“语文”和高考（四）

两种阅读和两种写作

现在终于清楚了，学生学了12年“语文”，他们的语文水平和语文能力为什么还这么差？或者说，语文教学的效率为什么这么低？原来，我们根本就没有真正的“语文”教学！我们在教什么？我们教政治，教思想，教道德，教文学，教抒情，就是没有教“语文”——“语言习得”。这里的“习”是练习，是实践，是实验，是训练，是严格的、科学的、有序的训练。我们没有专门的听说训练，没有专门的阅读训练，没有专门的写作训练。

我这儿讲的专门的听说训练、专门的阅读训练和专门的写作训练，是“语言习得”这门学科中的听说读写训练。前一篇文章里讲到，“语文”应该是两门课，一门是“语言习得”，一门是“语言和文学研究”，这两门课要处理的对象或者说材料都是“语言”，但这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前者是科学语言、日常语言，后者是文学语言、艺术语言，它们当然会互相影响，互相借鉴，但是不能互相混淆。比如说，论文写作要用平实、准确的语言，要求概念明确，条理清晰，逻辑严谨，论证充分，这时候就要尽量避免使用诗化的、朦胧的、抒情性的、象征性的文学性语言。

两种“语文”里都有读和写，对应于这两种“语文”，就有了两种阅读和两种写作。 

一、两种阅读：“实用阅读”和“文学阅读”

Ⅰ、实用阅读

实用阅读是为了实用的目的而读，是为了快速筛选和整合阅读材料中的有用信息，它有比较明确和直接的，有很强针对性和实用性的目的。比如说读“产品说明书”，了解产品的性能、特点和使用方法等；翻阅资料，快速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种阅读能力在生活、学习、和工作中有着极其广泛的应用，尤其是在今天这样一个信息社会，学习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因此这是一种十分重要的能力，一定要有专门的训练，应该作为必修课学习。

读自己的专业书，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读非专业书，开阔自己的视野，都属于实用阅读。实用阅读的文本丰富多样，有连续性文本和非连续性文本，有说明性的，有论述性的，有科普文章，有科学论著，有跨学科文本，还有各种新闻、通讯、报道等等。

实用阅读的方式、方法也是多样的，浏览，翻阅，广泛涉猎，速读，略读，跳读，猜读，泛读、精读（实用阅读有时也需要精读、细读、研读、深度阅读）不一而足，找关键词，抓中心句，列提纲，做摘要，制作资料卡片等等，这些都需要根据目的的不同，根据文本的特点，进行有效、有序的训练。这种训练，实际上已经不只是训练学生的阅读能力，同时也在训练一个人的思维能力、逻辑能力和科学态度以及做事的条理性和严谨性，甚至直接上升为一种工作能力和生活能力。

我常常感慨，学习也是生活，会学习的人（注意我说的是会学习，而不是会刷题、会考试），一定也会生活；爱学习的人（注意我说的是爱学习，而不是爱刷题、爱补课）一定也是一个爱生活的人；学习效率高，以后工作效率一定高，因为他是一个讲效率的人；在学习上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他在工作和生活中也一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学习乱糟糟（我不是说他考试成绩不好，而是说他不会、不擅长处理学习这个事情：抓不住重点，没有条理，没有计划，整天埋头刷题，常常处于紧张忙乱和焦躁不安的状态）的人，以后他的生活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不是说他挣不到钱，实际上，生活好坏跟钱没有多少关系）。所以，最让我痛心的是，12年的学校教育不只是毁了学生的学习（真正意义上的学习），而是毁了学生的生活和生命。这个意思我讲过多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不会去关心学校教育呢，才不会去关心语文教学呢。

Ⅱ、文学阅读

我突然发现文学阅读没什么好说的，它就是各人的造化，有些人就是跟文学无缘的。

我们要做的只是把优秀的文学作品（完整的，原汁原味的，没有经过你的肢解和破坏的）放在学生面前。然后，一，给他们时间（这一点最重要）；二，你不要乱讲，你的自以为是的分析只会败坏学生的兴味；三，他们如果想说，让他们自己说，你可以参与进来。

二、两种写作：“实用写作”和“文学写作” 

Ⅰ、“实用写作”

“语言习得”这门课程的“听说读写”的“写”是指“实用写作”。这是每个人，每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每个公民都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是现代学校教育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中学“语文”教学必须进行这方面的严格、科学、有序的训练。几乎所有国家的基础教育都极端重视这种实用写作教学，而我们12年时间，居然从来不做这个事情。我们的作文教学跟我这儿说到的也是其他国家极其重视的“实用写作”风马牛不相及，甚至是直接背道而驰。我们从小学开始的写作训练，就是教他们说谎，就是所谓好词好句堆砌起来的伪记叙、伪议论和伪抒情的的东西。而“实用写作”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真”。

关于“实用写作”，我在五月份的两篇文章里已经说得很详细（《谈谈写作教学（1）》和《谈谈写作教学（2）》）并且把“实用写作”和“文学写作”作了严格的区分。现摘录一些要点如下——

中学写作教学应以实用写作为主，而且要进行系统的科学的严格的训练；文学写作则可有可无，视学生志趣而定，不作统一要求。

理由主要是下面两点——

1、实用写作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的应用极为广泛，乃至成为必须具备的基本技能之一，而文学写作则是少数人的事情。

2、实用写作有明确的任务、目的、标准和要求，可教，可学，可训练，可评估；后者没有统一的标准，也很难进行有效的教学和训练。

“实用写作”可分为两大类：一是应用文，一是论文。

前者如申请、启事、通知、书信、便条等等。

后者又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专业论文，一是非专业论文。

“非专业论文”的写作应该是中学写作教学最重要的任务。这种写作绝对培养和锻炼人的科学精神和态度，锻炼人的思维能力、逻辑能力和严谨性、公正性、理性和智性。

非专业论文包括：时事评论、文学评论、影视剧评论、学科小论文、读书心得、学习体会、经验介绍、学习（工作）总结、科学实验报告、社会实践报告、演讲稿、发言稿、辩论稿等等。

1、“时事评论”

2、“学科小论文”

3、“文学（影视）评论”

……

写作作为人类有意义的活动，其本质、目的和价值，其范式、标准和方法等等，都需要去深刻地探究、理解和把握，去准确地界定和严格地践行，否则，它就变成一项没有意义的活动。现在的中学作文写作就是这样，它只剩下一个目的，就是博眼球，拿高分，其他死活不管。

中学写作教学问题根本上是一个political问题。论文写作说到底就是一个思维问题、逻辑问题，就是一个求真务实的问题，就是一个科学态度和科学精神的问题，就是一个在任何事情上公开地使用自己的理性的权力问题，就是一个独立之人格和自由之精神的问题，就是一个广泛的公民参与的问题，就是一个思想自由、表达自由、言论自由的问题。

我们故意模糊“实用写作”和“文学写作”的界限，我们鼓励学生进行伪文学写作，比如说记叙文，还有所谓大散文，这些都是典型的伪文学体裁。他们亦真亦假地弄出一些人和事来，马上开始伪抒情，或者伪装深刻地抒发一通感慨和议论。为什么要鼓励学生写这些东西呢？因为我们知道这些东西是垃圾。让他们在垃圾中跌打滚爬，成就他们的垃圾人生，从而有效地阻止他们成为现代文明社会的Qualified citizen。

我要说，通过现在的作文训练和高考作文，我们几近完美地、史诗般地、教科书级别地实现了这个目的。

Ⅱ、文学写作 

文学写作有什么好说的呢？随缘吧。当然我们也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明确地告诉学生，文学写作是完全不同于实用写作的，这两种写作的目的、特征、意义和方法完全不同。高考作文要求中的所谓“文体明确”，首先是要把这两种文体严格区别开来。然后，学生如果想写，就随他们去写吧。

2018/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