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章的、弹琴的和流浪大师
读几篇古文吧（2）
刻章的、弹琴的和流浪大师
介绍几个有意思的古人，这是我从高三模拟试卷“文言文阅读”里看到的，他们堪称有趣、有种、有料的男人，在在让人过目难忘，弗敢专也，必以分人，且让我一一道来。
第一个人叫姜正学，浙江人，原本学习不错，还获得了政府奖学金，但他突然放弃了这个福利，专心于喝酒。
纵酒之余，喜欢刻图章。他还有一个嗜好，就是唱歌，但他一辈子只唱一首歌，歌名叫“会稽太守词”，还喜欢站到桥上唱，常常引来很多人围观，他旁若无人，越唱越来劲。
有一次，他听说丽水县令喜欢印章，不由分说，他冲进县长办公室，对县长说：“你喜欢图章，我喜欢刻图章。这样吧，我也没有其他要求，你给我好酒喝，我给你制印章，各取所需，两全其美，如何？”县长大喜。
于是，姜正学同学在县府衙门里纵酒狂歌，歌的是“会稽太守词”，喝的是名酒佳酿。县长一点儿也不心疼，反正是受贿得来的；他倒是得到了不少姜同学的印章。
姜正学四海为家，无妻无子，他常说：“酒糟就是我的故乡，印章就是我的子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一直活到80岁，死了。
如今，县长常常把自己收藏的姜正学刻制的印章拿给人赏玩，并且得意洋洋地说：你仔细品味，仿佛有股酒香从这一枚枚印石中汩汩流出；你再侧耳细听，是不是有“会稽太守词”的歌声萦绕在你的耳畔？
呵呵，这就是古人讲的沉潜味道，变化气质吧。
第二个人姓章，不知何名，福建人。章同学原先也是一个勤学上进的好孩子，参加乡试时，文章写得很好，为主考官赏识。但是，当主考官看到他写的策论文，吓呆了，不敢录取他。为什么？小章同学竟敢在策论文中妄议中央，甚至指名道姓说某某有政治野心。落榜后的章同学失声痛哭，把自己写的诗文全部烧毁，发誓以后再也不写文章了，放弃学业，绝意仕进，从此浪迹天涯。
刚才讲的那个刻章的姜同学喜欢喝酒唱歌，这个章同学也有一大嗜好，那就是“善哭”，特别喜欢哭，也非常擅长哭。我们来看看他是怎么哭的——
他登上福建鼓山一个叫“天风海涛亭”的地方，北望神京，痛哭失声。
他到潮州，拜谒韩文公庙，读着韩愈的文章《逐鳄文》，大哭。
他游历到雷州，想到寇莱公贬谪到雷州时，枯竹生笋，蜡泪成堆，不禁哀哀而哭。
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他听到鹧鸪鸟叫“行不得也哥哥”，叫声凄厉哀婉，章同学很不服气：莫非你比我还善哭。于是放声大哭，鹧鸪鸟顿时吓得不敢哭了，心想：还是让会哭的去哭吧。
后来，章同学跟一个和尚学得一手好琴，王公大人争着邀请他到府上弹琴。大家都把他看着琴师，只是欣赏他的琴艺，并不怎么待见他。此时，章同学完全忘了他还有善哭的本领，而是放言高论，摔琴于地，引觞满酌，酒后耳热，纵论古今得失，直指朝纲紊乱，吓得那些伧夫俗吏们张口结舌，从此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唧唧歪歪。
章琴师的妻子亦知书嗜音，他们伉俪情深，闺中清课，切磋琢磨，风流如在。有一天，章同学突然对妻子说：“你才情如此，莫非是天上人？我担心不久上天会把你召去。”于是伤心落泪，弹了一支《别鹄离鸾》曲，以示告别。
曲终之际，他转悲为喜，说：“刚才弹这支曲子时，琴瑟和谐，看来你暂时还不会死。”语毕，忽又神情黯然，原来，刚才弹琴时，第七根弦忽然断了，必有一年少而聪慧者应之。
果然，没过多久，他最喜爱的一个童子叫金兰的死了。这个金兰也擅长弹琴，并且独得生传。章生痛不欲生，抚尸一哭，吐血数斗。曰：“吾死后，广陵散绝矣。”于是，焚其琴，不复鼓也。
从此后，他自号“焚琴子”。
第三个人叫孟德，不是三国时的那个曹阿瞒，他是北宋人。
孟德不会刻章，也不会弹琴，不嗜酒，也不善哭，可以说一无所能，但他从小有一个梦想——流浪，不是捡垃圾的那种流浪，而是喜欢只身一人钻进深山老林。
这个梦想随着他的被征入伍而破灭。
苍天不负有心人，有一次他所在部队派驻秦州——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心旌摇摇之际，他逮着一个机会逃至华山脚下。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被军警捕获，作为逃兵处死；二是身无分文，早晚饿死；三是独处荒山野岭，如遇猛兽毒蛇，还是死路一条。
他想，反正是死，贵在死得其所。大山深处正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于是，他迈着坚定的脚步，向着深山更深处走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困难剩下两个，一是吃饭问题，一是安全问题。
山里的野菜野果子多得是，只是一开始他的肠胃适应不了，遭了不少罪，但后来慢慢适应了，数月之后，安之如食五谷。
第一个难题顺利解决，麻烦的是第二个问题。深山老林里，猛兽出没，他遇到多次，但居然都能化险为夷，实在匪夷所思。他究竟有何高招？
多年以后，孟德是这样向人们解释的——
猛兽都不是直接逮着人就吃的，它们通常会慢慢接近你。或吼叫，声振林木；或跳掷，张牙舞爪：使出各种手段来恐吓你。如果你被吓住了，说明你弱小，它就要磨牙吮血了。而我因为不怕死，没有被它唬住。猛兽很奇怪，坐在那儿，苦苦思索，最终还是没有想明白，只好悻悻地走了。孟德说他多次遇到猛兽，其情形大同小异。
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顺便说一句，非专业人士，切勿模仿。
孟德在山里呆了两年多，想出来看看，谁知一走出大山，就被巡警抓住。我不知道巡警为什么抓他，他的逃兵身份恐怕早被人们忘记。莫非是因为几年的山林生活让他出落成一个野人模样？他被送到当地官府。知府一见孟德，惊讶之余，号之曰“流浪大师”。孟大师一夜之间成了大明星，各地粉丝纷至沓来，孟大师不堪其扰，干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当年一逃兵耳。
知府很同情他，帮他销除案底，削去兵籍。
此后，孟德往来于诸山中，不知所踪。
2019.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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