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再读契诃夫小说《纠纷》

我曾说过契诃夫的小说都是写给今天的中国人看的。

19世纪的俄国与21世纪的某国何其相似乃尔——老牌皇权专制主义和原始资本主义的杂交品种。

小说写一个地方自治局医师格利果利的打人事件。

“他克制住他的反感”，“他极力克制自己”……小说多次写到格利果利的克制，但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医师跳起来……抡起胳膊，用尽力气，一拳打在医士脸上”。（全集第7卷258页）

你打过人吗？你想打人吗？你想骂娘吗？你想掌掴吗？你想扔鞋吗？我告诉你，我想，我经常想，甚至一天中有好几次处于这种冲动中，我想狠狠给他一记耳光，我恨不得跳起来，抡起胳膊，使出浑身力气，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然后，冲过去，“满心想再打一拳”！（258页）。

“他简直是畜生，医师一面给人看病，一面暗想，他逼得我有生以来第一回打人。我从来也没打过人。”（262页）“怎么会出这样一件事？他，一个正派人，以前连狗都没打过，如今却居然打了人！”（263页）

下面我们来看看被打的医士究竟是什么人——

“首先，可恶的是，那个医士不是简简单单，而是托了他姨妈的人情才到医院里来工作的，他姨妈在地方自治局执行处主席的家里做保姆。医士不守纪律，知识浅薄。他爱喝酒，举止冒失，不整洁，收病人的贿赂，私卖地方自治局的药品，还私下里行医赚钱。如果他单纯是个庸医，倒也罢了，反正这种人是很多的，然而他却是个自以为是、暗中捣鬼的庸医。他瞒着医师给门诊的病人放上吸血杯，给他们放血，手也不洗就到手术台边来，老是用肮脏的探针挑开伤口，这就足以使人明白他多么放肆而大胆地藐视医师的医术以及医学知识和医疗手续了。”（259页）

“医士到执行处去，在那儿递上一份诬告的呈文。在那份呈文里，他没有提到打耳光的事，也没有为自己要求什么，只是向执行处告密，说医师有好几次当他的面不以为然地批评执行处和主席，还说医师治病不得法，不按时到各区去等等。”（267页）

“既然医士的姨妈在列甫·特罗菲梅奇（地方自治局执行处主席）家里做保姆，既然列甫·特罗菲梅奇需要这样的耳目和奴才，难道我还能把他赶走？”（269页）

请大家仔细对照一下这段话，我们身边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呢？凭某种关系（后台或背景）进入某个行业，不学无术，不遵守行业规范和职业道德，自以为是，暗中捣鬼，假公济私，损人利己，自愿充当奴才和耳目，诬陷告密，为了自保或者往上爬，什么糗事都做得出来……

“他明白医士到他这儿来低声下气请求原谅并不是出于基督徒的谦卑，也不是要用这种谦卑羞辱使他受屈的人，而纯粹是出于利害的考虑……”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侮辱人的尊严呢？（265页）

上帝啊，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他们使得自己的职业和人格蒙羞，他们不只是侮辱了自己，而是侮辱了所有的人，每一个人！

拿如今的中学语文界来说，从中考高考命题到阅卷，从教材到教法，从教研到教学，从学校到教师，从学生到家长，从作业到考试……总之所有的部门和环节，所有的做法和所有的人，都在侮辱语文，侮辱语言文字，侮辱文学和文化，侮辱人类文明和进步，侮辱人，侮辱人的尊严！

学期临近结束，我接到许多来人、来电、来信，要我征订他们的“寒假作业”，我的办公桌上有一堆各式各样的“高二语文寒假作业”，仅此一端，即可看出我们的基础教育混账到了什么程度！上帝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是谁，如此放肆而大胆地藐视教育，藐视语文，藐视人！

“我再也忍不下去！我受不住了，亚历山大·阿尔希培奇！再过些时候，我跟您担保，我不但会打人的脸，甚至会开枪打死人！”（271页）

2012年1月13日星期五

相关文章，点击查看——

《契诃夫小说全集》（七）1888年共九篇

1、《无题》：恶是多么美丽，人是多么软弱

2、《困》：一桩毫无征兆的凶杀案

3、《草原》：一棵孤零零的白杨树

4、《纠纷》：这一切多么愚蠢，多么庸俗

5、《灯光》：这个世界上的事谁都弄不明白

6、《美人》：仿佛一阵风吹过我的灵魂

7、《命名日》：她在每个人身上只看到弄虚作假

8、《精神错乱》：这儿在干着坏事！

9、《鞋匠和魔鬼》：这过的是什么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