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史上最惨烈的核灾难,居然还有人洗地?
文 | 萧安
近日,福岛第一核电站2号机组安全壳内辐射量达到高值的新闻,在中文网络上引发了热烈的讨论。令人意外的是,许多人在质疑日本政府和东电处理方式的时候,拿出了切尔诺贝利事故来对比说明日本政府和东电的处理方式不佳,并盛赞苏联当局救灾迅速,对世界负责任。在这场人类史上最惨烈的核灾难发生后,苏联的处理真的如这些网络热帖中传说的一样展现了大国风范吗?
想用纸包住的火
冷战时期的世界充满了核战争的威胁,见识过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爆炸的人们对这种新型武器感到恐慌。尽管在1968年美国、苏联和英国已经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在苏联的教育和宣传系统中,苏联人民仍然时刻面临着核战争的威胁。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战争的对象并不是一直作为假想敌的美国,而是全国上下引以为傲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
*建设中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chnpp.gov.ua
1986年4月26日凌晨1点23分,乌克兰基辅州普里皮亚季河畔的人们还沉浸在伏特加的醉意与梦乡中,不远处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第四号反应堆发生了爆炸。第一时间接到火灾警报的电厂第二消防站立即出动了28名当值消防员前往灭火,但是没有任何人告诉他们是反应堆发生了爆炸。
大爆炸绚丽的火光还吸引了不少当地居民前往观看,不知情的消防员们自然也没有任何防辐射的措施,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反应堆爆炸的现场。与大火奋战一小时后,不少人因为出现头晕和呕吐症状被换下,当值指挥员也在两周后因为身体吸收了过量辐射不治身亡。
*一号控制室内的六个紧急关闭开关。早在1982年切尔诺贝利一号反应堆就曾出现过熔毁事故,事故详情直到1985年才对外公开。/The Chernobyl Gallery
事实上,虽然面临核战争威胁的苏联开展了一些与核有关的教育,但其实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普通民众,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遇到类似的情况该如何防护。在政府的宣传中,切尔诺贝利不仅是祖国的骄傲,还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发电厂,发生熔毁的概率是万年一遇,所以生活在核电厂附近的人们也从未担心过有一天自己会遭受如此巨大的灾难。
爆炸发生后近十个小时后,远在首都的官员们才组成苏联政府应急临时委员会,三天后派出的调查小组才到达现场。即便爆炸现场的辐射值测数早已爆表,专家们更愿意相信是测量设备出现故障,而不是反应堆发生了爆炸。向上反映和辐射水平远超正常范围的人甚至会被扣上造谣的罪名抓起来。
*普里皮亚季的人们在事故发生几天后被驱散。/The Chernobyl Gallery
反应迟钝的苏联官方不仅没有在爆炸第一时间进行人员撤离,为了不引发恐慌更是对当地居民隐瞒了所有情况,任由普里皮亚季的老百姓们上街庆祝五一劳动节。
和苏联政府在事故发生后迟迟不作为不同的是,事故发生后没几天,各地的图书馆内有关辐射、广岛和长崎的书都已经消失,甚至讲述X射线的书都被撤走。直到被核辐射尘污染过的云层飘向了欧洲其他国家,瑞典向国际社会披露了辐射水平提高的情况后,苏联政府发现瞒不下去了,才宣布切尔诺贝利发生了严重的事故。
*2016年6月8日,乌克兰基辅,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员工在政府大楼前示威,要求支付今年以来拖欠的为从事危险工种雇员提供的法定赔偿。/CFP
都是谎言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因为苏联政府承认爆炸而好转,为了扑灭大火并控制辐射,苏联政府出动大批的人力前往污染场所进行清理。这个被中国人讴歌诞生了无数“英雄”的清理过程,其实充满了谎言。
根据201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S.A.阿列克谢耶维奇在《切尔诺贝利的悲鸣》一书中对多位幸存者进行的口述实录,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去切尔诺贝利当英雄。一批远在莫斯哥的士兵在接到警报后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在得知详情后有士兵表示抗议,但是指挥官威胁称如果不去要么上军事法庭受审进监狱,要么当场被“解决”。
*1986年5月,“清理人”正在使用一种名叫“Bourda”(意为糖浆)的产品来清洗街上的放射性粉尘。/The Chernobyl Gallery
总人数超过34万,近210个军事团队被派往切尔诺贝利前线,作为“清理人”来清扫遗留的辐射微尘,然而他们中的多数仍旧对安全和危险一无所知,有些队伍甚至被告知事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完全是安全的。有些清理人穿着简陋或不成套的防护服做着清理工作,还有更多人只领到了防毒面具,而乘着直升飞机远道而来的专家们永远穿着特制的橡胶制服和长筒靴,还带着护目镜。
部队里流传着喝伏特加可以减轻辐射的传说;医生从来都不吃厨师做好拿来送检的食物,虽然他们说都是安全的;医院也接到指示,所有因为接受大量辐射导致身体出现的病症一律都称为“综合性疾病”;甚至有村子的辐射测量值远超人体可承受范围,但是却拿到了地区放射学家签署的文件,声称这里产出的蔬菜可以安全食用。
一切和切尔诺贝利有关的资料都成为了军事机密,脖子上戴着辐射量记录仪的士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吸收了多少辐射,只会突然接到消息说自己需要离开。
*苏联切尔诺贝利事故抢险奖章(左)与勋章。/Wikipedia
结束任务的士兵在回家前会被来自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人约谈,要求他们对自己在切尔诺贝利的所见所闻闭嘴,并签署保密协议。在最后一次医疗卡的填写中,每个人都被写上了一样的信息,用来计算辐射量的数据选在了他们住宿的地方,而不是辐射更高的工作地。回到家后,并不是所有自告奋勇的人都可以拿到政府奖励的房子和车,国家提供给大多数士兵的只是一枚勋章和一比不算高的补偿金。
更大的谎言都在媒体上,广播电台不厌其烦的宣称“局势很稳定”,报纸上每天都在歌颂领导的英明决策,宣布“我们战胜了核反应堆”,然后报道一组和实际测量完全不一样的辐射数据。西方国家对切尔诺贝利的关注开始被视为是社会主义的敌人们的阴谋,人们关心的不是如何防护辐射,而是资本主义间谍。
*灾区每日都会收到最新的报纸。/IAEA Imagebank
为了营造出一切依然美好的假象,一些清洗人队伍还被要求去清理一些早已无人居住的村庄里的房子,为的是把已经在别处定居的情侣拉到这片无人区办一次婚礼,汽车从远方拉来了新人和宾客,拍摄结束后这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对此,科学家们声称猴子是因为生活在放射物附近才显得很聪明,受过辐射的人们在三四代之后,生的孩子都会像爱因斯坦一样聪明。
英雄,也只有英雄
切尔诺贝利有英雄吗?当然有。不论是最初救火的消防队员,还是在核反应堆下面开凿通道的矿工,还有那些在事故现场负责整理的“清理人”,都可以称为是英雄。在核电站有可能再度爆炸并威胁到半个欧洲的安全时,且不说是自愿为国捐躯还是被迫上了前线,毕竟是他们牺牲了健康甚至是生命才让切尔诺贝利事故的局势得以控制。
*直升机从天上洒下沙子、铅、泥土和能够吸附中子的硼。/yaplakal.com
局势得到了控制,并不意味着切尔诺贝利从此就是个安全的地方。在4号机组发生爆炸事故后,由于缺乏能源,其他三个机组依然在使用,直到2000底才全部关停。除了已经对自然环境和大量人口造成影响,发生爆炸的反应堆还有大量燃料仍在燃烧,依靠石棺水泥围墙才能防止辐射继续扩散。
*2016年11月29日,乌克兰切尔诺贝利,覆盖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反应堆的新安全保护罩完工。/CFP
在切尔诺贝利这件事上,苏联内部涌现出一大批英雄,但也只有英雄了。而造就这批悲情英雄的,正是苏联自己。如上文所述,苏联在事故发生后的种种表现,并不能称作是负责任。而靠“死士”牺牲自己来挽救危机也是最终的无奈之举,更何况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冷战中的苏联为了在民用核能领域不落后于美英等资本主义国家,一直处在赶进度赶工期的状态之中。工期太赶,质量就容易出问题,根据1992年国际原子能机构发布的调查报告,切尔诺贝利发生灾难的主要原因并不是之前所说的工作人员操作失误,而是RBMK(压力管式石墨慢化沸水反应炉)的设计缺陷。
*2016年4月26日,乌克兰基辅,一名女子在切尔诺贝利事故遇难者纪念碑前哭泣。/CFP
苏联所有的RBMK核电站都是直接从军事转为民用,而接手的民用能源和电力部门根本没有运营核电的经历,糟糕的官僚体制让各部门只管自家门前雪,直到切尔诺贝利事故发生,核电站的工作人员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每日工作的地方竟然有巨大的设计缺陷。
和这个世界上许多的灾难一样,切尔诺贝利事故也是彻头彻尾的人祸,是苏联僵化的体制造下的恶果,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只关心手里的权力大小,并不在意人民的死活。如果苏联政府真的如网贴中所说的那样有担当和敢于承担责任,切尔诺贝利核事故根本就不会发生。
切尔诺贝利式的英雄赞歌,还值得唱吗?
延伸阅读:
切尔诺贝利核事故30周年祭
然而,1986年4月26日的一声巨响彻底打破了这一神话。核电站的第4号核反应堆在进行半烘烤实验中突然失火,引起爆炸,其辐射量相当于400颗美国投在日本的原子弹。事故导致数十人当场死亡,上万人由于放射性物质的长期影响而致命或患的重病,至今仍有被放射影响而导致畸形胎儿的出生。
如今30年过去了,但这场人类和平利用核能历史上最严重的事故带给人们的伤痛仍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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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机航拍切尔诺贝利核电站 一片荒凉似鬼城
切尔诺贝利灾难还在长期荼毒着这里的人们,许多国家的人们被慢性疾病以及被辐射污染的食品困扰,有的甚至因此丧命。
在这个仅距白俄罗斯以及乌克兰边境五千米的小镇上,人们还在忍受着被高浓度辐射污染过的食物。
男孩们在位于乌克兰的科学中心接受核辐射检测。超过六十名儿童在过去的二十五年中一直在接受治疗。肺部感染和呼吸疾病,甚至癌症都是这些孩子身上常见的疾病。
在位于基辅的临床放射学研究院,一名年轻女孩正在等待接受诊疗,当年切尔诺贝利的泄露使她患上了慢性疾病。
Evodkia Kasianova Kuzmich的女儿正在母亲的棺材前哭泣。
在切尔诺贝利核事故30周年的今天,推荐大家重温一下,由Thomas Johnson导演,首映于2006年的纪录片《抢救切尔诺贝利》。它平实、冷静地回溯了1986年举世震惊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爆炸后,20年间近50万人为防止核辐射进一步波及欧洲而付出的努力和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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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4月26日凌晨,在沉睡中的普里皮亚市3公里以外的列宁核电厂,一项关于供电系统的实验正在进行,1时23分,反应炉核心发生一系列爆炸,反应炉1200吨重的顶盖瞬间喷上高空,一股超强辐射气流释放,携带辐射粒子进入几千英尺高空。第一批赶往现场的消防员,因没有恰当的保护装备,全部暴露于致命辐射值中,2人当场死亡,其他28人在数月后陆续死亡。
另一个例子是,为了阻挡超强辐射,决定用水泥棺填埋反应炉,而此前必须清理炉顶上因爆炸而残留的高强辐射石墨。这段清理历史被誉为“炼狱般的两周半”,每个进去的清理者都是20-30岁的健康后备军人,因辐射太高,每人只能停留45秒,铲两次石墨。军方披露一共3500人参与了这次行动。记者回忆,上面就像另一个星球,嘴里都是铅的味道,“20年后我都可以闻到自己嘴里的铅味”。他们被称为“生物机器人”。根据清理者的回忆,“从上面下来全身虚脱,会留鼻血,感觉自己的血都被抽干。这些年轻的士兵从此失去了健康。而作为感谢,他们会获得清理人证书和100元卢布,相当于100美元。但这种牺牲只让屋顶辐射值减轻35%。当时辐射达到每小时1万到2万伦琴,40秒甚至两三分钟都足以致命,“当时根本不应该让人上去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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