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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人类学专题之一】黄雪亮 周大鸣 | 大社区、小世界:关系型虚拟社区的兴起——以新浪微博社区为例

2017-11-26 黄雪亮 周大鸣 应用人类学之夏


摘  要:随着以微博为代表的Web2.0时代社交网络的兴起,互联网深刻地影响和改变整个世界。网络社会的崛起,催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型社区——座拟社区。以新浪微博为研究个案,试图分析虚拟社区的发展趋势。文幸指出,从Webl.0时代到 Web2.0时代,主流的虚拟社区的本质和形态也在发生变化,即从空间型虚拟社区发展到关系型虚拟社区。关系型虚拟社区是在人们通过基于信息通信技术所形成的虚拟关系网络进行互动和交流后所产生的虚拟社区。在社交网络的推动下,人类将生活在覆盖所有网民(netizens)的关系型虚拟社区之中。关系型虚拟社区益嵌入人类的生活,人类在关系型虚拟社区中实现虚拟身份与现实身份的全面融合,形成“大社区,小世界”的格局。文章还探讨了关系型虚拟社区的特点,最后展望了互联网人类学的研究前景。


关键词:社区;关系型虚拟社区;微博;网络人类学

 

进人Web2.0时代,互联网实现了“一次理念和思想体系的升级换代,由原来自上而下的少数资源控制者集中控制主导的互联网体系转变为自下而上由广大用户集体智慧和力量主导的互联网体系”[1] 。在这一时代的微博等社交网络中, 人类开始成为互联网所形成的社会网络中的一个节点,即 “人类节点' 信息的流动以及社区的形成,均依附于人类之间的关系。基于人类节点所形成的关系的“关系型虚拟社区” 由此登上历史舞台。



作者简介:黄雪亮(1979-),男,广东人,中山大学人类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互联网人类学研究。  周大鸣(1958-),男,湖南湘潭人,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都市人类学研究。


  一、研究回顾:作为对传统社区的超越的虚拟社区


“社区(Comnmnity)”这个概念由德国社会学家斐迪南·腾尼斯提出的,指那些有着相同价值取向、人口同质性较强的社会共同体,其体现的人际关系是一种亲密无间、守望相助、服从权威且具有共同信仰和共同风俗习惯的人际关系。[2]简而言之,社区是一种以意识、行为以及利益为特征的共同体。

进入互联网时代,人们发现互联网中也存在社区①,并纷 纷对其开展研究。“虚拟社区(Virtual Community)”的概念是美国学者霍华德•瑞恩高德(Howard Rheingold)1993年出版的著作《虚拟社区:电子疆域的家园》(The Virtual Community : Homestanding on the Electronic Frontier)中首次提 出的。霍华德•瑞恩髙德基于“新闻组”的网络平台“WELL (Whole Earth Lectronic Link的简称,即全球电子链接)开展 关于虚拟社区的研究。他提出:虚拟社区是指一部分人在互联网展开长期性讨论而出现的一种社会聚合,他们之间具有人类情感(Human Feeling),并在形成了基于互联网的人际关系网络。[3]Etzioni A等的观点与Rheingold相似,认为,虚拟社区与滕尼斯描述的心理社区相似,两者都有“联系纽带”和“文化”两个特性,“是人的集合,遵守一定的社会契约”。 Leimeister JM等认为,虚拟社区是人们在技术平台开展社会性互动而形成的,其建立主要是基于其成员追求共同兴趣、共同问题或共同任务。互联网社会学家巴利•威尔曼(Bany Wellman)对虚拟社区的定义是涉及成员间社会互动的关系社区。Lee等归纳了虚拟社区的共同特征:虚拟空间、信息通信技术的使用、社区成员通过交流和互动生产社区内容、成员存在社区关系。Hiltz等从知识交流的视角,认为虚拟社是一种存在于人际间的网络式连带,其成员之间彼此相互交流,并提供社会化、相互支持、信息交流、团体归属感及社会认同等功能,而网络科技仅是技术性地改变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总之,主体为人、基于网络、互动、结成联系是上述学者对虚拟社区定义的核心要素。国内对虚拟社区的研究起步较晚,一些学者也基于国内虚拟社区的研究提出了定义。郭玉锦、王欢认为网络社区是指:“人们通过网络进行沟通、交流与互动等活动,在网络空间中所产生的社会聚集体”[4]。胡鸿保、姜振华认为虚拟社区也具有传统的实在社区(real Comimmity)的基本要素:“一定的活动区域、一定数量固定的人群(网民)、频繁的互动、沟通的社会心理基础。”。[5]徐小龙、王方华归纳分析了国外学者在1994年至2004年间分别从社会学、管理学、情报学、经济学等学科角度界定的虚拟社区的定义,认为“虚拟社区的关键要素是群体、相互交流、网络空间和共同目标,”并将虚拟社区定义为:“人们为了满足某种需要,在网络空间中相互交流而形成的具有共同目标的群体关系总和”。[6]

显然,无论是现实社区或虚拟社区的视野中,社区都是 交流互动较为频繁的社会成员整合形成的。“community”的词根“commune”是“亲密交谈、密切联系”的意思。“commune”是人与人之间表达、交流各种思想、见解、情感,以建立、维护和巩固人际关系的过程。一切社区形成的基础,便是身处其中的人们能够方便地进行“亲密交谈、密切联系”。媒介是人的延伸,人们通过媒介实现交流能力的延伸。传播学大师马歇尔•麦克卢汉指出,“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是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人一种新的尺度。”[7]在农业社会,人们的交流互动局限于面对面,活动范围局限在一个相对封闭的村落,形成一个边界清晰、同质性强的社区。进人工业社会,通讯工具和交通工具的迅速发展促进了人员的流动和交流方式的改变,打破了社区的边界,但并没有改变以地域为基础的社区形态。网络社会的崛起,则催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型社区——虚拟社区②。在虚拟社区,人们利用网络技术实现了身体的延伸,摆脱了地域的限制,得以与任何一名在线者进行“亲密交谈、密切联系”。微博作为一种近年来兴起的虚拟社区,正成为中国互联网最热门的网络活动平台,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力日益增强。“郭美美与红十字会”、“陕西表叔”、723动车事故、故宫失窃案等事件均是在微博上曝光、讨论、深究,并深刻地影响到现实世界。


二、关系型虚拟社区的兴起:从空间到关系


中国最早的虚拟社区是各大髙校的BBS。从1997年开始,商业性的论坛崛起,天涯社区成为迄今最为火爆的论坛。在这一个所谓Webl.0的时代,几乎所有的论坛都是按照主题对版面和聊天室进行分类。用户进人特定主题的版面和聊天室发表帖子或跟帖,讨论主题之外的话题都会被删帖。用户在虚拟社区中的身份与线下生活中的身份绝大多数没有关联,大多是为了“戴着面具”自由发言。中山大学刘华芹博士通过对天涯社区的民族志研究,认为虚拟社区是线下社会组织的复制品,“传统文化定义的组成部分在其中都能找到,只不过每个文化单元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而已。”[8]

进人21世纪,以社交网络为主流的Web2.0时代来临了。社交网络的设计和运营秉承社会网络关系系统思想,注重各用户之间关系网络的建立和维护,形成以关系网络为基础的社区。微博等社交网络的兴起,新形态的虚拟社区随之勃兴。版面和聊天室消失了,主流的虚拟社区不再以话题为中心,变成了以人为中心,以人际关系为联结,形成了与 Webl.0时代传统虚拟社区不同的新型虚拟社区一关系型虚拟社区。这类社区以微博、FacebookTwitter为典型代表,代表了 Web2.0时代的虚拟社区。一些在Webl.0时代基于论坛类虚拟社区研究所建构的虚拟社区理论,在解释微博等社交网络时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巴利•威尔曼认为,在互联网上形成的虚拟社群“并未与其他社会交往形式分离。它们巩固了朝向‘社会交往的私有化’趋势,亦即以个人为中心来重建社会网络,发展个人社群(personal communities),现实的与线上的社群都包括在内。”[9]微博社区每一个个体,正是以个人为中心,构建了一个差序格局的关系圈子。由于人与人之间关系和交往的私人性,现实中的差序格局对于他者来说,显得模糊且难以量化。在数字化技术构建的微博社区,关系得到了量化的处理,每个用户之间的直接关系只存在非此即彼的“关注”和“不关注”,呈现出新的关系差序格局。每一个个体都以自我为中心、与他人构建一个差序格局的关系圈子,并以关系圈子为基础展开行动。绝大多数普通用户的关系圈子只具有少量而紧密的联结,自发地形成一个个小型群体。而意见领袖作为微博社区中的中心节点,则联结着众多的粉丝,从而联结着众多的粉丝所处的小型群体,使微博社区形成一个由众多小型群体相互联结的大型网络,呈现“小世界现象(small word phenomenon) 的特点。④

通过对微博等虚拟社区的研究,笔者认为,从虚拟的联 系纽带来区分,可以把虚拟社区分成空间型虚拟社区(space- based Virtual Community) 和关系型虚拟社  (relationship- based Virtual Community),分别作为 Webl.O 时代和 Web2.0时代的虚拟社区主流代表。在BBS、论坛为主流的 Webl.0时代,人们聚集在某一主题的版面或聊天室进行沟 通交流。虚拟社区的联系纽带,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是 于网络某一空间及其产生的信息,故称之为“空间型虚拟社 区”。Web2.0时代,人们在社交网络通过建立关系来开展社 会互动,信息依附于人。虚拟社区的联系纽带是人与人之间 的关系,故称之为“关系型虚拟社区”。两者的区别简而言之: 空间型虚拟社区是看某个版面在说什么,关系型虚拟社区是 看某人在说什么。关系型虚拟社区是在人们通过基于信息通 信技术所形成的虚拟关系网络进行互动和交流后所产生的 虚拟社区。从关系型虚拟社区的角度考察,微博社区的建立是基于信息通信技术虚拟的关系网络,不依附于某个版面, 成员间的言论、形象、关系都是在互动中产生的。这一互动产生的内容,都记录在该成员的主页和他发表在别人主页的评 论,随时供人阅读。而且,所有关于该成员的信息,都可以通过微博搜索功能进行收集。在这种社,会有更真实的用户体验,与线下关系更趋紧密,必定会呈现出不同于空间型虚拟社区的形态。

在微博社区里,一次改变中国公益事业历史的创新实 践一“免费午餐”活动的发起、讨论和实践就可以很好地呈 现关系型虚拟社区的具体内涵。2011226日,凤凰周刊记者部主任@邓飞⑥在参加一次活动中认识了一个支教老师小玉。小玉告诉他,在他们支教的学校,孩子是没有午餐的。半个月后,@邓飞去到小玉所在的学校,发现由于乡村学校撤并,远离家门求学的孩子中午只能在教室里忍饥挨饿,而且这种现象还是普遍存在于许多乡村。作为记者,@邓飞似乎最可能做的,就是写一篇深度调査报道,呼吁人们关注孩子们的午餐问题。但作为一名在微博社区已颇具影响力的意见领袖,@邓飞选择了利用微博来动员组织一次改变中国公益事业历史的创新实践一免费午餐。从20112 27日晚上第一次提到“免费午餐”开始,@邓飞的微博就同“免费午餐”紧密地系在一起。从探访贵州乡村小学、介绍印度免费午餐制度、呼吁建立中国免费午餐计划、探讨组织形式,@邓飞把所见所思全部都发布在微博上,与微众进行充分的交流。微博社区的一些微众开始关注这个倡议,转发微博、捐出款项、提出建议免费午餐”越走越近。对此,@邓飞表示:“我须承认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通过微博获得很多不可思议的支持。今晚和一兄长网友交流,得到诸多指引和资源,令我有更多信心和力量推进中国贫困山区小学生免费午餐,谢谢这位兄长,谢谢微博。”⑦微博社区的许多意见领袖和普通微博用户发布和转发了“免费午餐”的相关信息,大大扩散了影响力。越来越多身处世界各地的人,通过转发宣传、捐款、监督直播、出谋划策等各种形式实时地参与活动,形成了一个基于关系连接产生频繁互动的群体,对线下活动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例如:广州商人@广州刘嵘发布微博文称,每转发一次就捐助免费午餐9元。一天内,该微博文转发次数超过10万条,@广州刘嵘按承诺捐出90万元;天使投资人@薛蛮子拍卖午餐,并将所得捐给免费午餐;明星 @马伊琍担任免费午餐基金爱心大使;巴蒂尔等6NBA球星签名球衣进行义卖,所得善款捐给免费午餐,更多的普通人用捐款和参与微博互动的形式对活动进行了实质性的支持,出谋划策推动“免费午餐”的执行模式的改进。在互动中,@邓飞也成为了免费午餐的核心人物与领导者。以微博为媒介,人们关注作为核心人物的@邓飞“说了什么”,并将微博上的事与现实生活实践结合在一起。⑧

“免费午餐”组织者开通官方微博和官网对活动进行直 播和宣传,建立与网友通畅的交流渠道。除了传统的通过银行转账进行捐赠,“免费午餐”先后设立了支付宝公益捐赠、 天猫公益店、51Give.org网络捐款、银联语音捐款、腾讯月捐 等颇具互联网时代特征的捐款渠道。人们只需轻点鼠标,就 可以迅速完成捐款。公开透明,是免费午餐活动的最大特点。 @邓飞说:“第一次呼吁募捐时,我就强调,每一笔捐款和每一分钱的流向,我都将全部详尽公开,并表示会随机选出50 名捐款网友成立监事会,监督免费午餐全程。当天,我们也设立了‘免费午餐’官方微博,详细披露项目的每一步进展,力求公开透明。” 官方微博@免费午餐、@邓飞等组织者和 参与者、@贵州织金中山小学等各个开餐点以及许多见证 “免费午餐”活动的普通网友,都及时将各种相关信息发布在 微博上,并与微众进行充分的互动。一年之内,“免费午餐”基 金募集善款超过2400万元,覆盖贵州、湖南、河南、湖北等16 个省区市137所学校,超过1.6万名贫困学生吃上了免费午餐。⑩@邓飞认为:“微博能聚集起良善的力量,帮助别人,改变社会。只要有人愿意去做,就很快能积聚跟你想法相似的人的力量,大家一起去做一件事。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通过撤博获得了很多不可思议的支持。”⑪“免费午餐”活动开展半年多后,20111026日,国务院决定实施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每年拨款160亿元,按每生每天3元的标准提供营养膳食补助。奥论普遍认为,政府回应了民间慈善,民间的探索引领了国家行动。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事业促进司前司长、北师大公益研究院院长王振耀认为“免费午餐”活动是“中国慈善史上的一件大事”,“时间之短,效果之大,在欧美等国也找不到这样的先例。”⑫“免费午餐”这一微公益的创新实践,改变了许多孩子的命运,也改变了中国的公益事业。

基于对微博社区的个案研究,笔者认为关系型虚拟社区 的主要内涵包括四点。第一,主体是人:以注册用户的面貌出,这个用户可能是真实姓名的(如@邓飞),可能是昵称,可能是机构名称,也可能是一个个人或团队运作的特定用户 (许多名人或者机构的微博都有专人管理或者由一个营销宣传团队负责管理)。但无一例外的是,用户的背后是人在操作。第二,基于信息通信技术⑬虚拟的关系网络:在目前阶段主要是指互联网,在未来也可能会是更先进的技术手段,成员及其关系网络均是以数字化呈现的,其形态是虚拟的而非实体的。在上面的个案中,邓飞就是通过新浪微博这一新媒体平台进行社会动员。第三,有一定边界:由数以亿计的用户,组成了巨大的关系网络,但存在一定边界或范围,不能超出微博用户群体。邓飞借助新浪微博的传播提髙免费午餐的社会影响力,但是如果只是凭借新浪微博这一平台,其影响力也十分有限,主要局限在新浪微博社区里的关注人群。⑭第四,成员必须有互动和交流。微博上,微博主与粉丝之间经常会通过发微博、转发、评论、私信等形式进行交流,维持良好的互动关系。微博女王@姚晨就认为微博是个记录自己工作和生活的工具,一开通微博就马上进人角色,和一个普通人一样刷微博,随时随地与粉丝分享自己的所见所做所感,积极与粉丝开展互动。在开通不到300天的2010621 月,@姚晨就获得“微博控”勋章(必须累计发200天原创微博才能获得),堪称明星中的微博劳模。她的真诚和幽默,迅速贏得了一大批粉丝的关注。


三、关系型虚拟社区:虚拟身份与现实身份的融合

与空间型虚拟社区相比,关系型虚拟社区更强调“关 系”,并且基于“关系”建立起虚拟与现实间的融合与互动。在这种关系型虚拟社区,会产生更真实的用户体验,线上和线 下的关系更趋紧密。在移动互联网勃兴的背景下,智能手机等移动终端成为联接关系型虚拟社区的主要入口,即时发布 消息,与他者即时互动,成为人类身体的延伸。人类在关系型 虚拟社区塑造自我形象,构建关系圈子,生产社会资本,以数字化的方式开展虚拟社区身份与线下生活身份紧密关联的社交生活,甚至利用捆绑了银行账号的虚拟社区身份进行购物消费等经济活动。关系型虚拟社区不再是“线下社会组织的复制品”,而是深深嵌人人类的生活,这也正是荷兰人类学家约斯•德•穆尔(Jos de Mill)所提出的“赛博空间对日常生活的殖民化”的体现。[9]总而言之,人类在关系型虚拟社区的份将与现实身份进行全面融合,“虚拟即真实,真实即虚拟”。

以新浪微博为例,在关系型虚拟社区中,社区的成员身份难免会与线下的身份相融合,两种身份相互影响。微博名人伍皓的个案具有代表性。当奥巴马利用Twitter充分与广大选民沟通,助力贏得2007年美国总统大选后的两年里,中国开通实名认证微博的公务员还寥寥无几。最早开实名认证微博的厅级官员叫伍皓,他在微博社区还有很多个“官员微博之最":最多粉丝、最具影响力、最个性化、最多次更名、最具争议、最无奈……从新华社云南分社常务副总编辑调任云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不久,伍皓就因在云南晋宁“躲猫猫”事件中开创性地组织“网民调査委员会”,迅速引起网友的关注。 20091121日,伍皓开通实名认证微博@云南伍皓⑮后微众开始零距离地进行实时围观评论。@伍皓红河微语在微博社区堪称劳模,不予余力地为云南和红河做宣传,推动政务信息和突发事件信息的公开,直播他的公务活动、生活乐趣和读书心得。他幽默风趣,善用网络流行语,十分注重与微众进行互动,有些微众也亲切地称其为“伍童鞋”、“云南5 号”、“5号同学”,他也照单全收,常用于自称。记者出身的@伍皓红河微语认为:“板着面孔说话,网民当然不买账”,“微博是‘闲媒体’,轻松休闲、吃喝玩乐、支离破碎。事实上,微博并不适合发布严肃的政务信息,也不适宜探讨公共话题。”因此,他的微博在前两年一直走贴近生活的路线,发布许多关于家庭生活的信息,甚至连夫人的短信都拿出来“晒”。不同于其他官员微博的中规中矩,@伍皓红河微语经常从网民的角度,表达自己对时事的个性化观点,敢于在微博上与微众甚至意见领袖进行口水战,多次引发了巨大争议,他甚至因此自称“不气哥”。@伍皓红河微语关于拆迁的“大实话”在微博社区引起了剧烈的争议。他发布微博文称:“倘若不能废除拆迁,那么我们对每一起拆迁维权的围观和声援,实际上都是在鼓励更多的对抗,这又必然会制造更多的鲜血和悲剧。”许多微众认为@伍皓红河微语的言论是站在拆迁者的立场,而不维权民众的立场。虽然他在2010年就主动申请取消实名认证,但是他在微博上的言语却会引发线下讨论,甚至会与现实生活相结合。

以新浪微博社区为例,笔者认为关系型虚拟社区的主要 特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人类节点。节点(node)在网络拓扑学中,是指网络 任何支路的终端或网络中两个或更多支路的互连公共点。而 在社会网络研究中,则将每一个社会行动者(social actor)视为一个节点。在新浪微博社区里,人们必须通过注册新浪微博账户才能使用各种服务,所有行动的展开都与该账户产生关联。实际上是把网络拓扑学意义的节点和社会网络意义的节点进行了融合。美国学者直接创造出一个新词“humannode”(人类节点)来界定在互联网媒介环境下以人为传播主体的节点,即“human”(人)和“node”(节点)的组合。“这种以人为传播主体的技术网络的重新命名直击网络传播的本质,即在双向传播的网络世界里,在人本主义和技术主义之间寻求平和是最基本的理念。”[10]人类节点的形成,是在网络条件下产生人与人建立直接关系的技术基础。

第二,关系连接。用户之间通过“关注”功能进行相互连 接,形成巨大的关系网络。新浪微博社区的关系可分为单向 和双向,关注并不需要对方允许,便可成为粉丝接收信息,甚 至可以采用“悄悄关注”的形式,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 关注。在Webl.0时代,互联网上的关系大多数是通过网页的 链接建立的,只能表达网页与网页之间的关系。QQ等即时通讯工具(Instant Messenger,简称IM)通过成为“好友”建立关系,但“通讯工具”的定位和用户关系的私密性显然不利于节点发布信息的流动和社区的形成。而新浪微博的良好互动性、开放的互动空间,使得诸多社会公共事件进人到微众的视野中,微博上的讨论也深深地影响现实中社会公共事件的走向。

第三,分享信息。新浪微博社区产生互动交流的行为是用户分享信息,即用户生成内容。分享信息的最重要特色包括:一是广播式发布:微博信息的发布,可直接推送到粉丝,形成一对多的广播式发布。而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査阅某一用户的信息发布情况(仅限公开部分)。转发功能的设计又进一步促进了信息的病毒式扩散。在郭美美炫富事件、728动车事件、唐慧劳教事件等众多微博社匡公共事件中,都可以看到 @薛蛮子的身影,许多粉丝都是通过@薛蛮子的转发获取微博文,形成更大规模的二次转发。@薛蛮子虽然不是粉丝最多的微博用户,但他每天发布和转发大量引发公众关注的微博文,引起了动辄过万的评论和转发,从而长期占据新浪微博的风云影响力榜前列。二是即时性发布:发布信息终端的多样性,特别是手机等移动互联网终端的迅速崛起,让微博用户可以即时发布信息,并通过推送机制送达粉丝,实现及时分享。这种用户自主选择接收推送信息来源的形式,让信息的传播方式变得更加简单并快速。新浪微博因具有即时性发布的特点,成为了近年来社会重大灾难的信息发布者与传输者。如在2010414日,青海省玉树地区发生7.1级强烈地震。在信号不够通畅的灾区,中国平面媒体第一次借助微博传播灾区信息,社会、媒体、政府和民众第一次体会到微博传播的威力。在201087日,舟曲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媒体通过微博等途径直播,为灾区向社会传递更多呼声和消息,并组织“微博寻人”等活动,一名家在舟曲的大学生用手机持续直播灾情,引起微众关注。


四、大社区、小世界——网络人类学的研究展望

曼纽尔•卡斯特认为,在最基本的层次上,可将社会行动 理解为自然与文化之间关系的变迁模式,人类历史由此可分为三个模式,第一个模式是自然指涉文化,自然支配了文化;第二个关系模式是文化指涉自然,自然受到文化的支配;第三个模式则是文化仅指涉文化,人类终于摆脱了自然的束缚,完全生在一个人文世界之中,进人社会互动和社会组织的纯文化模式之中。这一世界将是一个“根本上是社会性的世界(socail worid)”[11]。而互联网社会,正是让我们进入这一“社会性的世界”成为可能。随着现代网络技术的普及和网络社会的崛起,传统的社区被打破,催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型社区——虚拟社区。微博社区的建立是基于信息通信技术虚拟的关系网络,形成了笔者所称的关系型虚拟社区。与空间型虚拟社区相比,关系型虚拟牡区更强调“关系”,并且基于“关系”建立起虚拟与现实间的融合与互动。未来,我们将在社交网络(socail web)的支持下,生活在“根本上是社会性的世界”,形成覆盖所有网民(netizeris)的关系型虚拟社区。我们的社区如此之大,放眼寰宇、众人广坐,我们的世界又如此之小,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是为“大社区、小世界”。之所以称之为是“大社区”,是指我们所生活在这一全球性的互联网社区,特别是包括新浪微博在内的关系型虚拟社区具有成员无穷性和边际的无限性以及髙度的扩散性;“小世界”是指是指尽管关系型虚拟社区虽然具有无穷性和无限性、髙度扩散性等特点,但必须最终还得依附于现实社区,是与现实社区的高度融合,离开现实社区的支撑,关系型虚拟社区将难以进一步发展。

Webl.0时代到Web2.0时代,主流的虚拟社区的本质和形态也在发生变化,从空间型虚拟社区发展到关系型虚拟社区。关系型虚拟社的兴起,将会给网络人类学的研究领域带来新变革。传统人类学的理论视角以及民族志研究方法如何适应关系型虚拟社区的研究,并且能够立足学科的发展脉络,提出新理论与新方法,则需要我们进一步观察与研究。当笔者面对这样一个与现实社区有很大差异性的虚拟社区,如何选取代表性的人物案例和事件案例进行描述,如何收集相关资料,用什么方式来描述,都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

总而言之,互联网的发展和文化的变迁为人类学提供了 全新的研究领域,民族志方法也面临新的挑战和机遇。互联 网使用的日益普遍及其与人类日常生活的愈加紧密结合,将促进人类学研究者调整传统的研究模式和研究视角,开发新的资料收集方法,以适应以互联网为媒介进行沟通交流的研究环境。笔者坚信,面对发展迅速的虚拟社区,互联网人类学的研究将会大有所作为。



注释:


参考文献:

[1]   中国互联网协会.中国Web2.0发展现状与趋势调查 报告(简版报告)2006-11[DB/0L].

[2]   [德]斐迪南•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M].林荣远译.北 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   Howard Rheingold.The VirtualCommunity [M],London: Minerwa.1994.

[4]   郭玉锦,王欢编 .网络社会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 出版社.2005:129.

[5]   胡鸿保,姜振华.从“社区”的语词历程看一个社会学 概念内涵的演化[J]•学术论坛,2002,(5).

[6]   徐小龙,王方华.虚拟社区研究前沿探析[J].外国经济 与管理,2007,(9).

[7]   [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M].何道宽,译.北 京:商务印书馆,2000:33.

[8] 刘华芹.天涯虚拟社区.互联网上基于文本的社会互动研究[D】.中山大学,2005.

[9]   [12][美]曼纽尔•卡斯特.网络社会的嵘起[M].夏铸 九,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338.440-441.

[10]   [荷]约斯•德•穆尔.赛博空间的奥德赛——走向虚 拟本体论与人类学[M].麦永雄,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 社,2007:2.

      [11]  喻国明,欧亚,张佰明,王破,.微博:一种新传播形态 的考察——影响力模型和社会性应用[M】.北京:人民日报出 版社,2012:3.


文章来源:青海民族研究,201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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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用人类学之夏


期  数:2017年第22期

总 期数:第51期

主  编:王平

本期编辑:程壮

校  阅:郭瀛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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