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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护儿童,中国需要“全面性教育”

2017-05-31 南都观察 南都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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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某本教材的某个单元呈现“性教育”内容并不算“纳入课程体系”,这些内容自上世纪末就陆陆续续出现在教材中,真正重要的是充足的课时、经过培训的师资。


胡佳威还记得去年有大学生去乡村里支教,老师问,“假如我们班里有一个同学遇到性侵,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办?”讲台下只有两个答复——自杀,或者嫁给他。


5月28日,河南宝丰公安局发布警情通报,该县一小学发生猥亵儿童案件,涉及九名女生。据中国青年网的跟踪报道,作案人为该校60余岁的男老师许国正。许国正上课期间在讲台或座位上猥亵女学生,事后还恐吓说,“不能说出去,否则不给上课。”


“负责医生给我说,孩子阴部红肿,阴道撕裂,赶快拿着这个结果到刑警队去吧。”一位受害女童的母亲含泪告诉记者。


1401起,这是2013-2016年媒体报道性侵儿童案件的不完全统计。1:7,这是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王大伟教授估计的性侵案件的隐案比例,1起被曝光的案件,或许意味着7起案件的发生。公益机构“女童保护”连续多年发布“性侵儿童案件统计调查报告”,发现近三年公开报道的儿童性侵案件均大幅高于2013年。



网络的日益便捷使性侵儿童案件更容易被曝光,也越来越受社会关注。一边是从来都疏忽不得的儿童安全,另一边却是艰难推进的防性侵教育。



▌被“收回”的性健康教育读本


三月,杭州萧山一位母亲发微博吐槽学校的性健康教育读本尺度太大,直接出现男女生殖器的名称。争议猛起,当事小学将读本从漂流图书中收回。


在接受钱江晚报采访时,校方负责人说,“这类读本不是教材,是漂流读物,作为课外读物并无不妥,但低年级学生确实应在老师、家长指导陪伴下阅读。”


教材编写方(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也表示,读本本身就是作为一门校本课程的教学材料来设计的,读本中的一些内容确实需要经过培训的教师在课堂上给学生解读、引导。


钱江晚报随后采访了杭州10所小学的相关老师,发现这些学校均没有单独的性教育内容,即使有,也是将性教育融合在青春期教育中,“一般会请医生家长来班上集中上课,不过男女生是分别上课的。”


相比传统健康教育教材中三两页略过,甚至可能会被胶水粘住的“性教育”内容,北师大《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中不仅有人体发育,还有性与生殖健康、性健康行为等。传统教材中的“性教育”可能被安排在6年级或者8年级的某堂生物课上,《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则贯穿1-5年级。


掀起热议的《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微博营销号发布的内容为虚线内部分。完整图片是在引导孩子拒绝熟悉的人触摸隐私部位。


如果要在国内寻找系统开展性健康教育的学校,打工子弟学校要算上——连续递进的教材,经过专门培训的老师。


儿童性教育课题组的项目自2007年开始,第一年只在北京大兴区行知学校1年级开展教学实践,最初的课程安排是从1-3年级。到2015年,和教材组直接联系并开展合作的,也才覆盖到15所学校,约13000名孩子,几乎全都是打工子弟学校。课题组成员胡玥说,“萧山那所小学并没有联系过课题组这边,有可能是当作课外书给学生看的。”


教材已经有了,主要的问题在于课程安排上。2011年,国务院颁布《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11-2020年)》,提到“加强儿童生殖健康服务。将性与生殖健康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课程体系……”只在某本教材的某个单元呈现“性教育”内容并不算“纳入课程体系”,这些内容自上世纪末就陆陆续续出现在教材中,真正重要的是充足的课时、经过培训的师资。


也并非没有时间。学校的课程安排包括国家、地方、校本三类课程,学校在校本课程的安排上有决策权,比如安排手工课、民俗课等。真正的阻碍在谈性色变的传统上,即使有成熟的教材和课程体系可以直接进入,学校也不会轻易引进。


胡佳威是专注于儿童性教育的社会企业“保护豆豆”的老师,在三一基金会“防性侵教育”思辩趴上,他表示,随着近几年媒体报道的增加,很多家长和学校已经意识到防性侵教育的重要性,也会邀请相关的机构给学生专门上课。但是因为课时有限,有的学校一学期只能给出一两节课,就不得不聚焦在“防性侵教育”上。


胡佳威还记得去年有大学生去乡村里支教,老师问,“假如我们班里有一个同学遇到性侵,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办?”讲台下只有两个答复——自杀,或者嫁给他。“甚至有一个男孩子说,假设万一那个性侵他的人不要他,这个女的嫁不出去了。”



▌“防性侵教育”还是“性教育”


5月26日,嘉兴电视台报道了当地一个15岁的女生在树林中生产小孩的新闻——“桐乡市公安局城南派出所接到一个出租车司机报警,说他车上的一个小姑娘本来准备到医院去的,结果半路上要把小孩生下来了。”


巡防队员前往协助的时候,发现孩子的脐带还没有剪,被放在地上,“担心产后出现感染,小孩子就这样扔在地上也不好”,巡防队员找衣服把孩子裹上,联系了救护车。



北师大教材面临争议时,有支持文章标题写道“满大街都是人流广告,却说性教育尺度太大”。性教育的重点首先在于认识人的生殖系统,其次是性健康和性安全,背后还包括人际关系、价值观、权利意识等。如果对“性”有基础且必要的了解,无论在成长过程中,或是身体、思想成熟后,都有足够的认知去解决面对的困惑和选择,也有足够的意识做好必要的防护。


但在单独的防性侵教育中,最常见的方法只是告诉孩子哪些地方是自己的隐私部位、如何拒绝别人触碰自己的隐私部位、如何向家人或者老师求助。


“思辩趴”上,有人问如何看待“防性侵教育”和“性教育”之间的关系,胡玥认为“性教育”包含了“防性侵教育”,“即使把‘防性侵教育’课程单独拿处理,它背后的理念,讲的内容也是和全面性教育观念不违背的。”


胡佳威也认为仅仅只是防性侵教育还远远不够,它应该包含在完善的性教育体系中,“整个课程只是讲了性侵和性暴力,没有讲其他的,包括性的好的方面……现在的防性侵教育一直在讲性侵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比如性侵、性暴力、性骚扰……这样的教育会让孩子对性更加害怕。”


防性侵教育当然极为重要,但是单纯的防性侵教育有可能会让人对“性”产生误解,认为它是侵犯的、恶心的。另一方面,广义上的性也是孕育生命、也是两性间的人际交往,即使不在小学教育时提及它的愉悦,其他方面也是积极的,甚至美好的。


问题也在于此,“防性侵教育”应该基于完善的“性教育”,但是因为观念、课时等各种原因,现在多数学校还只是为了“防性侵”而开展“防性侵”,其背后更重要的意识还远远没有触及到。


2011年5月,华中师范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彭晓辉教授在一所大学开讲座,他假设了一个“遇到强奸,斗智斗勇逃无可逃”的极端情况,指出“随身携带的安全套也是保障健康的最后一道屏障。”被媒体和公众曲解之后,得到了一个“递套教授”的称号。


生命重要还是贞洁重要?当一个人的生活环境还停留在守贞思想的影响中,如果遭遇侵犯,会选择誓死反抗吗?被侵犯后会羞愤自杀吗?人格、权利、生命,这些意识隐匿在背后,如果不能仔细辩别,很容易造成更大的伤害。


“在防性侵课程中,一定要强调生命是最重要的,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事情,就像你的手可能会被割破,可能会有点痛,但是过一阵子手会痊愈,性侵并不会让我们这辈子就毁了。但是有的学校不让我们这么说,他希望说‘性侵很严重,你们一定要意识到’。结果造成孩子遭遇这种事情,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毁了。”胡佳威说。


2016年2月,海淀区行知实验小学的学生在上“性别与权利”一课。 © 满羿 / 北京青年报


▌更重要的是“全面性教育”


北师大遭遇“教材争议”时,了解到当事学校只是把教材当作补充读物,而没有加以有效的引导,导致家长误解,课题组补充说,“这也正是我们坚持将该门课程纳入义务教育课程体系、在学校使用这套读本开设课程之前进行完整的教师培训的原因。”


只有在系统的逐步引导下,孩子才能慢慢了解“性”,进而知道怎样才能保护自己、尊重他人。


今年两会,有两位全国人大代表分别就“儿童防性侵”议题作了提案,但都没有局限在单独的“儿童防性侵”上。中华女子学院孙晓梅教授提案在大学开设家庭学科,向大学生统一讲授防性侵、性教育、儿童营养、法律等课程,为这些未来的父母先上好课;内蒙古集宁一中李一飞校长提案将政治课改为公民教育课,把防性侵教育融入课程中。


当整个社会的意识都有所转变,不再羞于谈性、了解自己、尊重他人的时候,我们或许能给我们的孩子提供更多的保护。


▲ 本文根据三一基金会“思辩趴”活动整理成稿。图为辩论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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