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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伊斯兰世界的北漂,我们真的轻松很多

2016-12-02 怀民 地球知识局

(⊙_⊙) 

据说地球人民都关注分享我局了(⊙v⊙)


本文转自怀民与小阿的公号:南亚胡同

印度学学者怀民翻译了一篇颇为特别的短篇小说——匠人的手,讲述了一位巴基斯坦匠人前往沙特这个土豪国家朝圣并寻找更好的工作,最终却在种种民族与社会压力下,走向悲剧结局的一个故事。大家慢慢看:


这篇短篇小说的英文版《A Mason’s Hand》原载于英国文学杂志 Granta 网。故事发生在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


匠人的手


“哈吉先生(注1),这些孩子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教不了他们了。请帮我安排一些别的事儿吧。”他说,无奈地摊开了手。


“我有你在这,何必重新安排?”哈吉阿特拉弗口中似乎带着歉意。“我试着找过了城里的每一一位教师,但没有人能待过超出一个月的时间。我当时想,你来自一个好家庭,需要一份工作。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教这些坏蛋的人。你可以去找别的工作,但在此期间请继续教他们吧。”


 “哈吉先生,这些都好说。但你的孙子们一点也不尊重我,一句话都不听我说。我浪费他们的时间,也浪费了我的时间。除此之外我每天都要做很重的活,我没有精力干这个了。” 阿斯戈尔开始走向门口,但停下来又回头问了一句,“哈吉先生,如果你真的很同情我,帮我找一份正常的工作吧。”


“好,”哈吉说。“但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在为清真寺修礼塔。”


图上这些塔,就是清真寺的宣礼塔了


“那我该干什么呢?”他问。


“你为什么不去找我那些在沙特的儿子们?”哈吉阿特拉弗拍拍他的肩。“安拉会为你在那创造一些机会。”


阿斯戈尔把他的手放在墙上检查湿度。如果稍有一点干,就会很难粉刷。他决定现在不合适。他让一个劳工往墙上撒一些水,然后去他父亲那边。父亲已经开始在一面粉刷好的墙上铺瓷砖。铺瓷砖比粉刷墙容易,于是他们这样分工。阿斯戈尔做重活,让父亲干轻活。他们一起工作了十五年。阿斯戈尔观察到父亲的手在铺瓷砖的时候微微颤抖。他仔细观察老头子的白胡子,上面有星星点点的水泥。他的颧骨尤其突出。


阿斯戈尔深深感到父亲已经太老了,不该做这样的活了。他是一个技艺很高的匠人,他修建过城里很多新的清真寺。阿斯戈尔所知的手艺都是跟在父亲身边学会的。


他沉默一会,然后突然跟父亲讲起和哈吉阿特拉弗的谈话。


听完他的话,父亲把手铲和桶放到了一边,“你放手去做你觉得可以成的事。但我告诉你,在阿拉伯的国度只有羞辱等着你。你知道我在科威特呆过三年。我的境遇没有改变;我一天都没有放下过手铲和锤子。至于哈吉阿特拉弗和他的儿子:那些生意人和珠宝商就算褪一层皮也不会舍掉自己一分钱。他们不会帮你的。


阿斯戈尔耐心地听完父亲的建议——但他心中已经做好决定了。


匠人。图片来自Granta

巴基斯坦——沙特吉达


抵达(沙特)吉达机场后,阿斯戈尔赶忙到了移民中心。这里有五个柜台但没有工作人员。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其中一个柜台的队里排着队。很快每个队都有几百个人围着。然后又来了一些剃了头、蓄着胡须,手拿念珠的人。他们都穿着朝圣服(ihram),身上散发着恶臭。阿斯戈尔想他会和这些人一起排很久的队。他犹豫地说,“大伯,你应该排队。我比你早来这。”


沙特——港口城市吉达


“不要担心。”穿着朝圣服的男人回答。“我知道我们应该排队在护照上盖章。我们来是为了朝觐,我们绝对不会做无理的事。”


但移民警员一出现,所有的朝圣者一哄而上,把其他人推到一边。置身于一片混乱,阿斯戈尔发现自己在队尾。一个小时的推搡过后,他终于到了柜台前,移民警员扑上来把他的护照拿走了。他正想着怎么回事,警察官说,“哈吉,我警告你,交50里亚尔。”


给大家看看各种沙特里亚尔


“但我没有那么多钱。”阿斯戈尔用不流利的阿拉伯语回答。


“那你就只能去麦加。你的签证只许你朝觐。你只能在麦加拿护照,之后就不能再去别的城市。”警员说。


阿斯戈尔想了想自己的境遇:他没有穿朝圣服。他没有钱住酒店里。他当然想去朝觐,但他要先和哈吉阿特拉弗的儿子们在吉达汇合。他跟他们电话里讲了自己的行程,他们也打包票说会在机场接他。但他没有意料到会有这个情况。他身上只有一百里亚尔。他反复思考,然后又问了一位移民警员,“我能不能少给一点?”


“50里亚尔,否则只能去麦加。”警员冷酷地回答道。


沙特西部城市


阿斯戈尔深感绝望,把50里亚尔放在了警员手里,然后匆匆地离开了移民厅。出租车司机们蜂拥一般地拉他的客,但他没有理他们。他确信哈吉阿特拉弗的儿子们会在外面等他。他出机场后到处找他们,但没有他们的踪影。他用公用电话打给他们,发现他们没有去机场。他们给了阿斯戈尔一个地址,让他打出租。


他肩上挂着旅行包,靠在了一颗枣树下。一位出租车司机打量了他,向他走近。“先生,你是巴基斯坦来的吗?”


“对。” 他说。


你要去哪?


“马利克之家,”阿斯戈尔把地址递给了司机。出租车司机看了地址,把纸片还给他,然后把车门打开。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出租车。“要花多少钱?”


“哥们,只要四十里亚尔。看在你来自我们巴基斯坦的份上。”


“四十里亚尔太多了。” 他向后退。


阿斯戈尔拿着自己的包,离开出租车的点,想着是不是可以一直向城里的方向走,然后搭上顺风车。他这样可以省点钱。他沿着路边走,离开了机场。两边都有很多枣树。他把包放在了一棵树旁边,走进了一个充满月色的果园。


夜的最后几个小时,沙漠上的枣树把他载到了另一个奇异地带。地上遍布着熟了的。他捡起了一颗,吃了。这果子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甜。他捡了更多,吃了。枣树刷刷的声音给他罩上了魔怔。


当他看到车灯出现时,他都走出来招手,但车子都嗖一般地经过他。如果他没有吃到那么多枣,他会心生反感。他花了大概一个小时在果园里转悠。他捡起了好多枣,放在包里。然后他听到了提示早晨祷告的宣礼。他在听到的那一刻走上公路,往机场的方向走。枣吃腻了,想尽快进城。他意识到,没有人会给他搭顺风车——谁让他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巴基斯坦。他回到了出租车点。


沙特阿拉伯的枣树 图片来自网络


到了哈吉阿特拉弗的儿子哈吉纳塞的家后,他睡了。他醒来时大概是太阳落山前的祷告时间。空调制冷了房间,他感到很冷。这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房间里睡觉,阿斯戈尔感到自己全身僵硬。他走出了房间,一股热风扑向他的脸。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热的风。他对自己保证绝对不会再错过一天五次中的任何一次祷告,找到工作之后就给家里打电话。


他开始感到欣慰,明天就能亲眼见到那些从小一直在历史书里和神圣文本中读到的地方了。他边和哈吉纳斯尔走在吉达的路上,边在这些想法中畅游。他很惊讶地发现街上有成千个巴基斯坦人、印度人和孟加拉人。有一部分看上去蛮有钱,但也有一些要饭的。他们走到广场时看到一群游手好闲的印度男孩。当他问起这些人时,哈吉纳斯尔说这些男孩在广场卖黄片给阿拉伯人。有时候也会卖身,他随口加了一句。


麦加的核心

禁寺 Al Haram。图片来自网络


晚间祷告响起的那一刻,上千个不同种族的人从口袋中掏出礼拜帽,冲到清真寺。阿斯戈尔发现自己也跟着他们去了。


那一晚,他发现自己期待着明天即将去麦加禁寺之行,睡不着觉。他想着那些可怜的千万富翁,尽管那么有钱,一辈子可能也见不到禁寺。他沉浸在这些想法中迎来了清晨。他迅速地起来,洗了个澡,穿上了圣服。为了阿斯戈尔的朝觐,哈吉纳斯尔借给了他三百里亚尔和自己的圣服。阿斯戈尔花了十里亚尔和另外三个男人同乘一辆出租车。他坐下来的那一刻就沉不住气地问出租车司机,“哥们,我们离禁寺有多远?”


“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 司机回答说。


“你觉得禁寺的总面积大概多大?” 阿斯戈尔问他。


“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朋友?” 司机苦苦地回答说。


穿着圣服朝觐的人。图片来自网络

最大面额,五百里亚尔上的禁寺


听到司机无礼的回答后,阿斯戈尔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头靠着后座,看着路旁的沙漠和光秃秃的山。他们偶尔路过一些矮房,有时候会有沙魂突然升至天空。他想着伟大的先知是不是也走了同一段路。尽管车开得很快,阿斯戈尔感到路漫漫;时间似乎停滞了。他想着一千四百年前的挑战来打岔。先知穆罕默德邀请人们皈依伊斯兰,阿布•塔利布给予的支持(译者注:穆罕默德的丈人、叔叔和保护者),穆罕默德被驱逐出麦加的情景,以及位于巴达尔、吾侯德和 Khandaq 的多次交战。


他正想着这些事,出租司机突然吓到了他:“这就是你要下车的地方。这里是你的禁寺。” 阿斯戈尔拿起了自己的包,跳下了出租车。在他面前的就是禁寺的东门,用那摄人心魂的壮丽吸引他。


这绝对是相当壮观的旋转....


阿斯戈尔让自己被引去。不同种族的人,黑人、白人,自在地信步同行。成千只鸽子扑闪着翅膀在院落里游荡,一点也不怕。尽管已经早上十一点,阿斯戈尔并没有因为阳光直晒着他感到太热。他走进了禁寺,献上了自己的祷告,并开始做朝觐礼拜。站在克尔白的墙壁旁边,他完成了七圈行礼,边走边说,“安拉,我在这。” 尽管周围人山人海,他每圈走完都亲上了黑石。然后他在Safa山丘和Marwah山丘之间来回走。在Safa山上他能看到成群结队的女性,身穿白色圣服像精灵一样。但他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有这些分心的事。他找到并仔细钻研了所有在历史书里读到过的地方。他手里拿着盖过克尔白的黑布祷告了很久。在禁寺呆了一整天之后,他在即将天黑之前回来了。


位于室内的Safa山丘


朝觐礼拜做完之后,阿斯戈尔有很多想去的地方,但他太累了,就延迟至明日再去。在一片室外空地上,他把自己的包放在头下睡着了。他就在Abu Qubais山旁,是先知的叔叔阿布•塔利布的支持住过的地方。很多没钱住酒店的朝觐者在这里睡觉。阿斯戈尔对周遭环境并不在意,陷入了沉睡,直到一名警员在清晨祷告的时候把他踢醒了。


阿斯戈尔做了清晨的礼拜之后走到了麦加的街上。所有大街小巷都是被铺平的,而且特别干净。他四处游荡着,问了路之后抵达了 Hajoun 站,穆罕默德的家人和哈希姆家族入土之地。他参观了其他圣地之后,在中午时分回到了禁寺完成晌礼。这成为了他的每日作息,上午逛麦加平地,下午回到禁寺。


他在麦加的第八天,尽管阿斯戈尔用钱很小心,也花出了一百四十里亚尔。他决定他应该即刻去麦地那,并在完成朝圣后在那找一份工作。


Qubais山;伊斯兰教徒认为这是第一座山,是亚当葬身之处。图片来自网络


他花了四十里亚尔上车后,一个十四岁到十六岁间的男孩和两个女孩也上了车。那两个女孩可能是小男孩的妹妹。他们样貌特征中有一种奇异的、吸引人的单纯。女孩们坐在一个座位上。男孩找了找座位,坐在了阿斯戈尔旁边。车子启程的那一刻,小男孩打破了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阿里·阿斯戈尔。”

“我的名字是阿布杜拉。”小男孩说。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各个国家的纸钱给阿斯戈尔看。他跟阿斯戈尔说自己在每个国家都有朋友:美国、欧洲、非洲、伊拉克、叙利亚、印度、伊朗;到处都有。

“你没有巴基斯坦朋友吗?”阿斯戈尔问他。

“不,不。所有巴基斯坦人都是混蛋。都是小偷。”他突然很生气。“我没有任何来自巴基斯坦的朋友。”

阿斯戈尔双腮黯然失色,他向窗外望去。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小男孩又说话了,“你从伊朗来吗?”

“不,我来自巴基斯坦。”阿斯戈尔冷冷地回答道。


吉达——麦加——麦地那


已经是他在麦地那的第五天了。他已经参观了先知的清真寺、吾侯德和Khandaq——所有他知道的地方。日日夜夜他都会在大巴扎里和干净的街道游荡,然后走向城外的枣树里。这里他会看着太阳在麦地那以西、布满枣树的绿山谷之间落下。太阳落山之前为云彩披上红色和金色的袍子。每天他都会站在先知的陵前祈祷。他很惊讶地发现很多伊朗无赖们会把鞋放在包里,玷污了神圣的清真寺。


先知陵墓的绿顶


那天阿斯戈尔想看麦地那的全貌,因为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机会再来参观。去过先知清真寺和其他圣地之后,他向麦地那以西、正在修建的广场走去。如果他在这拿到一份匠人的工作,他不仅可以继续住在麦地那,他还能成为常驻朝圣者,自力更生。他走进去,找到了监工员,并向他自我介绍。

“你能做什么活?” 监工员仔细打量他。

“我可以干任何石匠的活。”阿斯戈尔自信地说。

“你是用朝觐签证来的,对吧?” 监工员问他。

“对,我有朝觐签证,但如果你给我一份工作,慢慢地我可以向工作许可证的方向努力。”

“好吧,看看你能不能把这面墙修高一英尺。”监工指向一面正在被修建的墙。

阿斯戈尔走向前,拿起了工具,并专业地开始筑墙。很快,他把墙修高了一英尺半。监工员看上去很惊喜。晚间祷告后,他给阿斯戈尔饭菜,并跟他说他自己也是匠人,但他的雇主伊克保尔先生,对他很满意,所以把他提升为监工员。“明天是星期五,后天来,我会把你介绍给他,然后给你活干。”

“伊克保尔先生是谁?”阿斯戈尔问。

“他是一个工程师,来自拉合尔。他在这里同时监管很多建筑工地。”

“为什么你不能现在给我些活?”阿斯戈尔不耐烦地说。

“哥们,这里很危险。你看到这些到处走来走去的警员吗?他们每天来三次检查,确保这里没有用那些没有工作许可证的人。工程师先生会先跟别人打通好。之后你才能拿到工作。” 

宵礼之后,他回到了清真寺的院子里。他很高兴,因为先知陵墓的祝福,他很快会找到工作。


阿斯戈尔身上只剩五十里亚尔了,他想,如果能在两三天之内找到工作就不用回吉达了。他会留在麦地那,每天每晚都可以去先知的陵前拜一拜。这个想法让他很兴奋;他脱了鞋走进清真寺。他在清真寺坐了很久。清真寺管理员在晚上十点把所有朝圣者赶出院子,他出来找自己的鞋子。但不管他多么努力,他都找不到。

他整晚光着脚。夜间,他把包放在头下,在广场的墙角边睡着了。在晨礼时分醒来,他揉了揉眼睛,旁边有个男孩坐在身边。两人一起去了清真寺,礼拜后开始聊天。

“你从哪来?”男孩问。

“我来自奥卡拉。”(译者注:旁遮普的一座城市。)阿斯戈尔说。

巴基斯坦—奥卡拉


“找到活了吗?”

“还没有,但有人答应了。你从哪来?”

“我来自Raja Jang,离拉伊文不远。我叫纳维德。我在这里住了两年了。这几天我没有活干,我身上也没钱了。我昨晚看到你在这里睡觉,想你可能是巴基斯坦人。我们这几天可以认识认识,然后一起做点什么活。你能干什么?”

“贴瓷砖、瓦工、涂漆、装镜子,各种工匠的活我都能做。”阿斯戈尔说。

吾侯德山另一边有一个住宅区,我有个孟加拉朋友住在那。”纳维德说。“他也是工匠。如果你想找工作,我可以带你去找他。我也在考虑为他工作。那里真正的优势是一个警员都没有。”

他们第二天十点前来到了吾侯德旁的小城。付完早饭和出租车的钱后,阿斯戈尔身上只有十五里亚尔了。孟加拉人不在家,所以他们等到了晚上。阿斯戈尔觉得他应该买一双便宜的鞋,这样他就不用光着脚蒙羞。他们一起逛了小城的巴扎,但他们找不到任何一双低于二十五里亚尔的鞋。碎石路烫得像热铜,几乎无法下脚。太阳升起来了,阿斯戈尔的头也升温了。灼热的石子扎着他的脚跟。他们终于坐到一棵枣树下。下午他给了纳维德五里亚尔,请他帮忙买晚饭。阿斯戈尔完全没有办法自己走去买饭。纳维德把吃的拿来了,他们吃完,躺着迎来了晚上。


先知陵墓入口


“你每天的工资会是五十里亚尔。”孟加拉人吐了一口槟榔汁,接着说。“包吃包住。如果你做的活质量不够,我会从你的工资里扣钱。你放假那天要自己花钱买饭。如果你接受这些条件就来干吧,不想请自便。但记着这一点:我给你们活干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孟加拉人说话的时候,阿斯戈尔观察了这个房间。一个垫子,被子,和满处的脏叉脏勺。他感到非常不安。整个房间,包括孟加拉人,都脏得要命,臭得来让阿斯戈尔感到反胃。孟加拉人一开口,满嘴被槟榔染色的牙就会吓到阿斯戈尔。他没有听这个人提供的条件,而是想着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度过一晚。


早上他把纳维德叫醒了,没有跟谁打招呼就走了。他们没有钱打车,所以就决定抄近道,翻山到另一边。由此进入吾侯德平原,那只离先知穆罕默德的清真寺三公里远。


但他们爬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没有那么简单。太阳渐渐把石头烧热了,把脚放在地上都是一种折磨。而山根本看不到头。他们爬过一颗石头,立马就迎来了另一个石头。阿斯戈尔此刻脚上全磨起了泡,这些脚泡发炎了,百般疼痛。他们下午两点到了山顶,发现在那边下山比上山还要难。眼前一片炎热而尖利的石让他很怕。周围很多矮灌木丛,但没有树荫。他饥渴难耐,浑身无力。“我走不动了。”他告诉纳维德,并瘫倒在一个围满刺槐丛的窟里


他躺了很久,肿了的脚的一阵阵痛感开始往上流。他能听到远处晚间的祷告声;他清晰地看到先知清真寺的宣礼塔。他们睡了四个小时,但醒来后感到更加饥渴。月亮从东方升起了,他们再一次出发。石头冷却了,安静的山谷之间,阿斯戈尔享受着风抚摸他的感觉。尽管他脚泡破裂,脚跟流血,他们仍然想在月光下前行。大概晚上十一点,他们再一次躺下。阿斯戈尔的脚流了太多血,每次踏上一个石头都留下鲜红的印记。刺裂的疼痛感加剧,让阿斯戈尔晕厥过去了。


当他醒来用手擦脸的时候,他发现他周身布满了晨露。他试图寻找纳维德的踪影,但他已经不见了。他到处找他,大声叫唤,但没有回应。太阳升起来了,阿斯戈尔决定出发。但他伸手去拿包的那一刻惊讶地发现包不见了。他的护照和其他证件都在包里。不自觉地,他伸手掏了掏裤兜。裤兜也空了。纳维德离开时把他的包和最后五里亚尔都拿走了。

连五块钱也不放过了。。


他呼吁安拉的名字,再一次出发。步履蹒跚三个小时后,他终于到了山下。他感到快渴死了。他竭尽全力找水,看到一个羊圈旁边的铁桶。羊圈里很多干草,羊忙着嚼食。

他把手放到铁桶里,开始喝那之前被羊喝过的水。水的温度高到刺痛他的喉咙,灼烧他的胃。


不知阿斯戈尔怎么办到的,他又一次开始走向吾侯德平原。他试图驾驭自己所有的能量,尽量走快点。他走到了平原,看到了一个十岁到十二岁之间的男孩站在房门前。阿斯戈尔倒在了墙边的阴影下,向男孩比划喝水。他喝了冷水过后感到活过来了,但在他问男孩有没有饭吃之前,男孩就已经进去关上了门。


阿斯戈尔又饿又虚弱地走向哈姆札清真寺,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他坐在了墙边,开始按摩他的脚。他饿得不行,但他从来没有讨过饭,也没有讨过别的。他很想吃点什么,但想着要再一次被太阳晒就没胆了。他的脚仍然肿着,流着血。他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办,下午的晡礼就开始了,人们陆陆续续走入清真寺。他起身,跛着走到了清真寺门口。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华丽的阿拉伯人在门口脱了鞋,进去了。鞋子是软皮革做的。阿拉伯人走进清真寺去的那一刻,阿斯戈尔穿上就要走掉。清真寺门口的保安抓住了他,开始喊“小偷!小偷(sariq)!”人们冲到他周围,仿佛一场街头好戏就要开始了。他被人群踢打。阿拉伯人从脖颈处抓住了他,另外两个人把他反手捆绑起来。他们不停地用阿拉伯语问他问题,但他没法回答。他虚弱得什么话也听不见。

“我的主,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人偷了这位先生的鞋子。这两位先生是见证人,很多其他人也亲眼看到了罪行。”清真寺的保安在法庭里陈述。保安之后,很多其他人也相继供词。“但被告人也要有机会为自己辩护。”法官边说边向翻译官的方向望过去。

翻译官把向阿斯戈尔重复了三遍这段话,但阿斯戈尔双眼紧闭地站着,不吭声。他的双耳鸣响着,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上了法庭。

因为他穿着简陋,还一句话都不肯说,法官坚信被告者是个惯犯,是个职业小偷。法官想着要履行正义和伊斯兰教法的禁令,法官做出了判决。除了被告人之外,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之后欢呼。

清晨宣礼之后,他们把他从拘留所里带到被砍手的地方。阿斯戈尔忘了自己原来是技艺高超的匠人。他都想不起来他老父亲的脸长什么样了。


先知寺,又名麦地那清真寺


注1:亦译“哈只”、“哈志”、“罕志”。阿拉伯语音译,意为“朝觐者”。专用以尊称前往伊斯兰教圣地麦加朝觐、并按教法规定履行了朝觐功课的男女穆斯林。


END


下期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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