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国家为何无法同化这群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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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166-埃及科普特人
作者:深眸
制图:孙绿 / 校稿:猫斯图 / 编辑:养乐多
在埃及,有一个少数民族科普特人(Copt),无奈地生活在周边阿拉伯人的汪洋大海中,而且常常遭到防不胜防的袭击。
据埃及媒体统计,自2010年中东剧变以来,埃及已经发生上百起针对科普特人和他们教堂的袭击事件了。
教堂旁边就是清真寺,埃及并不只有伊斯兰教
这本应是一个充满宗教宽容的国家
(图片来自wikipedia@Amr Fayez / TheEgyptian)▼
最近的一起发生在2019年1月5日,恐怖分子在开罗纳赛尔城的一座科普特东正教堂内放置炸弹,当场就炸死前来检查的一名警察。而2017年4月发生的自杀式爆炸袭击,至少导致150名科普特人死伤。
这个埃及境内最大的少数民族,为何如此被针对呢?
跌宕起伏的历史境遇
说起科普特(Copt)称呼的来源,还要从希腊人(包括马其顿人)开始谈起。
亚历山大东征占领埃及之后,便将埃及的土著居民称为Aigyptos,由此衍生出后来的Egypt一词。而后来的阿拉伯人为了便于发音,称他们为Qipt,之后该词便通指埃及境内不以阿语为母语的非穆斯林居民。这也是科普特Copt一词的词源。
这引出了一个问题,埃及人的身份是被别人定义的?
一方面是埃及文明的极其悠久,一方面是其过早的死亡▼
科普特人是罗马时代埃及原住民的后代,他们的先祖曾追随圣徒圣马可,成为了中东最早的一批基督徒。在阿拉伯人到来之前,这群人是尼罗河文明的主人,拥有自己的语言、政体和教会组织。
埃及文明+罗马基督教文明
光是这份古老就够支撑科普特人的文化自信了
(图片来自wikipedia)▼
然而公元7世纪,伊斯兰教在阿拉伯半岛诞生,随之兴起的阿拉伯人开启了南征北战的征服运动。在强大的宗教感召和高度的军事组织化协助下,阿拉伯人越过荒芜的西奈半岛,战胜了科普特人。这一古老群体的命运便开始发生转变。
相比树大根深的波斯萨珊和拜占庭
埃及可能是阿拉伯人最容易占领的一个区域...▼
经过阿拉伯人几个世纪的宗教同化,大多数科普特人都改信了伊斯兰教,甚至连语言都讲阿拉伯语。而没有改信的少部分人仍然坚持传统,是阿拉伯帝国里顽固的基督徒。
旧开罗教堂的科普特和阿拉伯文铭文
这些经文是约翰福音4:13和14
(图片来自wikipedia)▼
但当时的阿拉伯帝国还是相当具有自信的,对异教徒的容忍度很高。历代哈里发都对他们表现出了额外的关照,在宗教、司法和教育方面给予其很大的独立性。16世纪奥斯曼帝国向北非扩张时,也延续了对科普特人的照顾,只要缴纳赋税就可以享有自治权。
相比于定都大马士革或巴格达的阿拉伯帝国
定都伊斯坦布尔的奥斯曼帝国离埃及更加遥远
所以控制上也更加间接和宽松些▼
当然由于信仰和语言不同,科普特人在埃及仍然是实际上的二等公民。他们不仅不得修建自己的教堂、公开举行宗教活动,甚至不能与穆斯林女性结婚,连服装款式都有所限制。直到19世纪初期穆罕穆德·阿里取得埃及统治权之后,该群体的社会地位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的奥斯曼和埃及已经没有多少制度自信了
在经济和军事上的大幅落后使他们急于改革求生
而欧洲强权其实也相对同情同为基督徒的科普特人
(图片来自文明5)▼
阿里改革中的宗教宽容政策使一贯重视教育的科普特人成为政府官员,而社会生活中的诸多限制也随之废除,穆斯林和科普特基督徒已经没有什么地位差别,甚至到19世纪后期,一半左右的国家公职都由科普特人担任。
可以说是阿拉伯世界一位难得高瞻远瞩的老帕夏了
(图片来自wikipedia)▼
这是埃及科普特人的黄金时代。
然而好景不长,当英国殖民者1882年占领埃及之后,该群体却因为英国扶持穆斯林的政策再次被边缘化。
大英帝国要团结各个殖民地,拉拢当地多数派是肯定的
(图片来自wikipedia)▼
虽然该群体努力参与民族独立运动以真正融入穆斯林社会,但在穆斯林看来,信奉基督教且西化程度较高的科普特人是假洋鬼子。再加上该群体善于经商和做官,积累了大量财富和社会资源,简直就是仇富心理的活靶子。
其实殖民经验丰富的大英帝国在各地的政策也是不同的
但总的原则是,分而划之
获得多数派支持并将其精英送到英国深造,培养既得利益者
所以少数派可能会被利用,但也可能被排挤▼
埃及穆斯林对其的怀疑和反感日复一日。因此当二战结束之后,以纳赛尔为首的埃及穆斯林掌握政权,自然要对科普特人进行实际上的限制以强化国家的同一性。就这样,科普特人的噩运来了。
身份不能丢、教堂必须建
一直以来,科普特教会掌握着该群体个人的身份归属,对婚姻、财产继承等重要领域具有指导性。在日常生活中,科普特教皇也是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神性代表,具有很高的仲裁权威性。这被认为是保障这一群体不被其他族类同化的重要手段。
在耶路撒冷的科普特僧侣
(图片来自wikipedia@American Colony (Jerusalem). Photo Dept. photographer)▼
而埃及国家全面的伊斯兰化的政策,则干扰了科普特教会从阿拉伯帝国时代就一直被认可的自治权威。
比如在婚姻领域,新的法律根据伊斯兰教规规定,穆斯林男子可以娶基督教徒女子为妻,而穆斯林女子却不能嫁给像科普特人这样的非穆斯林男子。如果二人实在恩爱,那么科普特男子就必须先皈依伊斯兰教才能娶到穆斯林女子。
科普特教会很快意识到了新规背后的目的。在科普特男性不断皈依伊斯兰教的情况下,其下一代也会自动成为穆斯林。而教会能覆盖的人群会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导致科普特教会的消亡。科普特人保持自身独立性和埃及国家伊斯兰化的政策完全对立,这使二者间的冲突在所难免。
纳赛尔与科普特主教代表团
我们要搞统一的民族国家认同感,不要执着于小我啊
(图片来自wikipedia)▼
再比如科普特教堂的修建权问题。
在埃及,穆斯林可以自由建造清真寺,而科普特人则要经过很多繁琐的许可条件。他们首先要得到当地穆斯林社团的许可,还要与穆斯林聚集的清真寺保持一定距离以免互相干扰。即使最后当地穆斯林同意,修建方案还要经过省长特批。
伊本图伦清真寺是埃及著名的伊斯兰教清真寺
是伊斯兰早期建筑的代表之作
(图片来源:Wiki@Berthold Werner)▼
其结果是,在埃及的城市里,科普特教堂数目始终保持微弱增长甚至有所减少。而随着埃及国家的城市化,大量科普特人涌入城市,少量的教堂根本不够用。而埃及政府似乎也没有要解决这个矛盾的意思。
圣马克科普特东正教大教堂
是科普特东正教教皇所在地
(图片来源:Wiki@Roland Unger)▼
不满的科普特人在与国家协商无果的情况下,便开始大量非法修建教堂。通常的做法是将民房和社区改造成教堂的形式,然后吸引周边信徒,并派驻神职人员在此工作看守,造成生米煮成熟饭的现实。如此一来,社区政府就算发现了违建教堂,也已经来不及拆除,只能默认其存在。
周边穆斯林则因为清真寺的影响范围缩小而极度不满,双方的冲突在水下暗流涌动,不断升级。
当然,也可以修到国外去,国外的科普特侨民也是挺多的
(图片来源:wikipedia)▼
安全漏洞众多但贵在努力
居民矛盾的最高形式,便是试图肉身消灭对方。极端穆斯林团体对科普特人的攻击,也是这个逻辑演化的产物。
埃及政府也很无奈,只能在科普特人聚居区加强警察力量,并派遣有威望的宗教学者进行劝导和解。在恐怖袭击之后,他们也尽力赔偿该群体的经济损失。
但这些举措都治标不治本。
德高望重的科普特教皇,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图片来源:Wiki@Chuck Kennedy)▼
一方面,埃及政府考虑到袭击教堂背后的民意支持,并没有严厉清算暴恐分子的罪行。拿2017年亚历山大教堂爆炸案来说,当科威特政府将袭击嫌疑人移交给埃及政府后,竟然不久就被释放了,这相当于鼓励针对科普特人的袭击。
另一方面,在进入教堂的人员安检和协调方面,普遍存在漏洞。科普特教会并不信任埃及政府安全部门,害怕他们进入教堂内部获得内部机密,再加上基督教礼仪的要求,安全部门人员只能重点防御外部威胁,而在教堂内部负责安保的都是科普特人自己培训的保安队,并不够专业,给了恐怖分子可乘之机。
十年怕井绳
(图片@图虫·创意)▼
最终,暴力团伙没有被清理,民族矛盾也难以缓解,暴力袭击事件仍然十分频繁。而科普特人也对政府的安全保障完全没有信心,于是私自贩卖枪支进行自卫的行为也越来越多。
这是饮鸩止渴,人数较少的科普特人有了武装,只会刺激周边的阿拉伯穆斯林进一步产生敌意,从而让整个地区的治安形势变得更严峻。
这背后,则是埃及自2011年的动乱以来,一直都没有恢复政府权威,全国的安全漏洞众多。暴恐分子对科普特基督徒的袭击,只是利用民意做的一曲前奏,其用心,终究是为了抹黑埃及政府,然后趁乱获取自己的利益。
埃及抗议者在2011年埃及革命期间拿着埃及国旗
(图片来源:Wiki@Kodak Agfa)▼
而随着2017年年底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覆灭后在中东地区进行的碎片化渗透,恐怖分子已经将在埃及的攻击目标扩大到穆斯林群体。甚至只要不是激进的逊尼派群体就要攻击,号称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怕。其真实目的,已经暴露无遗。
随着伊斯兰国的覆灭以及余党的扩散
埃及连接亚洲的西奈半岛部分被不断渗透
开始成为不稳定的乱源
(西奈半岛极其古老的修道院,图片来源:Wiki@Berthold Werner)▼
塞西政府上台以来,承诺大力进行安全重建。
2015年利比亚的“伊斯兰国”分支宣称杀害了21名埃及科普特人,塞西政府立即于第二天出动战机空袭,炸死了40多名恐怖分子,很好地拉拢了科普特人。尽管对于现在的塞西政府来说,弥合科普特人与穆斯林的矛盾还是个难题,但紧抓反恐,让科普特人不要对埃及国家产生怀疑和反感,还是可以做到的。
埃及东部沙漠中的古老修道院(圣安东尼修道院)
有15个世纪以上的历史,荒凉但也坚韧
(图片@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1. 李福泉:《埃及科普特人问题探析》,《世界民族》,2007年第5期,第19页。
2. Lise Paulsen Galal, “Coptic Christian Practices: Formations of Sameness and Difference”, Islam and Christian-Muslim Relations, Vol. 23, No. 1, 2012, p. 45.
*本文内容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识局立场
封面图片@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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