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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戏断裂危及京剧未来

2017-12-24 京剧连载


【文艺观潮】


第八届中国京剧艺术节已在南京落幕。29台优秀剧目、5台祝贺演出剧目轮番热闹上演,但是值得注意的现象是,这些丰富的新创剧目似乎都敌不过京剧节上另一特殊板块的号召力,那就是武戏折子戏专场展演。

  

戏曲与“武”的渊源,从汉代角抵戏《东海黄公》的跌扑手搏,就可以看出“武”在戏曲中的基因;而京剧孕育期,竞争激烈的“四大徽班”中,有“三庆轴子”的美誉,就是指由老生、武生担纲的武戏最终让三庆班傲视群雄。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京剧老生行的崛起,也才有了京剧最终的形成。所以,不仅武打角力在戏曲发生期就有着难舍的渊源,武戏更是与京剧的形成、成长水乳交融。那么,武戏断裂,对于京剧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我想,无疑是致命的。



武戏衰微,后果不仅仅止于武戏内部


试想,这样曾经深度介入过京剧形成的一类戏码,其间蕴含着京剧唱、做、念、打的精髓,融技术、形式、人物、故事、环境之大成,并兼具了娱乐性、观赏性、艺术性的武戏,如今大面积萎缩,甚至于武戏演员被彻底边缘化,沦为龙套,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翁偶虹曾在《杨小楼的武工》一文中言:“四大名旦、四大须生以及有突出贡献的丑和老旦,他们最初学艺,无不先练武工;最起码的毯子功与‘小五套’,视为布帛菽粟,养生之源。尽管某些表演艺术家在他们的代表作里,看不到武工的使用,但是他们整体艺术的形成,都有胚胎式的武工潜力发挥作用。”

  

然而,今天呢,在剧院团中武戏得不到足够的重视,直接导致武戏演员都再没有了练功的动力了,更奢谈文戏演员能如何“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呢?另外,戏曲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决定了戏随人走,随着时间推移,可以上演的武戏将越来越少。如果人们以为武戏不济影响的仅仅是武戏本身,就大错特错了,它的后果会渐次蔓延到整个京剧从业人在做、表等方面的水准,最终危及京剧的未来。


 

武戏为什么会衰微?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我认为,长久以来人们对武戏的误区是最主要的。今天很多人对武戏的理解就是开打,就是超出常人功夫的技术性欣赏,甚至是杂技的绝活。电视晚会上的武戏表演,图得也仅是制造热闹的气氛,而对技术之外,涉及人物、内心等与戏有关的东西甚少关心,这直接导致了武戏只有武,而失去了内容的依托、人物的支撑、环境的表现,成了单薄的花把式。难怪早在“五四”时期刘半农就曾言,武戏就是“二人对打,多人乱打”。

  

但是,南派武生大师盖叫天却对他的武戏有“移神隐技”的概括。在盖叫天看来,武生的技有时候是需要隐藏的,而不是完全展示给观众,无生活逻辑的炫技更不是武戏可取的。“隐技”是让武戏更有品咂之处。但在今天,我们的武戏演员恐怕很难达到此番境界。练得一身好技艺当然是武戏演员的第一关,但是不懂得如何将技艺融入到人物中,不懂得体会人物的个性,不懂得让技艺成为塑造人物的手段,反之,让技艺喧宾夺主,或者根本就没有过硬的技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流的武戏演员呢?


  

武戏与文戏相比,还有一最大的区别,就是武戏常常是群戏场面。这就决定了武戏不单单是主演的唱做念打,它还蕴含着一整套特有的规制,比如,武戏的把子、档子、调度甚至是曲牌等等,它必须是一台综合的、协作的艺术表演,这客观上加大了一台戏完成的难度。而随着武戏更多剧目的失传,我们失去的不仅仅只是剧目,还有附着于剧目上的形式。另外,一台好看的武戏,主演与配演需要水准相当,主演与档子需要严丝合缝,主演与龙套演员同样需要密切配合,所以,戏曲行话“一棵菜”精神用在武戏上更是必需的。京剧是角儿的艺术,但是在武戏方面,光有主角的精彩恐怕离真正漂亮的武戏还尚远。


武戏折子戏专场给予的警示


在第八届中国京剧艺术节上,就可以验证以上观点。从武戏专场共计22台折子戏中,我们看到了重新恢复上演的剧目,如《雁荡山》《虹桥赠珠》;也看到了纯粹的骨子老戏,如《青石山》《收关胜》《夜奔》《白水滩》等;我们也看到了整理改编的剧目,如《劫魏营》;也看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新戏剧目,如《挡马》《三盗令》,我们也看到了兼容南派风格又不失北派风韵的武戏,如《金翅大鹏》《诈历城》,在剧目类别上不可谓不丰富。而且这次武戏选送的剧目基本做到了行当齐全,囊括了武生、武净、武旦、武丑各行。同时让观众看到了一些冷门戏,如国家京剧院的《劫魏营》和中国戏曲学院的《朝金顶》。除此之外,我们还看到了一些常见戏的不同版本,有根据“戏改”前的老版复排的《三岔口》;也看到了相同戏码不同派别的演法,如重庆京剧院的《八大锤》和山东京剧院的《八大锤》;如同为《红桃山》的武汉京剧院版(又叫《三战张月娥》)和国家京剧院版。可以说,设立武戏专场,文化部在剧目选择上是精心的,顾及到了武戏的方方面面,最终展演的剧目也代表了全国京剧院团和“学院派”武戏的最高水平。尽管如此,武戏专场还是暴露出了目前武戏的诸多问题。

 


首先,是院团普遍存在武戏演员水平参差不齐的现象。本次展演,作为学院派代表的中国戏曲学院演出的《收关胜》《朝金顶》很是出彩,赢得了满堂的喝彩。这两个戏不仅主演出色,而且配演也能力极强,在整体舞台呈现上很齐整,基本做到了不是看舞台的一个人,而是看一台戏的效果,这原本是武戏本应具备的,但现在却成了戏曲学院的最大优势。因为某些京剧院团的武戏不仅在主演上存在着仓促上阵、功力萎缩的情况,而且在龙套演员身上也严重存在着高矮胖瘦、年轻年老不均衡的现象,导致一些戏整体舞台风貌不尽人意。看得出,武戏演员练功不勤、排练不精、配置不足,是目前大多数京剧院团的现状。

  

其次,武戏的风格有雷同化倾向。“开打”是武戏必不可少的环节,但是实际上不同武戏的“开打”应该有不同的风格和技巧,也就是说武戏讲究的是看点不同。武戏的开打套路是很丰富的,而“出手”是武戏中很重要的一类场面,有配合、有技巧,也极具观赏性,同时也很符合戏曲虚拟性的特点,是传统武戏中很经典的场面。但是,在这次的《青石山》《泗州城》等戏的重新编排中,出现了不分情节、不分人物,让“出手”极尽展现的场面,剧场效果当然热烈,但是在武戏的一戏一格上,却值得警醒。所以,武戏不是光打,而是要考虑怎么打,才是体现其独特魅力的关键。今天,或许是武戏的套路在大量失传,导致武戏在编排中有随意拼凑杂烩开打套路的现象,实际上也是对武戏个性化的另一种伤害。


 

再次,从这次武戏专场的一些剧目看,折子中的折子戏也是武戏中值得警醒的倾向。武戏的特殊性,讲究打得美、打得丰富、打得尽兴,没有足够的时间长度是很难实现的,而今天的很多舞台却无法给予武戏足够的时间,所以,随意肢解武戏的状况常常出现,这样就对武戏中的情节线、人物线有相当大的损伤,最终变相导致了以打为主。同时,由于现实情况,也导致在武戏的传承过程中选择性的教习。

  

最后,需要警惕武戏行当发展不均衡的现象。从目前展演的22个剧目看,武生、武旦戏码相对较多,武丑次之,武净戏目最少,纯粹以武净为主角的仅有《收关胜》一出。这样的展演比例也折射出当前武戏演员行当的不均衡,而武净前景最为堪忧却是不争的事实,毕竟武净行当对一名演员的要求是极高的。虽然在这次《收关胜》中谢天一饰演的关胜非常精彩,但是仍旧无法预知他未来的前景。



给予武戏上演的平台和对武戏演员的保护


自2004年第四届中国京剧节全国武戏擂台赛至今,已经过去13年了,很显然,武戏的形势变得更为严峻。武戏演员学习期间所花费的努力,所吃的苦、所受的伤和社会上对武戏的不重视、武戏演员的被边缘化,形成极大的反差。在这种局面下,从生源上,武戏演员的招收就成了最大的难题。而武戏的断裂实际上直接危及的是京剧的未来。

  

如何让武戏重振起来?常演,是最关键的。因为武戏对功架、技术的要求远超过文戏,正如盖叫天所言:“天天练,才能天天进,一天进一寸,十天进一尺,百天进一丈。”而反之,没有上演的机会,没有勤练功的动力,武戏演员功力的萎缩是很迅速的,更何况戏曲界还有“百练不如一演”的行话。所以,设立国家层面的武戏会演、展演、巡演,而且要求每一届演出的剧目不能重复,形成长效机制,这都是非常必要的。给予武戏足够的展示平台,让那些进入剧团不得不沦为龙套的演员重新站在台心,让武戏演员重拾自信,让武戏剧目得到很好的传承与恢复,同时带动整个京剧从业人对以武工打基础的重视,这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毋庸置疑,武戏目前面临的窘境与武戏演员是一个高危行业也有很大的关系。第八届中国京剧节天津青年京剧团和贵州京剧院上演《三盗九龙杯》时,遭遇一名武丑演员台上负伤的事故,又一次提醒我们,对武戏演员各种完备的保护、优待、善后措施势在必行。武戏演员不仅危险,而且艺术生命短,如何让他们在有限的生命跨度内最大化地发挥他们的艺术能力,是一件值得思考的问题,而不是偏激地认为,武戏太危险、太麻烦、太费力,就选择彻底放弃。



所以,防止武戏真正断裂,对武戏充分重视,应从对武戏演员的重视开始!


作者:张之薇,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



武戏小百科


在中国传统戏曲的宝库中,武戏,一直都占着重要的地位。唐、宋时期的“百戏”节目,有“角抵”、“爬竿”等杂技表演。在元杂剧中,已开始有《单鞭夺槊》《三战吕布》等武戏剧目。同时,也就有了擅长跌扑翻跃、舞刀耍棍的武戏演员。现在,我们从某些武戏剧目的提示中可以看到,有些角色是“骑竹马”而在台上厮杀的。可见,当时的武戏,尚处于比较粗糙的阶段。

  

到了明代,明杂剧的武戏,已经有了明显的提高。明人张岱的《陶庵梦忆·目莲戏》中载:当时有人组织了一台武戏,“选徽州旌阳戏子,剿轻精悍,能相扑跌打者三四十人”。由此可以想见,当时的武戏艺人能够“相扑跌打”,表演时一定已相当精彩。

  

所谓来自“徽州”的“旌阳戏子”,演出的当是“徽戏”。徽班的武戏,继承了弋阳腔的粗犷夸张、炽热火爆的表演特点,并逐渐产生了长靠武生、武二花、刀马旦、武旦等新的行当,创造了一些“靠功”、“把子功”等新的表演技巧,使武戏进入一个光彩夺目的崭新阶段。乾隆年间,“四大徽班”进京,其中就有一个以演出武戏著称的“和春班”(俗称“和春”的“把子”)。可见,武戏在徽班中已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

  

“四大徽班”进京,逐渐促使形成了影响全国的京剧。与此同时,也哺育产生了大量的京剧武戏。京剧武戏,直接脱胎于徽剧武戏。经过几代杰出艺人的艺术实践与不断创造,不但积累了大量长靠、短打及猴戏剧目,也涌现出一大批技艺高超、灿烂夺目的优秀京剧武戏表演艺术家。


如“北派”的俞菊笙、杨月楼、黄月山、尚和玉、杨小楼、瑞德宝、俞振庭、李吉瑞、钱金福、马德成、骆连翔、茹富兰、九阵风、李万春、叶盛章、高盛麟、李少春、厉慧良、张世麟、张云溪、王金璐、梁慧超、李盛斌、杨盛春、尚长春、宋德珠、李桐春、李庆春、李小春、张春华、阎世善、班世超、李盛佐等。


“南派”的夏月润、小孟七、郑长泰、沈韵秋、李春来、牛松山、吕月樵、张桂轩、王益芳、应宝莲、苗胜春、盖叫天、郑法祥、王全芳、张韵楼、小毛豹、白玉昆、何月山、刘奎官、赵松樵、王英武、王桂卿、高雪樵、王虎辰、刘五立、陈福赉、张翼鹏、张二鹏、郭玉坤、贺玉钦、王少楼、白玉艳、韩剑秋、李仲林、小王桂卿、鲍毓春、白云亭、王富英、张美娟、王正坤、荆剑鹏、张镜铭等。


他们所演出的不同类型的武戏剧目,都在戏曲观众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国的戏曲剧种繁多,习惯上有“大戏”与“小戏”之称。所谓“大戏”,是指那些历史悠久而又有比较完整的舞台体系的剧种,如昆剧、川剧、秦腔、绍剧、晋剧、汉剧、湘剧、徽剧、京剧等。“小戏”,则指那些由说唱艺术或民间歌舞发展而成的剧种,如沪剧、锡剧、庐剧、楚剧、黄梅戏、越剧、眉户戏、碗碗腔等,“大戏”与“小戏”的一个重要的差别,就表现在武戏方面。“大戏”剧种强调“唱念做打”与“四功五法”。“小戏”剧种则偏重于歌舞,以唱为主,很少有武戏演出。因而,过去的观众就习惯称“锡剧”为“常锡文戏”,称扬剧为“维扬文戏”,称甬剧为“四明文戏”等。


(文丨光明日报&网络;图丨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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