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诵】致天堂里的外婆

文：周锐

主播：周锐 （东坡区苏辙中学教师）

❖ 主播风采

那个深秋的下午，外婆走了，无声无息地躺在三舅家堂屋的一张竹席上。我跪在她面前，看着她泛青的脸，悲伤带着纤细的触角，钻进身体的每个细胞，拉起她冰凉的手，一袭冷寒直抵胸膛，茫然中不觉已潸然泪下。

外婆身材瘦小，背微驼，脸上的一道道皱纹刻着岁月的沧桑。她小时候裹过脚，走起路来颤巍巍的。

外婆一共生了九个孩子，五男四女，不幸的是有两个女儿因病夭折了，这成了她一生的伤痛。每每提及此事，她总会撩起衣角抹眼泪。其实在那个食不裹腹，缺医少药的年代这是件多么平常的事啊！外公去世得早，外婆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七个孩子，在她的张罗下每个孩子都顺利地成家立业，这也成了外婆一生中最自豪的事。

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难免会有一些摩擦。记得有一次。四舅母和小舅母因为一点小事在院子里吵了起来，把正在睡午觉的外婆闹醒了。外婆翻身爬起来，跨出房门，在屋檐下抄起一根棍子二话不说就朝两人抽去，两个舅母吓得夺门而逃。外婆追不上她们，退回来抬根板凳铁青着脸坐在院门口“守株待兔”，任谁去劝去哄都无济于事。直到傍晚时分，两位舅母才回家，结果被一直等候在院门口的外婆抓了个正着。外婆厉声将两人叫住，狠狠地批评了一顿：“我十七岁嫁入舒家，几十年来从未和你们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红过一次脸。我是怎么做的，你们就照着怎么做。母慈子孝，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你们应该比我老太婆懂。”这场风波之后，家里可谓是风平浪静，外婆也因此得了个雅号“佘太君”。

外婆虽是个乡下老太太，在生活方面却格外讲究。花白的头发一律向后梳，挽成一个发髻，哪怕有一根发丝翘起，外婆都要蘸点水把它抹得服服贴贴的。外婆四季的衣服向来都是手洗，洗净晒干后铺在床上，一丝不苟地叠好，放在枕头下压平。记忆中她老人家的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做饭前，外婆坐在天井里，戴上老花镜，埋头一点一点拔拉着米粒，把里面的谷皮、小土粒什么的一一挑出来。外婆活了近93岁，一直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从来没有老年人的随意邋遢。这大概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优雅地老去吧！

我的父亲曾是名军人，脾气暴躁，常常一点小事便触他发怒。在他面前，我大气都不敢出。母亲家务事繁重，一有空就看小说，很少和我亲近。我的童年是在压抑和孤独中度过的，甚至还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外婆是我灰色童年里的一缕阳光。那时候只要一放假，唯一盼望的是去外婆家玩。外婆读过一年半私塾，认得一些字。闲暇时光，外婆坐在椅子上，我站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脖子，脑袋碰脑袋地共看一本小人书。这幅美好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记忆深处。我做作业的时候，外婆就一旁纳鞋垫陪着我。有一次，她凑上前来对我说：“小锐，可不可以教我写写钢笔字，我们以前读私塾时用的都是毛笔。”“好啊，没问题！”我起身扶外婆坐下，弯下腰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她写舅舅们的名字，外婆像个小学生似的可认真啦！这是专属于我和她的温馨时刻，时光就在这安静详和中慢慢流淌……

又是一个秋天到了，葡萄紫了，桔子黄了，柿子红了，可喜欢秋天的外婆已然离去。外婆走了近二十多年了，从未进入过我的梦里，大概是不愿意打扰她最爱的孙女吧。但是，外婆我想您了，今夜你会到我的梦里来吗？告诉我您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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