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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学毕业论文中学术史部分的写作问题1

驹击手 驹击手 2023-06-25
近年因评审、答辩和收集资料等原因,翻阅了不少考古学毕业论文。一般我都会先读一读有关研究对象的学术史或研究综述部分。一个初步的印象是:有相当一部分论文在叙述考古发现和研究史时,只是简单地按照年份罗列发现或研究观点。这种写法的优点是,便于读者作为资料索引使用。但是,缺点也非常明显,那就是繁杂琐碎、缺乏逻辑美感、可读性很差,而且无法让读者快速把握相关研究的发展脉络和现状。
如果将之比附中国古代史书编撰体例的话,这种写法最接近“编年史”。这种体裁的产生的年代比较早,是史书各种体裁中可读性比较差的,更多像一种工具书。后来司马迁在撰写《史记》的时候,打破了这种最原始的按年代顺序的记述方法,以人物和叙事类别为主线进行分类,可读性一下子就突显出来了。司马迁的分类方法赋予了整部《史记》一个明显的外在的分类(逻辑)框架,这个架子就是“纪传体”。因此,我认为,要想提升考古毕业论文中学术史部分的可读性、展示出清晰的逻辑结构,必须想办法跳出“编年体”写法,向“纪传体”靠拢——即要有一种外加的分类体系在。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学术史的研究和写作与石器、陶器等器物所谓的材料研究一样,也是一种“材料研究”,只不过学术史的研究材料和对象是观点和认识。器物研究要对材料进行比较、分组和分期等(其实也是分类的一种),学术史研究也要对观点和认识进行比较、归类和分期。要达到这个目的,要深入这些观点和认识里面,弄清楚它们的具体内涵(就好像明了器物的质地、形态、纹饰和制法等一样),而后比较不同观点和认识的内涵之间有何异同或联系,从而进行分类和分期,有时还要明确这些观点产生的原因。那种只按照年代顺序罗列观点和认识的写法,实际上只是给读者摆出来“材料”,并没有完成“研究过程”。读者在读这种学术史写作时,还要自己动用自己的逻辑思维去归纳、总结和分类。这就是为什么读者在读这种“编年体”的学术史缺乏逻辑享受的原因,因为作者把“研究任务”转嫁到读者身上了,读者有“负担”,自然谈不上“享受”。
举个例子,有人在写某些遗存的考古学文化命名时,按照年份这样写道:“1996年,XXX学者命名为A文化;1998年,XXX学者命名为B文化;2000年,XXX学者命名为A文化;2005年,XXX学者命名为B文化。”这里罗列了四种,读者可能还不至于弄不清楚,如果是十多种乃至更多,读者就会有繁杂混乱之感了。即便是只有四种,也应该对这些认识进行内涵的比较和分类,让每一个观点和认识在一个合理的体系中找到它自己的位置(年代位置除外)。分类的写法应该是:“对这种遗存的命名,根据名称的不同,可以分类两种(类):A文化和B文化。”另外,同样是命名为A文化的观点,如果具体的内涵也不一样,比如有人命名的A文化不包括年代稍晚的遗存,有的则包括。这种情况下,则要对这种命名为A文化的认识进行再分类。如前述,整个过程其实和器物的分类研究道理是相通的。这个分类过程和分类结果的提出的基础是作者对材料(包括器物、观点和认识等)特别熟悉,并经过反复地排比、试错,最后才能拿出一种合理的分类体系来,绝不能以年份顺序简单罗列了事。
前面讲到观点和认识可以分类和分期。如果各类观点和认识是一种大致同时并存的,做一个静态的分类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有些观点和认识是随着时间推移在变化的,这时候学术史的写作就要体现出这种动态变化的过程。有人会问,动态变化,不就是按照时间顺序写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叙述这种动态变化过程的之前,首先要做的一件事是线索的分类和选择。如果仅仅是按照年代顺序写,但是同时存在多条线索杂糅,也会让读者摸不着头脑。现在有的电影喜欢让观众烧脑,往往并列甚至交叉存在多条线索。论文的写作和电影不同,追求的是结构清晰明了,让读者读懂,最好是线索单一。
举个例子。如果要叙述某地区新石器考古学文化序列的构建过程。一开始,A1遗址的发现,命名了A文化。这件事无疑是需要着重提及的。但是如果接下来若干年,A2A3A4A5乃至A10遗址的发现都属于A文化的话,那么,A2-A10这些遗址的发现对于认识该地区新石器文化序列并无根本性的作用。这些发现或者发掘就可以不用按照年份一一地罗列出来了。等到发现B1遗址的时候,发现了A文化之下叠压着一种新的、年代更早的文化遗存(假设命名为B文化),这才需要着重强调出来。有人会问,A5遗址的发现使人们认识到A文化的分布范围大大超乎以前的估计,这也不用写吗?不用。这里的主线是文化序列的构建过程,A5遗址的发现与A文化分布范围的新认识属于学界对A文化的认识过程和变迁这个线索。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明白,在进行学术史写作的时候,首先要在熟悉发现和认识的基础上,进行线索的把握和分类,比如上面A1-A10遗址的发现和B1遗址发现,这11个事件中,A1B1遗址的发现和该地区新石器文化序列的构建过程这条线索联系更加紧密,而A1-A10这几个事件属于A文化的认识过程这条线索。如果A2-A10对于增加对A文化的认识属于多个方面(比如,A5A6对于扩大A文化的分布范围有作用;A7A8A9对于认识A文化陶器组合以外的社会层面有作用),那么这些事件还可以进行再分类,而后再按照时间顺序叙述认识的变化过程。由此可见,“编年体”的学术史写法之所以会琐碎、无逻辑,就是因为它常常把多条线索杂糅在一起叙述,读者无法快速地把握其中的线索所导致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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