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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几个港漂聊了聊他们如今在香港的生活

三戈 摩登天空杂志 2018-12-21

港漂,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亲朋好友眼里的免费代购狗。但另一方面是,当我们都在以失落的口吻谈论香港的今天,这些内地青年却依然选择留在这个看上去依然浮华,也依然市井的矛盾城市。


和每一个混迹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一样,港漂也有很多关于生活本身的迷思。但除了这些,在香港这个亦步亦趋的城市里,他们可能还有些别的焦虑和期待。



▲图为香港维多利亚港夜景


卖保险,是很多内地学生在香港读完书后的工作选择之一。这除了有赖于香港成熟的保险行业,更是因为两地密切,使得他们在内地的资源成为这些保险公司看中的背景。对于Tony来说,这个选择却来自于很实际的原因——卖保险,赚得多


当初,他放弃了月薪一万多港币的学校助教工作,毅然决然准备在这儿挖掘更多财富。而自从研究生毕业以后就投身保险行业,如今还不到一年,25岁的他已经月入超过5万港币了。他今年交的税,比一个初出茅庐的新媒体编辑一年的工资都多。他戏谑的说,“香港现在大概就只有两种行业,一种是金融服务业,一种是服务金融业。前者和大陆的对接是最充分的,每天会接触不同的人,不会太枯燥,挺有趣的”。



然而,在Tony看来,香港的四大行业——金融业、旅游及零售业、物流业、专业服务,如今或许只有金融业没有走下坡路了。“说真的,上海自贸区的成立在我看来真的对香港的物流行业影响挺大的,还有律师、会计、PR这种提供专业服务的行业,你在内地的大城市都能找到很好的服务。这些香港原本的优势都在慢慢消失”。


失落以及行业固化,让诸如我和Tony这样文科出身的人,除了转行,否则留在香港的可能性变得非常小。相比起来,我们都知道内地存在着更多的机会和可能。这直接导致了毕业之后,大多同学都七零八落的飘荡在各个内地城市。只有在和出租司机聊天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正儿八经的香港硕士。


▲图为香港港口


而转行之后的他,的确囊中不再怎么羞涩了。“这就是香港最吸引我的地方,作为一个正在打拼的年轻人,我的付出和收入是能成正比的。虽然工作时间长、压力大、速度快,但是真挺值得的。假如我生活在北上广深,我如果不是本地人,扣掉房租、基本开支,我的工资几乎所剩无几。而在香港,研究生毕业大概平均薪资在1万4左右,扣掉4千的房租,1万多活一个月,你真的还能剩一点”。


钱当然有点儿万能的意思,但这不能构成谁对生活的全部理解。秩序和文明,试试搭个港铁你就懂了——严格的左行右立、先下后上。但这也造成了Tony在内地搭地铁的困扰,“我让上面的人先下来,后面等着上的人还他妈的会骂我”。


“并且,我出了家门,不到500米就能找到锻炼的地方,比如郊野公园、城市绿地、海滨跑步的长廊。坐半个小时巴士就能到一个山脚,然后周末就能爬爬山,我有很多休闲生活的选择,这是内地任何一个大城市都做不到的。”


然而,缺少便捷的移动支付体系,打车、叫外卖、快递的极度不方便,大概能让无数港漂在深夜里生几回闷气,然后狠狠发誓明天立马就收拾东西回内地。毕竟,顺丰送货上门多加收的那50蚊,就是我打死也不想给的血汗钱。


▲图为狮子山郊野公园


▲图为马鞍山长廊


但相比起这些,真正了解和融入到香港社会才是最令人焦虑的事儿。人怕孤独,四海皆准。而有些差异似乎永远难以缝合,尤其是当它还夹杂了更多来自不可控的意志影响。简单点说,即便你能操一口流利粤语和别人侃大山,这也不意味着真正走心的沟通。


“有一次我问我的同事有没有谈过恋爱,他告诉我他是A2。这让我当场懵逼。后来才明白A2的意思是'available 2',就是暂时单身,但谈过两次恋爱。有时候,我和我认识的一些港女聊天,我们的笑点都完全不一样。关于成长的记忆也都不一样,没什么共同话题”,Tony说。


Local和港漂之间,永远尴尬又清晰的画着一条三八线,越过这条线,下一秒就是各种高度的互相发难。然而,在广东道根本找不到广东味儿的香港,城市就是资本的牺牲品。如果你家楼下你爱吃的早餐店被强行改成了莎莎,有些事就会变得敏感而脆弱。


“local的生活也在被挤压,便利度不断降低,所以才会有一些矛盾的爆发。不过,这两年冲突已经弱化了许多了。我能明显感觉到大陆人来的少了,不信你周末去尖沙咀看看就知道了。我来之前总觉得香港人看不起大陆人,其实后来发现,大多数香港人还是很友善的。说白了,落实到生活层面,大部分人才不在意这些东西,他们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分到公屋”。



而说到香港的年轻一代,Tony多少抱着点无奈。在香港贫富差距和阶级固化这么严重的地方,上升通道在他看来已经狭窄到难以想象。富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深水埗,穷人也可能一辈子都没了解过半山。走不了,只能留下。留下的,只能再给自己硬塞一点希望。白天努力工作,夜晚去兰桂坊蒲,周末去跳伞蹦极,日子就得这么过。至于如何认同自己,只能交给明天,或者交给别人。


“高考真的还是内地社会里有效的上升管道呢”,采访的最后,Tony感叹道,“而五年之后,我要不要拿香港身份,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五年能改变太多东西了,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不是吗”?




仙女,也已经港漂两年了。喜欢港乐及粤文化的她,曾经花了很大功夫研究香港的音乐和文学。当初,她怀抱着新闻理想来到香港学习。如今,一切也如她所愿,顺利的留在了这个更能表达的地方。


即便,收入实在很低。即便,这儿的生存空间实在太小。“香港人均居住面积才15平方米,台湾可是39平方米啊!”仙女笑着说。


但是香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城市面貌,依然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所谓的‘败絮其中’,这是一句玩笑话,但其实就是说的老香港。离开商圈你就知道,香港没有那么繁华。新界有农田、九龙东有工厂、港岛有小福建小上海,离岛有渔村,街边茶餐厅也都破得要死”。


但是,现代化、文明、有序、高效,人和人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生存空间虽小但每个人都能找得到自己的容身之处。在仙女心中,即便内地拥有便捷的电子支付和电商服务,即便如今内地的腾飞衬的香港走的有点缓慢,但香港仍有太多内地难以企及之处。“内地人情世故味太重了,地方越小越是,地方大了也难逃干系。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并且,虽然内地的大城市中心区可以和香港比较,但人口素质参差比香港大太多了”。


▲图为香港大澳漁村


“香港人都挺好的”。对此最深的感受,大概来自于仙女在港铁的一次低血糖晕倒经历。那一次,路过的人不仅扶着仙女,照顾她休息,还给她食物及水。“说真的,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如果在大陆,我肯定会担心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所以,在仙女看来,严格说起来,香港人对内地人无所谓很喜欢或者很讨厌。“可能大家感受到的那种不被善待,还是因为不会讲粤语,尤其是普通游客来,接触最多又是在服务业”。也许真正被挤压又无路可走的人,才会特别激烈。至少她的local朋友里,不少家庭上一代或者两代,都是内地过来的。


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反抗是很自然的事情。平时不怎么谈论政治的仙女似乎并不怎么看好本地政府的作为。房价暴涨、通货膨胀但是收入并没有相应增加,她一个上了年纪的同事一直把“立法会”叫做“垃圾会”。


“我感觉香港的年轻人买楼基本是要靠父母,大部分人还是要住家里的房子或者租房子,房价、物价这么高,发展机会看起来又很渺茫。怎么能不悲观呢”,仙女说到这显得有点无奈。“所以有的年轻人真的会有点偏激,但这不能掩饰大部分年轻人的勇敢和包容。敢于发声,并且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多少也有这个途径。”



即便如此,仙女仍能感到到某种不乐观。因为参与与表达的成本越来越高,当你焦头烂额去生存时,或许你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得工作、赚钱、生活、养家,不是每一个人都敢身体力行的去搏未来,尤其是当这个未来显得有点缥缈的时候”。


仙女以后也有可能会回内地,她不会为了一个香港身份硬撑七年。作为媒体从业者,她觉得内地新媒体方面的机会比香港多很多,而香港的大媒体公司就那么几家。“香港,对港漂来说,生活成本真的太高了”。



这几天的香港,早就挂起了庆祝横幅,而大家照样低头过着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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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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