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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我的学思历程与独立媒体人之路(上)

2017-04-11 江雪 游思学社

江雪:中国名记者,曾任《华商报》首席记者、评论部主任。独立两年来,她忽而兰州,忽而江西,忽而天水,忽而又台湾,自由的观察,自由的记录,就像一只鸟儿自由的翱翔,做独立的新闻。



整理人:陈李煜

访谈时间:2017/2/8

访谈地点:西安知无知文化空间


我刚刚听大家讲,或多或少都提到了新闻,其实大家都有很多的思考。非常棒!真的很开心来到这里,跟年轻的朋友们交流,我是挺期待的。今早出门看到花开了。北方的春天和南方的不一样, 在北方你看见春天来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惊喜。昨天风雪很大,今早起来看到楼下的桃花绽出了小苞苞。第一眼看到了春意,内心总是充满了希望。虽然说社会环境常常带来失望或者悲观的情绪,但是每当看到年轻的朋友时,内心就会很激荡。昨天敏涛说可以谈一谈自己的经历。刚听了大家的一些想法,我大概知道,可以谈得比较随意,就是个人的成长经历:我怎么成为今天的我?我觉得对于各位年轻的朋友或许会有一些启发。中间涉及到大家刚谈到的媒体责任,包括一些选择以及“无力感”,舆论宣传与新闻的不同等等,都会涉及。大家有任何问题也都可以问我。



记者之路


我是24岁开始做记者的,那是1998年。我老家在甘肃一个小城,但我的成长里经历过1989。虽然我不像那些真正的八九一代,例如之前我写过的夏霖律师(作品《夏霖律师和他的时代》)那样,他在1989年时已在西南政法读大学。他后来从贵州到北京去做律师,从一个很滋润的商业律师进入到维权律师的行列,成为今天的他,如今还在牢里。他是真正的八九一代。我在1989年时还小,十四五岁,上高一。算是在青春期,很迷茫的个人愁绪的时代,但同学中有已经开始睁眼看世界的。我们班有同学去贴大字报,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内容,用钢笔描的——“反对腐败,打倒官倒,声援静坐学生”。这是那个时代的语言。我记得自己在班里负责十几块钱的班费,同学们商量,由我把这十几块钱从镇上的邮局寄到北京去,地址就写了一个“北京天安门静坐学生”收。大家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就是这样。而且我确信他们当时是收到了的。事实上,从这一年开始,我从一个少年的内在愁绪,开始去看世界。觉察到个人和世界是有一种联系的。现在回想,这些漫长的青春期的东西,是我个人成长中间一个很重要的背景。也因此,我在内心里,觉得自己也是广义上的八九一代。可以说,我们出生在1970年代的这波人, 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它的影响。


1992年,我到西北政法大学(当时叫西北政法学院)读书。上大学时,风花雪月,算是文艺青年,没想过要成为媒体人。但那时候,虽然不知道自己毕业后干什么,但知道自己不该干什么。因为很多同学毕业后都是进公检法,要进入体制内。那个时候公检法的名声就很不好了,通常人们会觉得公检法非常腐败。我想自己作为一个学法律的人,不应该进入体制内来污染自己。那时候就觉得应该选择比较自由一点的职业。当时私人的律师事务所刚开始发展,还没有今天意义上的死磕律师,人权律师等等。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关注,今天在中国,律师是很重要的社会力量。你们和谭敏涛老师聊,他应该也会谈到,他一直在做法治评论。总之那时候我觉得律师太商业,都在打官司挣钱。我呢,不想挣钱,也不想去公检法,内心里想做点和公益,或者是公众事务有关的事情,能和写作有关就更好了。那可能做记者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了。如果你们对媒体感兴趣的话,应该知道,1996年前后,正是中国的市场化媒体刚刚起步的时候。《南方都市报》1997年创刊,它是《南方日报》的子报,也等于是《南方周末》的兄弟报。在成都有《华西都市报》。西安的《华商报》是在1997年7月1日创刊的。市场化报纸的出现在当时是大事。因为1949年之后,中国的报纸基本都归属于党报,是苏联《真理报》的模式,报纸上登的是“真理”,不能有其他什么的,基本上是意识形态的灌输。中国在1990年代初,随着市场化推进,一些市场化的报纸出现了。当时各地的党报都在办子报, 办一份报纸进入市场,然后这份报纸迎合市场的需要,挣钱来养活它的主报。它自己有利益,又满足了“群众喜闻乐见”的需要,所以在全国各地都兴起了这样的都市报。《南方都市报》也是党报下属的。在那些年,社会气息是很多人会从体制里出来,参与创业。我初到报社的很多同事,都是从体制里面辞职出来的。那是20年前。到今天,因为社会改革停滞,资源又向体制里面集中,很多年轻人会去选择考公务员,所谓“回到体制内”。在座的各位,都是非常优秀的,很早就对社会对个人道路进行探索,独立意识还是比较充沛的。但也有很多年轻人,可能受家庭或社会环境影响,会选择去进入体制。我还是赞成年轻人在选择的时候,要多考虑“自由”这个因素。



专业精神


当时我所去的第一份报纸,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社会热潮里。可以说,当时那一批报纸真的是不容小觑,和社会进步互为因果。虽然政府部分地放开媒体市场,可能只是经济上的考量,但它自然会带来言论的一种开放。到2000年之后,互联网发展迅猛。我觉得我自己真正的启蒙是在2002年前后了。虽然我从1998年就做记者,采访各种社会新闻,到现场去做东西,基本上都是批评报道,但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意识,关于我在做什么。在2002年前后,互联网上很多文章,很多写手,像成都的王怡,现在成了王长老,冉云飞也是那一波。我那时常看的学而思网站等,后来都被封掉了 。那个时候觉得眼界顿开,接触了很多自由主义的理论和思想,就有了一种自觉,对自己做的事情有了认识,知道作为媒体人,我们对这个社会是有责任的。身处一个转型的时期,通过记者的笔,要不断的去披露真相,对公权力提出限制,要维护公民的权利。后来做陕北“黄碟事件”的报道,也就是“夫妻看黄碟,民警上门查”这件事,这个丈夫因为反抗警察上门搜查,被以妨害公务的罪名抓走关了10多天,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都有点精神障碍了。就这个事情,在当时看起来非常小,但其实意义非常重大,算是一个典型的宪法案例。我介入之后,发现自己学法律的背景很有用,能够很快抓住这个事情的本质:这是一个公民权利受到侵害,公权力肆虐的事情。也就是说警察权力被滥用了。警察权力作为公权力的一种,法无明文授权不可为,你公权力要做对公民利益可能伤害的事情必须要法律授权的。所以我就很认真地开始追踪报道这个事情。


同学: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去搜捕呢?


江雪:他们是出于罚款的目的。就像雷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实际上到现在为什么还要抓嫖娼?色情业没法让它合法化,因为中间有巨大的利益。地方的派出所经费大量来自于各种罚款,包括抓色情业,甚至抓到人家家里去了,这就是发展到了一种极致了。


同学:这个是有人报警吗?


江雪:他们说是有人举报。但其实说到底有没有人去报警都没有给出证据来,反正他们就称接到了报警。人就这么直接在家里被带走了,这非常非常的荒诞。在一个法治社会你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这个事情我追踪了很长时间,它其实已成为一个宪法案例。都说宪法是国家的根本大法,它是规定和保障公民的基本权利的。这个案例就涉及到公民基本的安全和自由的问题。所以当年被评为经典的宪法案例,在法学界和新闻界的讨论还是很充分的。


同学:那这个案件有没有对当时的法律有推动作用呢?


江雪:2002年下半年到2003年初,因为媒体不断的报道,当地的政法委给这一家人道歉,赔了2万多块钱。政法委书记专门登门道歉,领导承认了这个事情警方是错误的。这个事情的结果和影响是非常大的,全国的媒体都报道了,你们今天可能很难想象,这看起来是一个很小的事情,但是媒体却天天连篇累牍的报道,新浪搜狐天天都是首页,跟帖无数。我那年因为这件事情得到了2003年《南方周末》的年度致敬。南方周末的年度致敬之前每年都有,前几年被叫停了,办了大概有十一二年。当时给我的是叫做“公众服务杰出表现”,编辑约我写了一篇文章,他们自己取了一个题目叫做《报人如雪》,我当时就引用了北大陈瑞华教授说的一句话:“一个警察权被滥用的国家,一定不是一个法治国家。”报道这个事情的过程,其实也算是我个人的一种启蒙。接下来到2003年,发生著名的“孙志刚事件”,那时南方都市报陈峰做了报道,冷静而专业。最终,媒体的持续报道和全社会的关注,带来了“收容遣送办法”废止的直接后果。我所说的就是这个时代。2003年又被称为公民权力元年,因为有“孙志刚事件”等很多与公民权利有关的事情发生,“黄碟事件”也是其中一起。可以说,在这一年之前,“公民”这个词语在中国媒体上并不多见。媒体上会说老百姓很多,但说公民的很少,我觉得就是从2003年之后,媒体上开始出现大量关于公民的字眼。在不断叙述的过程中,自然会带来一些启蒙,观念和意识上的改变。2003年11月8号记者节 ,那一年,中央电视台评了一个“中国记者风云人物”,盘点一年来中国媒体界影响比较大的报道,选了八个人。 我在这里提一个人:展江老师。如果你们关注新闻的话,可能会注意到,展江老师被新闻界戏称为“军火贩子”,他把美国新闻专业主义的很多理论,调查报道的理论,译介到中国来,做了很多的工作。中国的调查记者从他那儿受益匪浅。作为学界中人,他跟媒体界联系非常密切。展江老师也是这个奖的评委之一。所以这个奖虽然是央视办的,但至少那一年,它没有体现很多官方的意识形态。从入选的人就可以看出来。有王克勤,他一直做揭黑报道。还有陈峰,在《南方都市报》写“孙志刚之死”的记者。我入选是因为“黄碟事件”。还有柴静,也是因为她之前做的新闻调查。 还有过去南方周末的老记者赵世龙, 《新华社》的朱玉和《焦点访谈》的曲长缨,都是因为调查报道入选。当时的八个记者里面,七个是调查记者,只有一个是去了伊拉克的战地记者 。这在官方的中央电视台是唯一一次,在那之后都没有过。可以看到当时有那样一种气息,国家处在一种进步的状态里面,在各方面各个领域都体现得出来。



黄金时代


2004年发生了SARS。在SARS事件上中国政府很丢人,而一些媒体,如《南方都市报》以及胡舒立的《财经》杂志,则有优异的表现。后来《南方都市报》遭到反扑和报复,就是因为“孙志刚事件”和“SARS事件”。2004年,《南方都市报》的总编辑程益中被抓捕,关押了几个月。引发了一个全国知识界和媒体人的联署呼吁。 后来也是因为体制内外的力量,最后程益中先生被放了出来,但是他们的总经理喻华峰还是被找了理由判了8年。这就是一个背景。可以说,2003年前后,中国的调查记者得到很大成长。那之后,我做过《华商报》深度组的组长。全国各地发生的事情,调查性报道的题材,只要觉得比较重大,我们都会派记者去。可以说,那几年, 常常在一个新闻现场,全国各地的调查记者就碰头了。去新闻现场,如果是在一个小地方,看到背着包,不像本地人的,一问,八成都是记者。


在这中间,我也跑来跑做了很多的事情。比如说2006年元旦的张掖民乐法院爆炸案;2009年的内蒙古公安局长枪杀副市长案等等(报道详细情况略)……那些年,也是调查报道的黄金时期,国内一批优秀的调查记者,做了很多好的调查报道。一直到2016年,我去采访了一些过去十多年里的调查记者。他们如今大部分都不做记者了,如果说过一个“黄金时代”的话,那这个“黄金时代”已经结束了。


同学:那个黄金时代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


江雪:如果说有的话,我的观感,结束应该是在2013年,新一届政府上台过后。虽然此前我们也不认为那是一个黄金时代,它同样充满了管制,但是没想到,今天我们居然在这里感叹那是一个黄金时代。其实特别的不可思议。我刚刚说的这些,你会看到我们是充满了热情。大家会在不同的地方遇见,会互相的砥砺。以当时的“邓玉娇案”为例,是因为媒体,以及网民的呼吁,才有那样的结果。到2013年的时候,有一个标志性事件——“《南方周末》新年献词事件”,我们当时在微博上都是彻夜不眠地去关注,我当时在《华商报》的评论部做主任,1月6日我们发了一个评论叫《新年献词缘何酿成公共事件?》,这是当时全国媒体里最早或者是唯一刊出文章声援《南方周末》的纸媒。当时,纸媒中发表评论的还有一家是《环球时报》,它的论调阴阳怪气,说《南方周末》的新年献词事件是受境外势力指使。“南周事件”其实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它可能让当局看到了媒体界和知识界联合起来抗争的一种力量。


其实之前还有一件事情。2011年“两会”之前,全国有13家媒体发了一个联合社论,也就是 13家媒体在同一天发出了同样的声音——关于户籍制度的,内容并不激烈,批评中国当前的城乡二元户籍制度造成的隔绝。 《经济观察报》发起后,得到各家媒体的支持 。13家报纸联合发出声音,马上遭到整肃。最后不了了之。 但从中可以看到,中国媒体曾经有过的挣扎和努力。但南周事件之后,基本上这一波对于媒体界的整肃也就开始了。


说起“黄金时代”,其实镣铐依然沉重。举例来说,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那么大的灾难,官方的第一反应还是禁令。汶川地震在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半左右发生,大概傍晚时分各家媒体就接到了官方不得擅自“炒作”的消息。但地震影响实在太大,事实上当天全国已有大量记者往现场赶。我所在的报社前后也派了20多个记者前往,我因为当时正重感冒,是5月17号去的青川,当时看到的情况还是非常惨烈。你能看到,在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其实基层的很多地方,政府的办公场所都垮塌了,此时对媒体的控制和监管其实也很难做到了。所以后来一度采访都放开了。我们去了之后,看到很多外国媒体记者也都在采访。全国各地的志愿者也赶赴现场, 那一年也被称为“志愿者元年”。那个时候真是因为灾难太大,而中国人的爱心与善良也被激发出来,无数志愿者都到灾区帮助救灾。此时此地,媒体必须充分放开,有更通畅的信息渠道,才有利于救灾,这应该是现代社会的常识,但那时就能看到在管制与反管制之间的张力。但不管如何管制,社会还是在进步。到2014年的时候,云南鲁甸地震,我也去了,我在那里见到了很多志愿者,他们已经变得成熟了,在当地建立大本营,服务志愿者,井井有条投入救灾。可以说汶川地震时大家都是自发蜂拥而至,而到几年之后,经历玉树和雅安地震,志愿者已逐渐成长起来, 公益力量之间形成自己的组织,平时就有交流,到鲁甸地震发生时,他们在网络上的链接和信息分享已相当充分。可以说这也是社会成长变迁的一个方面。但是媒体受意识形态的管控依然厉害。


到2011年之后,我做过一段时间的评论部主任。那时赶上一件事情,温州到上海的“723动车事故”,我认为这是中国媒体遭遇的一次重要事件。 “温州动车事故”有几十人死亡,发生在东南比较富庶的地带,所以也对很多中产阶层的震动很大。加上2011年时微博正在兴盛阶段,所以各种信息的流通是比较充分的。这件事情,官方的第一反应也是禁止,但是媒体都已经赶赴现场了。 我当时是因为到评论部了,没有到现场去,但我们接连发了六天的头条评论,从开始关注救援,到转入对责任的追问。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媒体必然要追责,这是天然的职责。我记得在第四天的时候,我们请了谌洪果老师,做我们的特邀评论员,写了评论——《“723”动车事故应启动宪法特别调查程序》,呼吁对这种涉及重大的国民利益的事件,应该立即启动独立的宪法调查程序来提供真相, 这个评论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到第七天的时候,是事故死难者的“头七”,赶到周末,我们评论版次日有三个版的“评论周刊”。我当时给评论部的人说,可能马上就会收紧了,评论周刊再做最后一把,把话都说透说尽,可能禁令就要来了。记得当天我们准备了大约两个半版的稿子,都在说这件事。包括专访北大的张千帆老师,并且准备全文刊登北大当天组织的对铁道部问题的研讨会内容。 但到临出版时,突然禁令下来了,严禁媒体再擅自做任何报道和评论。 


记得当晚的心情特别沉重郁闷,这个时候,一看微博上大家全都在吐槽,还有很多媒体同行在晒被撤掉的版面,不知道是哪一家开始的,把他们做好的以及没有完全做好的晒在微博上。我们的版面也发上去了,微博上可谓“哀鸿遍野”。后来回想这一次,算是中国纸媒的一次抗议行动,但主要还是在网络上进行的,最后你看这个“温州动车事故”还是这样不了了之了。我们所呼吁的宪法调查等等,都不可能实现。那我们可以想想,媒体人想要什么?其实就是追问真相,让政府来履行他们应尽的责任,我们是代表公众来追问,实现公众的知情权,但因为媒体受到严厉的管控,而无法实现。但为什么我们会说那是一个“黄金时代”?因为大家面对禁令时,第一个冲动是去冲破禁令,但这种状况到2013年的《南方周末》新年献词事件之后,基本就慢慢结束了。对媒体的新一轮整肃也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基本完成。



选择出走


回望我自己的经历,不管是在做记者的时候,还是在做评论的时候,还是在尽力去拓展言论的边界。我们的头顶肯定是有天花板的,但我永远会靠近甚至去试图冲破那层天花板,这是我作为一个媒体人我的责任感。因为你如果永远匍匐在那里,你就永远不会前进,哪怕我们往前一毫米,这次我们往前了一点了,下次我们能往前再一点。所以,我一直都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但我做的事情其实在2013年中的时候,已没法干下去了。 我不愿意妥协,辞掉了评论部主任的职务。当我选择辞掉主任职务的时候,我曾写过一封公开信。我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当时要这样做的原因,是看到崔卫平老师说过的一句话,当你作出一个公共选择,你不仅要选择,还要告诉公众你选择的原因,因为它是有公共意义的。这之后,到2014年底,我离开了供职的媒体,因为已经很厌倦这张报纸了。此后我在财新传媒做了短暂停留,但最终,还是决定做一个独立访问者。


至于说媒体的萧条,我觉得到2015年已相当明显。过去很多能做的东西,现在根本就做不来了了。大约十年前,许志永博士参加独立代表候选人时,《南风窗》等很多媒体都做了很多报道,现在看来几乎有点不可思议。


举个例子,2015年5月份的“徐纯合事件”。徐纯合在黑龙江绥化市的庆安火车站,被警察当着母亲和孩子的面开枪打死,这个事件的报道就很少了。但它其实是一个很可能涉及警权滥用的事件。然而,当时关于这件事的信息基本上是从大量奔赴现场的律师,通过微博微信传出来的声音,媒体上对事件本身的调查屈指可数。到“雷洋案”的时候,更是没有什么像样的报道了。而这整个气息的变化,从2015年6月的“长江沉船事故”也能看出来。死了400多人,媒体的报道寥寥无几。什么原因呢?禁令在那里,你派人去了,东西也发不出来。一是做无用功,二是你会承担很大的风险,比过去要大很多了。所以,首先是很少有记者当场。这个过程中,2015年天津爆炸,新京报、财新等媒体的表现,算是一个小小的高潮,但毕竟已是势单力薄。


管控严厉是很重要的原因,当然和传统媒体的衰落也是有关系的,或者说纸媒挣钱挣得最多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在政治风险增大,商业利益减少的背景下,谁还会去愿意在调查报道上投入呢。2016年,我做独立媒体人的一年,除了采访,我还做了一件事,就是访问了将近20位的调查记者。可以看到,当年那么多优秀的调查记者,如今已风流云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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