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告诉你：我凭什么能做大官人柴进的大哥

有人问我，怎么喜欢上看书。这问题将我问住了。我想了很久，才敢说这几句话：1、读书并不高尚，在信息化社会，读书和其他途径比较，获得资讯效率很低的途径。没必要读书。2、要喜欢看书需要找到读书过程中的快感。3、人的兴趣有区别，越是沉迷某事越能找到多的趣味。最浅的是赌，靠剌激让人上瘾。仅以读书来说，很多人看书如电视剧，靠情节。文艺一点靠书制造出来的气氛。也有人看到某句话，品味话里带话的意思，品的过程很有意思。其他的，我也不懂，不敢说。

一

水浒里，有3个人以仗义疏财而有名。及时雨宋江，小旋风柴进，以及托塔天王晁盖。

相信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中则充满勾心斗角。宋江和晁盖间的斗法，大家都知道。而宋江和柴进间的角力，鲜有人讲。我斗胆说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风平浪静的对话下隐藏了怎样的暗流骇浪。

江湖上，他们两人都很有名，应该说柴进比宋江更有名。宋江是及时雨，如果谁需要个三两两银子找他，没问题，可毕竟就是一个押司，收入才多少？经得起折腾？哪怕是在外有些横财，但毕竟有限。所以，宋江虽然看上去仗义疏财，但他有限的钱财，肯定得好钢花在刀刃上，不能瞎闹。

而小旋风柴进则不同，他拥有免死铁卷丹书，大宋江山都本来是他祖上的，而赵家也对他礼待有加，什么庄园哪，土地啊，骡马哪，当时候的硬通货，家里不缺。而柴进也脑子进水，本来属于赵家边缘人，他不好好经营赵家关系，偏偏和江湖好汉搅在一起。宋江是给点钱财，而柴进却养闲人。只要自认是英雄好汉的，就可以去投奔他，他好吃好喝养几个月，没问题。

这就有点意思。论名气，宋江大；说实力，柴进强。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两大绝顶高手，江湖上传着他们功夫了得，他们表面上一团和气，但总有一天得一较高下。

二

他们终于见面了。因为宋江杀了阎婆惜，只得跑路。此前，宋江帮过很多人，现在他犯事了，宋江却不能投靠他们。需要宋江帮助的人，有什么实力供宋江投靠？宋江想了想，出事了，还是得找柴进。他带着他弟弟宋清出发了。

见面了。终于见面了。

两人相见互拜后，柴进满脸堆下笑。宋江见柴进接得意重，心里甚喜，便唤兄弟宋清，也相见了。

见面前，宋江是埋了伏笔的，万一柴进没给好脸色，他就说自己是顺便路过，留条后路。

果然，分宾主坐定。柴进道：“不敢动问，闻知兄长在郓城县勾当，如何得暇来到荒村敝处？”宋江答道：“久闻大官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宋江不才，做出一件没出豁的事来，弟兄寻思，无处安身，想起大官人仗义疏财，特来投奔。”柴进笑道：“兄长放心，遮莫做下十恶大罪，既到敝庄，但不用忧心。不是柴进夸口，任他捕盗官军，不敢正眼儿小觑小庄。”

两人第一回合，柴大官人就输了。输在认不清自己的实力和地位。

宋江在郓城县关系好，但他清楚，自己惹了人命官司后，谁也保不住自己，只有逃。但他也只是想到柴进家避避风头，根本就不相信凭着柴家的铁券丹书可以免死这一说法。可柴进却没有这认识，还活在铁券丹书的梦幻里，没多久捉拿入狱，活生生打脸。

紧接着，宋江将杀了阎婆惜的经过，告诉了柴进。柴进却笑将起来：“兄长放心。便杀了朝廷命官，劫了府库的财务，柴进也敢藏在庄里。”

和宋江相比，柴进就是一菜鸟。别人是来投奔你，当然知道也相信你有保护他性命的实力。可你一次次地强调自己的实力，俗话说，人越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这就让人不能不对柴家的实力怀疑了。

三

接下来才精彩。

寒暄过后，就是换了衣服去喝酒。酒喝到一半，宋江由庄客领着撒尿，不小心踩到了武松的火锨柄，炭火扑在了武松脸上，武松惊出了一身冷汗（武松此时寄住在柴进家1年有余，开始柴进对他很客气，转而怠慢让武松睡到走廊上，武松因患疟疾，档不住寒冷躺在走廊上向火，惊吓出一身冷汗后病也好了）。

火掀到武松脸上后，武松先惊后怒，一把抓住宋江衣领，大喝：“你是什么鸟人，敢来消遣我！”宋江也吃一惊。正分说不得，提灯的庄客慌忙叫道：“不得无理！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武松当然不服气：“‘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最相待过……”

武松虽粗鲁，但并不急躁。否则一拳早就招呼到了宋江鼻子上。

那庄客正劝不开，只见两三碗灯笼飞也似来。柴大官人亲赶到说：“我接不着押司，如何却在这里闹？”

柴进知道武松躺走廊上，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并没有立即劝解，而只是说“如何在这里闹”。

柴进骨子里，将武松包括宋江是看作门客来养的，只不过是宋江名气大，好像是江湖大哥，所以他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人赶来了，但并不劝，就很有闲心地听庄客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请问，如果两个互不相识的人是你朋友，打起来了，你赶上前去马上是不是马上消除他们间的误解，忙着替他们介绍。

可柴进已不待见武松，又不服宋江。十足的看戏心态，口头在劝，心里却想着他们打起来——

柴进这样的土豪，对林冲、武松和宋江这些草莽英雄，并不会放低自己的身段，将他们当成朋友。想当初林冲投奔时，柴进就让林冲和洪教头干过一次架。

所以，哪怕是他赶来了，也不急于报出宋江的名号。他就想试试，江湖上不是那么多人服你宋江嘛，那你遇到问题自己处理不了？那还做什么屁大哥？

听庄客说完后，柴进不紧不慢地笑道：“大汉，你不认得这位奢遮的押司？”

到了这时，柴进仍不愿意给他们消除误解的机会。他将武松称为大汉，而将宋江称为奢遮的押司。

我们想想，此时武松虽然还没打虎成名，但江湖上也是一号名字。他如果说的是武松，你不认识眼前的及时雨宋江吗？那会是什么结果，两人马上会抢着说，误会误会，得罪得罪——

宋江可以说：“我早就听说过二哥名字了，今天有幸在这里遇到，我就是黑宋江，刚才不小心冲撞了二哥，见谅见谅……”

而武松一听眼前的人是宋江，马上低头一拜：“大哥，我正想准备投奔你，真是你么？”这事情马上就解决了。对吧

可柴进却偏不，对武松充满轻慢，不叫他名字，而是直接喊大汉大汉，就像你喊一个自认为有本事的朋友，高个高个，胖子胖子。说白了，我不待见你，就想激怒你。为什么想激怒你，是想你一怒之下失去理智，把我的客人打一顿。

可武松虽是粗人，但粗中有细。在江湖上，哪个押司最有名，宋江啊。有名的宋江，他的长相，个头，肤色早就在江湖中传开了。所以柴进这一说，他不但没中计，揪住宋江就打，而是找到机会先给宋江戴一顶高帽——  

那汉道：“问他敢比得我郓城宋押司？他可能？”

这话的潜台词是，我早就将宋江看作大哥，没人能和我宋大哥可比。看看，宋江听了，哪怕真挨了一拳，也只好不知者不罪了。

接下来，又是柴进笑道：“大汉，你认得宋押司不？”

宋江之所以厉害，是在这时他还能不动声色，尽管他出身低微，武艺差劲，靠的是报自己及时雨的名头网罗小弟，但他可不像柴进一样好吹牛“哪怕是杀了朝廷命官，我也敢藏在庄里”，而是闭口不言，让柴进想看“他自报名头求饶”的心思落空。

果然，那汉道：“我虽不曾认得，江湖上久闻他是个及时雨宋公明；且又仗义疏财，扶危济困，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

武松一顶高帽着一顶高帽扔过来，宋江内心肯定窃喜。好了，我现在没危险了，眼前这人不会对自己动粗了，接下来只管看戏就行了。

果然，柴进不服气的劲头上来了。你在庄上吃着我的，住着我的，虽然我没给你好脸色，可你却说你从没见过的宋江仗义疏财，将我柴某人放哪？

因此，柴进问道：“如何见得他是天下闻名的好汉？”

柴进只差说：“天下第一号仗义疏财的人不是我吗？你眼睛去哪了？”

武松此时已确定眼前这位矮黑的人就是宋江了，我在你庄里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怠慢，堂堂大好男儿，不过是身患疟疾，你居然让我睡走廊，居然还想让我感恩，没打你就算好的了。

因此，武松不再客气：“却才不是说了，他便是真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如今只等病好时，便投奔他。”

你柴进不是想看热闹吗？不是想让别人夸你仗义疏财吗？怎么我来的时候，你好酒好饭招待着，时间一长，就怠慢了。只有宋江，才是有头有尾，有始有终，你柴进根本就不是。

啪啪打脸啊。我虽然住在你庄上，但只要病好，我就投奔宋江了。

柴进傻眼了。靠。怨气撒我身上了。

四

柴进道：“你要见他么？”那汉道：“我可知要见他哩呢！”

柴进仍然不替宋江报出名号，想让宋江自己说，而武松也不配合，说出诸如“莫眼前这位就是及时雨大哥”之类的话。他们两个像按照剧本一样演，看柴进怎么收场。

果然，柴进抗不住了——

“大汉，远便十万八千里，近便在眼前。”柴进指着宋江，便道：“此位便是及时雨宋公明。”

武松已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宋江，柴进和宋江也知道武松已经知道这人是宋江，你柴进再装也装不下去了，想看戏早就没门了，只好明说这人就是宋江。

可武松呢，戏仍没演够，继续演——

那汉道：“真个也不是？”

终于轮到宋江出场——

宋江道：“小可便是宋江。”

那大汉定睛看了看，纳头便拜，说道：“我不信今日早与兄长相见！”

武松之所以能打武，之所以能多次死里逃生。是有原因的。其他人，面对宋江，怎么敢定睛看了看。只有武松，才能对视，不输气场。

好吧。戏演得差不多了。得认大哥了——

我不信今日与兄长相见！

宋江道：“何故如此错爱？”那汉道：“却才甚是无礼，万望恕罪。有眼不识泰山！”跪在地下，哪里肯起来。

柴进彻底玩砸了。自己养了武松一年多，却将武松得罪了，让他说自己有头无尾。而宋江仅见了一面，就拜上了。

我就只想问柴大官人，你服不服？

宋江慌忙扶住道：“足下高姓大名？”柴进指着那汉，说出他姓名、何处人氏。

宋江道：“江湖上多闻说武二郎名字，不期今日却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柴进道：“偶然豪杰相遇，实在难得。就请同做一席说话。”……

五

柴进空有仗义名头，胸中毫无谋略，就仗着自己祖上留下的殷实家财，想笼落人心。入狱后再去梁山落草。是后代不争气的杰出代表。

可结果呢。在他庄上住了一年多的武松，知恩图报的武松，却转眼就投入了宋江的怀抱。转投宋江门下之前，还狠狠恶心他一把做事有头无尾，有始无终。

见多了。

费力不讨好，花钱买仇人。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事与愿违的后果？因为内心里没有尊重。对武松，柴进说的是那大汉那大汉。嘴上不饶人，一点都没有尊重。所以，林冲也好，武松也好，虽都受过他恩，但并没和他相交。和他相交的是谁呢，李逵。

生活中也多见，自己掏心掏肺对别人好，但又流露出不尊重，对他人指指点点。结果是花钱买仇人。

题外话。我这人兴趣很多，象棋、打牌，都喜欢。也好读书。以前痛恨自己打牌和下棋，现在慢慢接受了。梁启超先生就说过“唯有读书能令我忘记麻将，也唯有麻将能令我忘记读书”。读书的乐趣，特别是除掉如武侠小说靠情节吸引人的书，需要慢慢品。

有次，我在一个电视节目里，听当年明月里说，他之所以读别人觉得枯燥的史籍饶有趣，是因为史书里一句“屠三十万”，他除脑补场面血流成河的场面外，还能想到后面，是无数个家庭的破碎。在我看来，读书的乐趣，得透过字面去找隐藏在水里面的内容。当然，这仅是我个人浅见，和大家分享。琢磨文字后的意思，也就是趣味所在。

很多话不敢言，放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