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 ‖ 他们穿着制服吃泥瓦工女人做的饭

Original 口红主义口红诗歌

本期诗人

虫子，1991年生于湖北，现居杭州。科学老师，诗歌爱好者。

天空之城

仅剩下

三幢高楼在建

集装箱搭起的工棚

尚未拆去

泥瓦工的女人

在工棚间隙中

搭了一个更小的棚

棚外赤膊的男人们

围着小桌

每个人手握着一个

啤酒瓶

像提着一颗

拉了引线的手榴弹

偶尔城-管也会来

他们穿着制服

围着另一个小桌

一起吃

泥瓦工女人做的饭

远行

第一次出远门

是要把逃回娘家的母亲

找回来

目的可能更加真实

我很饿

必须去抓她回家做饭吃

十里路

沿着河堤

要经过三个村子

沿途野狗出没

穷追不舍

在半融化的雪地里

我边跑边哭

像一只把小命

献祭给残酷世界的

落魄鬼

直到找到她

直到她抹着泪牵着我

往回走

多年后

她讲起自己人生第一次

远行

也是一个冬天

她裹着红棉袄出嫁

十里路

沿着河堤

要经过三个村子

沿途锣鼓喧天

最风光的那天过后

她就把一生

献祭给了一个

只见过一面的男人

手术刀杀死了比喻句

又一次

要直面它

一具正面剖开的肢体

确认二百零六块骨头

无一丢失

心肝脾胃各安其位

接着开始讲

肠有肠的结构

血有血的流向

这是我每年都要做的事情

每一次

站在如此精确的模型面前

真的很难说出

身体在清晨起雾

她像一棵野桑树被砍倒在地

这样的句子

现在我会将此归咎于

躺在工具箱里的一把手术刀

一定是它

杀死了

我们热爱的比喻句

武斗

战争是围着一片水塘打响的

泥巴团子像榴弹飞来飞去

狠一点的武器里

还掺着玻璃碴子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都很亢奋

直至饭点过了才惺惺散场

谁也没能收复失地

事实上也没有领土可以失去

爷爷总是说

我们是村庄的

土地是国-家的

歌唱者清除计划

音乐饱满时

启动此计划

音乐饱满时

并不需要语言

包括人声

在尾音处

自己躺进去

合眼就像合棺

接着听器乐

一锹一锹地

埋自己

岸

事实上

河流永远是公平的

沙土颗粒均匀

白杨树在春天出水

爬向陆地

我留在汉江的一侧

渡船来回

水鬼现身

大桥迟迟未建

一个对称的我

打出生起

就游荡在河的对岸

站在月亮上看地球

能看到许多

抬头写诗的人

在月光下排队

取号

他们写过

故乡的月亮

城里的月亮

从初一到十五

时间中的月亮

所有这些

加工后的月亮

我都看见了

佛笔

毕业前

总忍不住在课上

讲佛法的班主任

送给我一支笔

这是她去礼佛时

求来的

这些年我带着它

佛是一只笔

至今

我一个字也没写

糖水蛋

小时候家里

突然来客人

没有东西可招待

我妈总会热情地说

给您煮碗糖水蛋吧

她一边说

一边心虚地看着我

往鸡窝跑

其实很多次窝里

一个蛋也没有

因此我会谢谢这些

懂事的客人

谁也没有真的坐下

要吃这种

叫糖水蛋的东西

短时代

据联合国精神卫生组织称，最新研究表明，2050年起，人类将彻底进入一个短时代。届时，一部电影需压缩至五分钟内，一首歌曲尽量控制十秒钟走完。一个脱口秀演员，必须在三句话内逗笑观众，否则将被即刻轰下台。对了，还有长篇小说、巨幅油画，这些都将被列为精神毒药。一切容易引起人类困乏的艺术都不再受到欢迎。在这样的处境下，只有诗歌得以重生。诗人们早在2021年开始，就逐步开启了诗歌向“短”的探索，诗快餐、诗断章、一行诗等先锋形式便悄悄进驻到各大流量门户。2050年的诗歌流行形式，称为“笔画诗”。这种诗，只能用一个笔画写成。评论家们需要对着“一横”、“一竖”、“一撇”等开启了他们的解析。90后老诗人虫子在今年写出的这一撇，不同于其它平庸诗人的一撇。这惊世骇俗的一撇，它的走向和弧度，自带一种短短的节奏感和短短的画面感。由此我们宣布，古董诗人虫子为2050年短时代元年的年度最佳诗人。

202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