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弓长 || 有一些血正慢慢离开身体
本期诗人
张弓长，诗人、编剧、财经博主，小说作者。现居广西。
博击俱乐部
也许下一刻
我还会把它穿回来
但现在我
就把皮鞋从脚上脱下来，
从厨房找来刀
把它砍成几块朝窗口扔了出去
衣柜里还有西装，
两件白衬衫，哦，还有一条
免系领带
（从大舅子那来拿来的）
我一边这样干，
在某一瞬间我停下来
想保留一些
什么却又继续做下去
把剪成布条的
衣服从阳台上扔下去
我一下还
没有决定穿什么就
光着身子在玻璃餐桌前坐下
给自己倒一杯水
突然我站起来，
转身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还有那根阳具
瞄向了对面阳台，
有一个男人端着相机
也瞄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扣
动了板机
一个人的战争
有一个WO，它时常在我的身体里
敲敲打打，上下窜动。
在我体内各条公路上，
逆向行驶，窜红灯
破坏交通规则。
有那么几次，它试图
从我的喉管里冲出。但
只要我还想要呼吸空气，并
且还想在这个世界，
过上体面的
生活（每餐有鸡肉，青菜
不会让妻子感到尴尬，
在脸上保持必要的微笑）
我就不会，让WO走出来伸懒腰，
做自由体操
因此我双唇紧闭。
慎言。谨行。节制。自虐。并
越来越沉默。
大雨淋在那口泥泞的棺材上
泥土覆盖下来，
污水渗透棺材，滴落在他的脸庞上。
一切都已无谓。
保持终身的洁癖及那些书籍，
硬盘里上万部电影，
都将被扫进街道转角的垃圾堆。
可爱的的女儿呢？爱人呢？
像一台电视机，黑屏，
故障已经不能修复。
影像一下陷入了黑暗之中。
啊，他的记忆里的故乡
已经残破不全。
他一直为此感到难过，
为不断消失的熟人，
不断变化的拐角和长满杂草的街巷
现在终于打了结，画了句号。
他和他们一样，
躺在寂静的泥土下面，听
不到外面太阳拂过的声音。
暴力和每天的早晨并不矛盾
青年寂静地
躺在城市一个角落的
泥土之下。
他的肢体残破不堪。
内脏背叛了身体。
心室关闭了呼吸。
他听不到
这一天打开的早晨，
公共汽车的马达轰鸣。
菜市场一只
海虾跳出水面。
一对夫妻经历的
漫长炼狱。
他的寻人启事
张贴在站牌，
被车上的人匆忙一瞥。
吃完早餐的城管，
正放松皮带，
剔完牙之后，他将看到
寻人启事。
他会拿出工具铲掉并
随手丢进垃圾箱。
灰尘并未覆盖这一切它又
被一阵风吹走。
死亡的光芒
等待失去
己经知道结果
但仍保持
微笑，这样对大家
都好
陪她去化疗
她也明白
故意
都忽略
她接受了
坐在轮椅上
躺在床上
笑对访客的问候
互相鼓励
弥补过往的伤害
和间隙
他们都沉浸在
死亡带来的
光芒之中
大海，不断地冲刷
在离去的列车
飞机上
在义乌小商品
包围的咖啡馆里
一群自我察觉
心灵被掠夺的人
来来往往
拍很蓝的天
清除情绪里的垃圾
既匆忙又感觉
幸福
假期的最后一天
他们一起拥堵高速公路
再次占领地铁
写字间，组织
又一次的工作会议
充满激情和逻辑
在商场里流连，支付
新的场景
消费的洪流清刷
每一个毛孔
掠夺的审美宴会
在关系中挤压和接受
互相伤害直到
下一次觉察，此刻
从早晨醒来，深呼吸
告诫自己正的能量
正在升腾。人的大海
带着噪音，在房间
的墙外，由远
而近，不断地冲刷
从水龙头流出
你用一只杯子接住了
它们。
无法总结
站在窗前，他有一种往下跳去死的想法，但
没有，如同
他那次坐车外出，他希望
车，一直往前别再回来
对着司机的背，他一直想说出，但
没有。最后，他索性希望来一次车祸，但
没有。他再次平安回来
在回家的路上，他用手伸进脑壳
摆正那些冲出人行道的脑干，清除斑马线
拆掉绿灯，封闭所有的路口。
他再次站到窗前，看到四周全是防盗网的生活
退回到电脑前，他敲下
生活，这一切真是太美妙了……
像是奇异梦境，恰似残酷现实
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握着那把刀
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由她包扎
他看着鲜红的血不断的涌出，把
白色的手绢浸湿
整个下午，他沉默不语
在办公室，看报纸，在一个想象不出的地方
有坏消息传来他感到
有一些血正慢慢离开身体，
悄无声响
晚上，他躺在床上，
给伤口撒上云南白药
血反复地冲散药末又打湿了
一卷纱布，
血不断涌出他恍忽在
梦境，死亡等待他的是一个漫长的睡眠
他的手臂伸在被子外面，
在睡梦中有几次
被冻僵的手，
已经离他而去
夜潜
——给我们
整夜，这对夫妻
在谈论爱
和乱麻的内心
互相伤害和
爱抚推开又
紧紧抱住
流泪和颤抖的肩膀
耳光及响亮
在幽暗的房间里她
四外游荡他把她寻找并
拉到床上甚至
她赤着脚
跑到了外面他还是
把她找到
他用蜂窝般的心爱她请求
原谅但又像需要我就打电话一样
再次伤害
他俩在就在很硬的
水泥房间里
没有树林也没有
类似精液的青草气息
四周一片安静
他们感到了
被遗弃那样的孤独
回忆一九六零年
爸爸和妈妈
不知死在野外的哪里，
或许，已被人啃得只剩骨头
外面的风很冷，阳光很白
屋里火塘里燃烧的柴禾煮不出粮食
火屎鲜艳，盯着太久
我们的眼睛已经通红
弟弟和我一直在等待，生锈
的菜刀放在一边。
妹妹还不愿死去，
缩倦在一边，哼哼啊啊。
有一会儿，我们以为
她已经死去，菜刀
刚拿起，她又叫了一声
弟弟忍不住，爬在妹妹身边哀嚎：“
妹妹你再不死，哥哥就要饿死了。”
我偏头看着他们，
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
猎物就在旁。
奥菲丽娅过上幸福的生活那是一个骗局
1944年，
12岁的奥菲丽娅，
陪虚弱的妈妈去森林，
与继父相聚。
继父冷酷如刀刃，
杀人如砍树。
树林传来，
游击队的枪声。
没有庇护的奥菲丽娅，
她在内心的小宇宙里，
强大，冒险。
与法翁接头，在树洞里
和一只神蟾战斗。
吃恶魔的葡萄并
巧妙的逃脱。用神秘的树娃
治疗妈妈的虚弱。
但逃不过迷底被揭，
妈妈死去。
有更多的人死去。
奥菲丽娅抱着弟弟在
迷宫里被继父
现实主义的子弹击中。
她的血开启了
梦幻之门。她又回到
爸爸妈妈的身边，
过上了非常幸福的生活。
愤怒吼号的烟囱
靠！
象是寻找美似的。
我冲进
办公室找那该死的卷筒纸。
没有！
踢翻了两只抽屉，
还是没有！
小妞要上卫生间，
可没有纸！（我买的那卷
不翼而飞了。）
冲出来我面带微笑，
（可怜的自我分裂者。
混社会的傻逼样儿。
尽量地保持微笑！
微笑！微笑！。）
向一个女人解释：
“图纸是这样那样的。
从这根柱子连向另一根柱子，
在那面墙边打住。”
我一边微笑，一边倾听我：
“头顶上的那管愤怒
装在屋顶的烟囱，它发红，
不断地冒出
危险的废气它
打着颤儿
尖锐的在城市上空吼号。
我对现实的父亲缄默不言
我梦到了父亲
还像小时候那样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但躺下去的是我现在的身体
父亲提醒我，“把腿伸直，要睡觉了。”
我回忆起十六岁的时候
在深夜，我和父亲说一些世事
他都依我了。
“现在，你每天在生活上弄好自己，
然后就去锻练身体吧。”
梦境扭曲了一下，父亲站在我跟前
转动着他的身体。
“我每天饭后就绕着村子，走两圈
你看肚子都减下去了。”
看上去，他年轻了好多岁。
我醒来的时候，忘了这个梦
但它在某个时刻猛地清晰起来
它是刚刚的梦，不是意识
扭曲过来的似曾相识的片断
我在梦中，得到了一个理想的父亲。
我对现实的父亲缄默不言。
我不爱他
我不爱他
但他可以
干我，翻弄
我的肉体
给我高潮
在明亮的餐厅
他叫我
我得回头
还要微笑
我们一起有个房子
把我困在这里
我在这里做饭
洗衣服
哭泣
我可以离开
去很远的地方
几乎忘记了
然后又回到这里
隔一段
他在床上
凑过来吻我
我没有躲
大多的时候
我脱光
自己
相互完成后
我们在一起
我们不一起睡
我们钻到
自己的被子里
不交谈
不互道晚安
在幽光里
独自睡去
我不爱他
本期图源
李川李不川 | 绘画 | 星空下的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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