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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风|包拯在端州: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

端州发布 2019-05-14

“西江风”系列人文社科讲座



包拯在端州

▲主讲人:李玮

主讲人:李玮,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毕业。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戏剧家协会理事,曾任肇庆市戏剧家协会主席。退休前系肇庆市艺术研究所主任。现为肇庆名城与旅游发展研究会会长。创作及与人合作有:歌剧《望夫石》,话剧《双星喋血》、《昨天今天明天》、《打开山门》,粤语电视连续剧《沙煲兄弟》等。出版有《宝砚奇情——李玮剧作选》、散文集《大明小辑》、武侠小说《独剑闯端州》、《叶挺的故事》、《包拯》、《砚都清风》、《中国历史文化名地——肇庆》等

宋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包拯任端州知州,任期三年。包拯在端州期间,治理水患,改造沥湖(今星湖),在城内打七口井,改变了端州居民历年来饮用西江水或沥湖水的习惯,减少了疾病的发生。兴建丰济仓,在宝月台兴建西江流域第一家书院“星岩书院”。严格按照端砚贡数,他本人不持一砚归。“包青天”就是从端州叫响。

(全文11524字,预计阅读时间29分钟。)

▲包拯雕像

包拯(999年-1062年7月3日),字希仁。庐州合肥(今安徽合肥肥东)人。北宋名臣。天圣五年(1027年)登进士第。 嘉祐六年(1061年)任枢密副使。因曾任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故世称“包待制”、“包龙图”。嘉祐七年(1062年),包拯逝世,年六十四。追赠礼部尚书,谥号“孝肃”,后世称其为“包孝肃”。有《包孝肃公奏议》传世。


提振正气根治瘟瘴开凿七井


把史籍志书以及专家学者的所载所说,归纳疏理包拯治端三年所做的大事,按常识常理排列出先后顺序、轻重缓急,除了排沥屯田,发展生产以救荒馑,刻不容缓就是根治瘟瘴,使患病人口恢复健康,增強劳动生产能力,只有这样做才有可能持续发展。

绍兴进士龚茂良差遣英州安置时春游端州,即兴赋诗《端州一日有四时》曰:“晴云当午僧挥扇,晓雨生寒人着棉。此是岭南春气候,一日常有四时天。”岭南属亚热带气候,端州处珠江三角洲边缘,气候更为特殊、复杂。“贺江(西江上游一条主要支流)雨湿石,西江涨三尺。”上游小雨下游涝。端州春、夏两季洪涝最多,西江洪水泛滥,北岭山洪助虐,现今七星岩一带经常受到淹浸。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水退之后,留下荒塘沼泽,死水腐草日淤月积。北岭山山高林密,树林间郁湿之气蒸腾,浊气交汇,迷漫不散,当地人称之为“山林瘴气。”人一旦吸纳便会染病,昏晕无力,上吐下泻,疾病有很強的传染性,一人得病患漫一村。当时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现今也只能推测可能类似于疟疾,在当时的科学环境中,还不能确切得出结论。只传是“瘴母”( 如《聊斋》、《封神榜》、《西游记》之类志怪书籍所描述的邪神)为害人间。

陆游《避暑漫钞》也记载:“岭南或见异物从空中坠,始如弹丸,渐如车轮,遂四散,人中之即病,谓之瘴母。”这瘴母无常形、无常态,去来难寻,若即若离,多方变幻。无法解释便产生“巫医邪术” 的流行。虽然北宋天圣元年(1023),朝廷下诏:“禁广南路巫觋挟邪术害人。”景祐三年(1036)二月,又以“广南兵苦瘴甚,为置医药。”由于找不到根源,医药也起不了作用,遏制不了祸患的蔓延,“杀人祭鬼”、“巫觋挟邪”由迷信而滋生,也自然愈演愈烈,制止不了。

▲李玮老师开讲即与听众互动

在端州,杀人祭鬼虽未长见,求神问卜却是无日无之。三圣宫、观音堂香火不绝,人头涌动;相邻的悦城龙母祖庙庙门拥堵、烟火弥漫,往往来来都是善男信女。在荒村陌道上,为染瘴疫死亡者挂白举幡的送葬队伍,也并因为求神保祐的人增多而有所減少。有的瘴疫患者,为了亲人不受传染,让亲人抬到山上去自生自灭,有的老人爬出家门,含悲吞泪投身西江了却残生。看到如此景象,心急如焚的就是一州之长的包拯。在排沥垦荒的基础工程进展的同时,急于解决的,其一是治理瘟疫,其二还是治理瘟疫,令人头疼棘手的也是治理瘟疫。

古代的知识分子士大夫,多有不为成名相,则为名医的志向,都兼学一些歧黄之术,不精也通。端州的学者专家(也包括我在内),都说包拯“以生草药结合中药治理瘟疫。”说得都很有点含糊,很缺乏自信,这生草药其实也都可以归到中药中去。如果真是如此,当地人(包括隐居渡头村的梁燮)就可以做了,不必等到包拯来了才“出谋献策”,这是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安危的问题。他们(端州的民户)一定也想过不少办法来自保自救,病急乱投医,中成药与生草药结合也自然有所应用,不会坐等包拯的到来才去实施。

端州民户受到瘟疫的侵扰,北岭山上的“猺种”也当不可幸免,而且山上的环境更加恶劣,受到瘟疫的影响更大,他们也一定有他们的办法去防止瘟疫的为害。包拯排沥屯田,以救荒馑也使“水疍山猺” 看到了希望,这才“熟化奔走”融入到端州民户之中,山上俚猺的趋庭归化,山上山下的文化交流也就自然的繁荣起来。清心的包拯,也自然不会忽略这种变化。以此推理,“以中药配生草药”,应该是以中药与猺药互为佐使,以治瘟疫,这是強強联合,成效也就必然显著。这是包拯致力于发动民户,生产自救的同时,又一个喜人的收获。这不是端州独有的孤例,也不是包拯的独创。“熟化奔走”,走就是相互交往,就是文化交流,就是易俗移风的过程。世界文化的文明,也都是“走”出来的。

▲典籍上的包拯像

包拯敏感地把握这种变化,在他在任其间建起了宝光寺。清康熈《肇庆府志》记载:“宝光寺在城东临江,宋包拯建。”刘伟铿著《地域文化研究》(广西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一版),他在《拯治端遗迹及其历史意义》一文中说:宝光寺“祀玉皇大帝,遗址在今崇禧塔东堤围上飞鹅嘴地段(后迁建玉皇殿于玉屏岩顶),因宋代皇帝自称是玉皇大帝派遣下凡间管治天下的。包拯建此寺意在鼓励居民服从朝廷的管治,维护社会稳定与国家统一。”

▲玉皇大帝像

玉皇大帝又称玉皇上帝,总管三界十方,是中国民间信仰中至高无上的天神,他在众神中的第一尊位是在宋朝确立的。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正月初九日诏封王皇大帝为“昊天金阙无上圣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亦称为“玄穹高上玉皇大帝”。天上有玉帝,地上有皇帝,是国家祭祀、民间信仰互相影响的国俗民风。在水疍山猺趋庭向化的时候,包拯兴建宝光寺,宣传山上山下、猺人汉族都是大宋皇朝的子民,在民族团结,和谐共处中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中药与猺药相互作用,疫情被迫制下来。可是时间不长,又出现了反复,原来没患病的人患病了,已经治好的人又二次得病,瘟疫仍然得不到有效的根治,使民户百姓更是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包拯心里明白,要制止瘴疫的流行蔓延,就必须找到流行蔓延的罪魁祸首。他四处走访观察,仔细寻觅那“始如弹丸,渐如车轮,遂四散,人中之即病”的“瘴母”。

瘴母必然藏于民居生活之中,才能在不知不觉之间造成危害。包拯仔细观察,北岭塱塘沼泽的水,百姓不会用了,用的都是西江河流之水。西江河滔滔东流而下,而端州江湾处的水却十分平缓,漂浮着民户丢弃的污秽物品。民户用过的水,又都通过沟渠流回到江中。州署公职人员的用水,都是派人驾小艇到河中运回来使用,所以甚少染病,江湾的水受到污染,州署的公职人员是知道的,但是没有办法解决,只能自保。端州民户多习惯喝生水,未经煮沸,自然更为容易得病。包拯确定民户饮用的西江河水,就是瘟疫传播的源头。要根治瘟疫,就要让百姓不喝河水,要不喝河水就只有挖井。

▲肇庆龙顶岗包公井

挖个水井是小事,却是一个智者与勇者才能做到,在到处都是水的地方挖水井,必然会引起惊诧和反对,強制施行会引起不滿,积极性也难以调动起来。很多时候,老百姓相信的是事实而不是道理。包拯找来差役,就在州署门前开挖了第一口水井,州署都喝井水,不再用船到江心运载。喝了井水不再得病,大家都相信了。包拯便在州内民户密集的地方,选了六个开凿水井的位置,让端州民户参与开凿。

端州地下水源丰足,挖井不是难事,开凿七口水井也不算太大的工程。但是,小工程大作用,小工程大能量,小工程大成效。长期受瘟瘴困扰的端州脫下了疫区的帽子,恢复了远近的物资交流,民户的精气神因此昂扬提振,生产的发展因此而迅猛加速……包拯在端州三年所做的许多事情,史籍志书记录简略,唯独挖井一事浓墨重彩,在历代的见闻札记中更是不惜笔墨,记录详尽。元末明初郡人董源的《义井记》、清朝屈大均的《广东新语》、袁枚的《子不语》、李调元的《南越笔记》、宋起风的《稗说》、张渠的《粤东闻见录》、范端昂的《粤中见闻》、檀萃的《楚庭稗珠录》、许奉恩的《里乘》,还有当代中山大学教授赵仲邑的《精庐小札》等等都有记论。因为这七井起作用的时间长,从北宋一直绵延到清末,甚至民国初年还在使用。

董源的《义井记》是见诸史籍最早的记录:“宋仁宗朝,包孝肃公以知扬州天长县,徏知端州。病民元汲于江,作七井以便其用。其一在府治内,后人以其水清冽比公之介,名之曰包公井。距府治西岳庙旁则其第二井也。其三存县学前街南,俗谓之义井。其四在分司巷口。其五在广济仓右。自广济而转北门之左,其第六井也。自城北而复主帅堂之前,其第七井也。(按,此处元代是肇庆路管军万户兼同知广南东道宣慰使所在地。明初系肇庆千户所在地,是本地最高军事机关,故董源称之为主帅堂。)”

《义井记》还描述其中一些井的填塞与修复:“唯县学前、分司巷口两井,当通衢之冲,汲之者众。然皆以罂缶出水,少不谨,则相撞击破毀,岁久填塞。水涸之月,绠不能以及泉。井之用,于是乎有间也。高要县判簿,乐平鲍君宣文,仰前人之遗矩,急斯民之日用,方庙学、义仓诸役甫完,欲兴修治。即买右僦工浚之,复躬自指画,出其瓦砾汗淖,补其敝漏缺。井之口,周以石阑。其外四偶,皆治使端正,甓砌平垣,尤愈于新……”

清屈大均《广东新语·肇庆七井》记载:“包孝肃为端州守,尝穿七井,城以内五,城以外二,以象七星。其在西门外者,曰龙暃岗井,民居环抱,清源滑甘,为七井之最。此郡城来脉,山川之秀所发也。大凡幽谿邃涧之水,饮之消人肌体,非佳泉。佳泉多在通都大路之侧,土肉和平,而巽风疏洁,乃为万灶所需,食之无疾。孝肃此举,端之人至今受福。大矣哉!君子为政,能养斯民于千载,用之不穷。不过一井之为功,亦何所惮而不为乎?《易》曰:君子以劳民劝相,言凿井之不可缓也。”


▲包公井

包拯在州署前(府治内)挖的第一口井,“后人以其水清冽比公之介,名之曰包公井。”端州人认为,端州瘟疫是由于妖魔作祟,包公挖这口井把妖魔锁住了,所以也叫这口井为“锁妖井”。1984年建肇庆市第一人民医院综合楼而被填埋。计划之时,肇庆的专家学者纷纷反对,认为医院应迁出州署遗址,以保护文化遗产。主建者一意孤行,专家学者无奈退让,建议楼高不能超过七层,这样不会遮挡古城上披云楼的视线,仍可登楼看到四塔擎天的景观。主建者不顾市民反对,违规建起十三层高楼,这是肇庆最为违背民意的事件。事过不久,主建者在自己主建的十三层大楼上跳楼身亡。这当然不是由于有逆民意而忏悔,而是另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如今肇庆市政府致力古城复兴,肇庆市第一人民医院迁址,十三层医院综合楼在群众的呼声中被拆除,被填埋的包公锁妖井有望重见天日,三十余年因果,也是弹指之间。

屈大均所说的城外二井,就是董源所列的第二井与第六井。第二井就是“民居环抱,清源滑甘,为七井之最”的龙顶岗井,民户叫“大井头”。1987年12月出版的《肇庆市文物志》记载:“大井头古井位于市区西部龙顶岗西麓的三联巷。井呈圆筒形,以弧形花岗岩石砌井壁。井口直径0﹒75米,井栏为石灰岩,高0﹒35米,栏口有绳痕。”井栏是清朝样式,已经历了数百年之久,井栏由于使用损毁而重造,也是正常的事。由于该井得到附近清真寺回民的保护,至今淘洗之后井水依然还可以饮用。

董源所列 “其五在广济仓右。”刘伟铿著《地域文化研究》记述:“……包拯所建广储仓的所在地。广储仓元代改名广济仓,明代改为丰济仓,清代改为督标后营守备署,清末被医生张玉屏购买,称为玉屏园,故第五井又称为玉屏园井。”解放后建高要县委宿舍楼,井在楼外附近,井栏己是水泥建造,是接待参观最多的“包公井”之一。

2007年《肇庆名地荟萃》第一、二期合刋,刊发肇庆市博物馆老馆长冯咏浩《包公井重现真身—调查考证包公井实录》说:“多年以来,人们都认为米仓巷3号(原包公丰济仓遗址)院内,现用两块大水泥板盖住的那口水井,是宋代包拯兴建丰济仓时所挖的水井。但我心里一直对那口水井有很多质疑。因为它没有一点儿‘古味’。”经冯咏浩查实:在建设高要县干部招待所、县干部宿舍大院时,“解放初(约1953年)此处不断接待乡镇干部,那时又未有自来水,为解决用水问题,县指派了当时县府干部欧振元负责挖了此口水井……”

▲米仓巷的朝晖粮站

真正的“米仓巷右”的 包公井,1973年建楼房时被盖在楼底层内。冯老馆长说:“建房时认为古井有水,可作消防用水,建楼时,特意在楼底层圈出一小地方像单车房一样,容下了这口水井。”退休职工陈邦环对冯咏浩说,他曾多次淘洗此井,井壁留有井梯(井眼)壁砖都很圆滑,没有棱角了。经冯咏浩考察研究:“该井深在6米左右,实测下层原古井石栏是由整块石头打制而成,由于年代久远,被水桶和绳索摩擦得十分光滑,已成了不规则圆形。井的内径在40至44厘米之间……井壁内径约56厘米,古井内青砖均为宽13至15厘米,厚4﹒5至5﹒5厘米,其长度伸入井壁看不见,是宋代青砖常用规格。”可认定为包公所挖的古井。

真的包公井距假的包公井仅二丈有余,正是处于董源所说的“广济仓右”的位置上。2017年筹备“2018包公廉政文化研讨会”其间,有关方面将隐藏包公井的小房间拆去两面墙壁,让“包公井重现真身”,配合古城复兴规划,开劈为一个参观点,供全国各地参加研讨会的代表参观、缅怀。时至今天,包公七井能够看到的,也仅有被列入广东省文物保护的龙顶岗大井头的包公井、米仓巷广济仓右的包公井了。

张渠《粤东闻见录》卷上“井水条”记载:“肇庆昔有七井,包孝肃守郡时凿。内五外二,以象七星,在西城外者曰龙顶岗井,最为甘冽,今亦湮。城内五井不可考,当时碑石无存……”也就是说,他到肇庆考察时,已经看不到一口包公井了。张渠,康熙五十年(1711),由副榜贡生出任太常寺博士,雍正五年(1727)补刑部郎中。雍正八年(1730)六月题补广东惠州知府,不久擢升为肇罗道员。雍正十年(1732)迁广东按察使,后调任江苏布政使,又曾任湖南、江苏、湖北巡抚。《粤东闻见录》应是他在广东期间,雍正八年(1730)至雍正十年(1732)到肇庆考察(视察)的笔记。那时候他已经找不到一口包公井了。

张渠《粤东闻见录》卷上“井水条”中还有一段话说:“……附城妇女多汲江爨。各署日需羚峡泉,雇夫舟运,穷日之力而往返。论者谓幽溪邃涧之水,饮之消人肌体,不如浚治龙岗旧井,多益而省费。”张渠也了解到由于幽溪邃涧之水不能喝,居民又只好汲用西江受污染的水,官府又要费人耗力驾舟到羚羊峡去运水。这还不如把湮塞的龙顶岗旧井浚治再用。由于朝代不同,井栏便按清朝的式样来构造。后来的学者专家也考证认为,重开的水井(包括米仓巷玉屏园井),还是包拯原来开挖的水井,只是在重新浚治时,随着时代的不同,井栏的风格样式也随之改变。

▲包拯在七星岩唯一的摩崖石刻

包拯开凿七井,应该没有想到“能养斯民于千载”,“一井之为功” 的目的,只是一心根治有损民户肌骨的瘟疫,提振正气而促进经济的发展。效益的后延,作用的持续,也都是后来人的见证与评说。在人类从野蛮而走向文明漫长的过程中,经历着不断的取舍与扬弃。有用则存、无用则废,是不可以改变的规律。到了自来水完全取代河水、井水饮用的时候,井水不再为生活的必须。除了专家学者一代接一代去考证、研究这一段历史之外,普罗大众也就是留下一个念想与缅怀,这也就是今天所说的“不忘初心”。我们需要传承的,需要弘扬的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激励我们砥砺前行


以军力助民力排沥垦荒


上溯至唐朝末期,岭南端州除了南临的西江,北边还有源于北岭的几条内陆河涌。其中最大一条河叫“沥水河”。这些内陆河涌季节性很強,每逢春夏遇到雨季,北岭山的“山坑水”夹沙带泥冲涌下来,河水便暴涨漫溢,而到了秋冬时节,河水便干涸起来。年深日久,沥水河积聚了大量沙泥,逐渐淤塞。每年的春洪夏涝,西江河水又淹没了沥水河周遭的大片土地,形成七星岩一带成了“汪洋泽国”,西江的洪水与北岭的山洪内外交汇,直淹至北岭山下。洪水退去时,沥水排泄不干,又积滞成沼泽、湿地。

▲肇庆羚羊峡

以刘伟铿为代表的一些方志专家认为:西江自三榕峡起分南、北两条水道,经双羊峡(现称羚羊峡)汇合流向珠江。端州是夹在其中的内河岛屿,称为“两水夹洲。”唐末宋初,北边水道由于河床高而逐渐淤塞,成为一大片沼泽湿地,仅留南边水道(即现今的西江河道)过零羊峡(后称灵羊峡,今称羚羊峡)流入珠江。北宋“至道二年(996),陈尧叟始筑端州西江堤(基围),让西江北支淤成旱峡和耕地。”(1989年9月刘伟铿、吴泳平编著《肇庆历史风貌》)

“宋时西江水患频繁,当时西江出三榕峡后,分为三支;一支经城南出羚羊峡,另一支经南岸、金渡沿宋隆河出金利和高明,还有一支从睦岗经七星岩出水基、鼎湖。每当洪水季节,城郊变成泽国。包拯到任后,在城西、城东构筑堤围,与城墻连成一体,把西江河水堵截在城南主河道上。继而,包拯指导民众在城郊排渍、筑塘,垦荒发展生产。”(曾特《历史上的包拯及其在端州的政绩》,载1999年5月纪念包拯诞辰一千周年暨包拯学术研讨会文集《廉吏风仪何处求》)。

以上两说显误,刘文说,西江自三榕峡起,分两条水道,将端州夹在中间,形成“两水夹洲,端州是像现今砚洲一样的内河岛屿;曾文所述说“包拯到任后,在城西、城东构筑堤围,与城墙连成一体,把西江河水堵截在城南主河道上。”包拯知端州时还没有城墙,包拯离任十年之后才筑土城,也只是“仅容癣宇” 。肇庆市水利局原副局长、党组成员兼局总工程师李伯益认为,刘伟铿等人的论证是不当的:“(1)西江经过三榕峡后,主河道为大鼎峡至羚羊峡之间的河道(即所渭南边水道)。所谓北边水道(即桂林头—七星岩—旱峡—后沥线)至今在景福围沿线地质钻孔勘探中,未发现地质资料可以证明是西江的主河道(或主要出水道、西江故道),历史上沥水河只不过是一条汇集北岭山水的小河流,当西江洪水泛滥时被洪水淹没并通泄一些河水而己。

(2)历史上知州陈尧叟不可能‘将西江固定在南边水道’ 。要将西江固定在南边水道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必须经过多个朝代的努力才能‘固定。’”(2005年1月《肇庆文史》第十九辑《肇庆西江河道与水道“固定”》)


曾特先生说:“包拯指导民众在城郊排渍、筑塘,垦荒,发展农业生产。”还是说对了的。历千年沧海桑田之变,正本追源,排沥垦荒还应由包拯开始。

包拯踏足的端州,是一个土著俚僚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是属于典型的,急待开发的自然型地区。由于洪魔旱魃为害,生产方式落后,农户耕种的都是“望天田”,撤下种子便听天由命。生产和生活方式的落后,加上瘟疫的长期为害,人们完全没有驾驭自然、征服自然的能力。

中国历代皇朝都派力役给农户,宋代的力役制度沿袭自五代,基本上是按户派差,因此力役也称为差役。到比宋时,差役的问题日益显现。有官方分析:“且以三千户之邑,五等分(户)等,中等以上(户)可任差遣者的千户;官员、衙前将吏不啻一二百尸,并免差遣;州、县、乡村诸邑役人又不啻一二有户。如此则二三年内己总遍差,才得归农,即复应役,直至破尽家业,方得休闲。”能够说得清的赋稅,在北宋就有公田赋、屯田赋、民田赋、堿郊赋、杂变赋、丁口赋等等,没钱便代以劳力。

上说的只是县役的情况,“衙前”还不是民户的差役,民户负担的差役是州、县役和乡役。由于征役无节制,官员又乘机敲诈敛财,比较富余的民户交纲钱财可以免徐差役;而免除了富余民户的差役,实际上又向下分摊,让出不起钱的民户承受,成为中下民户的沉重负担,很多贫苦民户甚至因此家破业败。民户为了应付沉重的差役,农业生产严重缺乏劳动力,田园因此而荒废,也就严重影响了国家赋税的征收。

▲现场听众们都听得陶醉

到了北宋建隆二年(996)五月,朝廷颁诏“令诸州勿复调民给传置,悉代以军卒”由军役代替民役,減轻了民户的沉重负担,这是中国古代役法上的一个重大改牵。但是,这个改革触及到各级官僚的切身利益,实施起来也就并不容易,尤其是岭南山区,山高皇帝远,摄官、荫官放不下可以敛财的利益,更容易阳奉阴违,力役仍然強加到民户的头上。

包拯眼见沼泽荒丘多,可耕田地少,由于瘴疫蔓延,劳力缺乏,村墟颓墻破宅,了无生气。节令催耕急,野地少耕锄,无粮人心乱,这眼前之急不容忽视。人误地一春,地误人一年,当务之急不是说了再做,而是做了再说,他断然下令厢军挂起刀枪,脫下衣甲,包括州署的闲吏、差人,全都集中起来,到北岭山下排沥垦荒,虽然招来了不少惊讶、不解的目光,但是,这只有百余之众的厢军人等,也使被长期冷落的荒塘沼泽顿时热闹起来。屯垦出来的荒地,包拯要求军卒,开出多少新田新地就立即抢种,不论水稻、包谷、红薯、芋头,能够饱腹充饥的农作物,都要及时把种苗种下……

包拯不以厢军来“备峒寇” ,去征剿啸聚北岭丛林中的“猺种” ,而是有点強制性的实施朝廷“令诸州勿复调民给传置,悉代以军卒” 这长期没法有效实施的政策,以知军州的权力,灵活运用起来,他调遣地方军队,象打仗一样,抢回农时节气,大力发展生产,以军力助民力,舒解端州无粮之困。包拯后来在给皇上奏疏中说旳:“宽役力,薄赋敛,救荒馑”的施政理念,在端州的实践中已经形成。

宋朝有两种军叹:一为“禁军”即隶属中央的正规军,也称为上军,被视作“天子之卫兵,以守京师,备征战”,守卫疆土,以作战为主。《水浒传》中赫赫名的豹子头林冲,就曾经是十万禁军的教头;一为“厢军”,是各州之镇兵,听知军州的指挥。厢军虽然也有守土之责,但主要是从事各种劳役,因此也称之为“役兵。”厢军的来源颇为复杂,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种人都有。为了适应各种劳役,厢军可以专门招募一些有一技之长的人,甚至可以将发配来的罪犯,也编入到队伍中去。称为“配军”。林冲被高俅陷害,也曾做过配军守山神庙的草料场,被人骂为“贼配军”。

▲肇庆包公祠

由于地方厢军兵员、兵种复杂,“因事募人,团立新额”,有什么工役便立什么军号,所以军号也就特别多,如桥道军、开河军、宁淮军(专为治理淮河)、步驿军(徒步递送官方文件),还有诸如水运军、防河军等等,只要有特殊的需要,便可以募人团立。当然人数是有控制的,以端州大邑,厢军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足一百五十人。包拯也可以组成护堤军、排沥军和屯田军的,但是以包拯的个性以及他“讲求实事,不尚空谈”的作风,他不会去讲究这些虚有其表的事情。


 “康定元年(1040),名臣包拯以天长县知县任满升为知州,在任三年……开渠筑塘……颇有善政。”(刘伟铿、吴泳平著《肇庆历史风貌·宋代西江的封建化进程》)。刘伟铿在谈及包拯的治端遗迹时也说及,“包拯曾派出有一技之长的人到江淮去,把江淮平原的先进生产工具绘成图形,回来之后铸铁仿造,改革端州落后的生产工具,提高生产效率。”这些举措都是极有可能的。

新任的知军州事不坐公堂,不征赋税,不“备峒寇”,忙着调遣人马担泥挑石、排水围地,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事,引起了端州民户的关注,人们先是远远观望,听说垦出的荒地可以不交赋税,便带上锄头、锹铲也干了起来,人气一天比一天旺盛。调动厢军排沥垦荒并非长久之策,把民户吸引过来才是要达到的目的,从军队助力到民众自救,包拯以军力助民力,让老百姓自己走出一条自強致富之路。

▲《包孝肃公奏稿》书影

青黄相接,生意盎然。新田熟地,丰收在望,在被开垦的处女地上,只要撒下种子,便能收获果实。这是端州百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新气象,端州民户奔走相庆,奉出神像,办起庙会(俗称出会)游行四乡。使北岭山上的“猺种”也眼红心热起来。这些困守山林“依山而居,以山为食,至地力竭,又徙他山”的俚僚土著,也早已不滿于游耕的颠沛流离的生活,看到新来的州官不派兵征剿,便相继走下山来,投亲靠友,观望了解。

端州州署张贴出告示:凡屯垦出来的田地、魚塘,无论人等,都可按官价租赁贷购,缺少资金银两,可以到收成之后折粮谷交纳。北岭山上的土著渠帅(农奴主、部落首领)便大胆的下山圈田置地,农奴主便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为田主,其属下的洞丁(农奴),没有能力置田买地的,依旧为田主耕作,也自然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佃户,田主不能再有农奴,农奴获得了人身的自由。四十多年前,状元知州冯拯实施“括丁法”,強行将岭南土著渠帅属下的世袭农奴变为向朝廷纳赋供役的“编户”,未能彻底改变现状。包拯排沥垦荒,发展生产,基本上终结了千百年残余的农奴制度,促进了端州的封建化进程。

清光绪《肇庆府志》卷七记载元朝学者王楑在《包孝肃公祠记》中说:“公在宋康定初,由殿中丞出守于端,以清心直道为治本。地方千里,不识盗贼,夷无叫嚣,水疍山瑶,熟化奔走,恩威并著,岁乃太和……独恨方志不能传公行事,而海隅之民,户诵人咏,至今称之。君子谓有功于民则祀之,孝肃公之食其土地,宜矣。”这是比较准确、客观记录包拯治端首绩的文字。能够使“水疍山瑶,熟化奔走” ,的确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在瘟疫肆虐、百废待兴的重重困难之中,果断施政,以军力助民力,排沥垦荒、发展生产所取得的成效。

在历史上,水疍与山猺这两个大族群是合而为一的,统称之为“夷蜒” ,《隋书﹒地理志》记载:“长沙郡又杂有夷蜒,名曰莫徭。”可见隨唐时代“莫徭(猺族族群)一词是与‘夷蜒(水上疍民)’”混为一谈,归在一起的。包拯治理端州时,始将疍、猺区分为两个大族群。包拯只是为了管治的方便,没有刻意作文字说明,而州署的文告也没有清晰的说明,后来的方志也就少见记载。包拯的后辈,出生于皇祐五年(1053)的陈师道,他所著的《后山谈丛》才从文字上将猺与疍区分开来:“二广居山谷间不隶州县者为之猺,舟居者谓之疍。”所为“二广” 应是广南东、西路,包拯是在工作实践中首将水疍山猺分开的。到今天五十六个少数民族中有瑶族,而遍布江河湖海的“疍” 却只得了个“水上居民” 的称呼,令人觉得十分遗憾。


我也有王楑“独恨方志不能传公行事”的感慨,但是,也不能都怪方志的“不能传”,包拯从来也不想自己生前身后之名,也是一个原因。再者,我们的专家学者们在研究历史的时候,往往容易忽略了“经济基础”这四个字。包拯来到端州,是不可能立马就修驿站、建书院,挖井治瘟役的,开局首要的头等大事就是发展经济,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持,什么神明之政都是望梅画饼。翻开史籍志书,包拯治端,发展经济的举措,确实也少有记载;专家学者的雄文宏论也少有细论。我以为做了什么是史籍志书的记录,怎样去做,就应该是专家学者研究的课题。

▲包公墓

知州不是官品,是差遣,就是朝廷派你这个官到某个地方去主政。知州要知什么?上知国家法规、律令、政策,下知地方历史、民情,知环境,知风俗,知老知丧知嫁娶,知民心所需,知百姓所求……一个地方的主政之官,不知便不能行。所以称知州比称市长更为准确。我之所以研究包拯以军力助民力,排沥垦荒,发展生产,因为包拯还知军(兼军分区司令),这当然是重要的条件。他知当务之急就是把经济搞上去,无论采取什么办法,都必须形成一个全民大生产的运动。这是三年“神明之政”的根基,这是他来到端州必须立马去解决的首要问题,经济问题不解决,他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即使知也行不动了。

决定包拯必然利用他的军队还有三个理由:其一是朝廷曾经有政策;其二是厢军的制度与可以承担的责任;其三是形势的十分紧逼。以包拯生性峭直独具的个性,以及他心清道直的为官品格,更有恩师刘筠“注重实际,力戒空谈,对社会存在的问题要寻求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的谆谆教导(程如峰《包公传》)。他以军力助民力排沥垦荒发展经济就是必然而不是偶然。我曾经为此请教德高望重的文史专家和历史学家,他们都认为“极有可能”。历任知州都训练厢军“备峒寇”,包拯却让军队助民力发展生产,似乎不合常理,但是,常理只是适合常人!我因此坚定了我的研究。当然,这也仅属一家之言,祈望得到更多专家学者的指教。

▲主讲人李玮老师(右四)与听众们合照

“西江风”讲座  

“西江风”系列人文社科讲座由肇庆市社会科学普及协会、端州图书馆共同主办,至今已举办二十一期。有意参加讲座的市民,可关注端州图书馆有关日程安排,或通过“端州发布”公众号阅读讲座精华内容。

备注:部分图片源于网络

编辑:梁泽麟

编审:邓珍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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