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风｜肇庆人讲“畀”原来来自《诗经》！听专家谈粤语与古汉语

“西江风”系列人文社科讲座

广府话（粤语）

相信每一位肇庆人都会说，

但你真的读对了吗？

你了解其中的文化吗？

广州话即广府话，

封开县是广府文化发祥地，

肇庆与广府文化密不可分。

本期“西江风”系列讲座就与大家漫谈

广州话与古代汉语 

（内容包括广州话的起源、广州话的“六声九调”、入声、“懒音”、浊音，还有广州话保留的“生猛”的古汉语字词。）

主讲人：苏泽明肇庆市社会科学普及协会会长，肇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广府文化的发祥地肇庆

2011年8月10日，由广东省政府参事室、广东省珠江文化研究会、封开县主办的“封开：广府首府”论坛在岭南古都广东肇庆市封开县举行。来自两广和湖北的多家大学和研究机构的30多位专家教授齐聚，热议广府首府历史、广府民系和广府文化发展脉络。经珠江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山大学教授黄伟宗等多名权威专家研究确认并宣布：封开为广府文化发祥地，广信首府就是广府文化的源泉。

粤语确实保存着

某些古代岭南“百越”语言的因素，

但它的主要来源，

则是古代中原一带的“雅言”。

秦朝征服“百越”之地，征发原六国的逃亡者以及赘婿、贾人到岭南作“垦卒”。这些垦卒“来自五湖四海”，互相交际必须使用雅言。但由于垦卒独自屯田，因此他们的语言只在屯内通行，并未在整个岭南地区传播。

雅言在岭南传播，

始于西汉平南越国之后。

汉武帝设“交趾刺史部”监察各郡，东汉撤交趾刺史部设置交州，交趾刺史部和交州都是汉人，官方交际必须讲雅言。交趾刺史部和交州的治所大部分时间设在广信(今封开和梧州)，雅言就首先在广信使用。

岭南早期的文化中心：广信

▲ 封开县城江口镇

东汉时期，一大批文人学者以这里为阵地，开展文化活动，设馆客授生徒。其中最突出的是经学家陈元和士燮。陈元被誉为“岭海儒宗” 。士燮担任交趾郡太守40多年，还一度“董督七郡”，不少中原文人慕其名前来依附，他们来往于交趾、广信等地，以讲学为业。

封开等地，

保留古代口音不少。

例如：梅、海、开、台、该、枚、堆、雷、来、回，广州不是全部押韵，而封开话是押韵的，而且是南宋末期编辑的《平水韵》，是严格的古体诗词格律。

广州话的“六声九调”

广州话是保留古代汉语精华较多的语言，

它最大的特点是保存的入声字，

而且它的入声字分为

“阴入、中入、阳入”三种调值。

何为“六声九调”？

例如：

● 威、毁、畏、维、伟、胃，就是阴平、阴上、阴去、阳平、阳上、阳去，六声。也可以称上平、上上、上去、下平、下上、下去。

● 屈、weg、核，就是阴入、中入、阳入。

● 饶秉才先生的《广州话字典》把这九调标记为1、2、3、4、5、6声，入声分别标注1、3、6声。

▲ 六声九调

入声字的特点

入声字的特点是：一发出声音，嘴唇或咽喉就马上堵塞，声音短促，不能拉长。《汉语大词典》对“入声”的解释是“汉语四声之一。其声短促，一发即收。现代若干方言有入声。普通话中已无入声，中古入声分别读为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

目前，现代汉语的入声已经消失，全部入声字无规律地分散在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之中。划归阴平和阳平这部分的字，平仄就混乱了。原来是入声字，现代汉语划归平声的字很多，如：国、一、垃、圾、直、职、识、释、击、夹、鸭、读、局、辟、屋、竹、突、出、黑、白、迫、压、拆、毒（指毒素的毒，不是动词）、逐、属、塾、熟、局、复、叔、格、革、失、百、泽、集、割、闸、吃、实、食、药、激，等等。

把现代汉语划归平声的入声字区别开来，

这是写诗词曲联的基本功。

广州话一看就能辨别。

为何普通话没有入声？

这是草原民族的特点。草原辽阔，入声传播不远。中国经过元、清之后，再加上近百年的政府推广，入声在官方语言消失。学术上有一个话题“宋亡之后无中国”，特指文化，以入声消失为标志。

▲ 影响最大的《广州音字典》

懒音

粤语懒音的形成条件

1、移民。

2、广播传媒和流行文化的推动，尤其是一些发音不准的歌手。

主要表现

1、l与n不分。例如：“男人”（naam4 jan4）读成“蓝人”（laam4 jan4）等。这是“懒”字第一个字母为代表。

2、ng声母的省略。例如：我ngo→o，咬ngaau→aau等。

3、复合声母中w的省略.

什么叫复合声母？

就是gw、kw这些两个英文辅音字母组合而成的粤语声母。例如：广东（gwong2 dung1）读成港东（gong2 dung1），国家（gwok3 gaa1）读成各家（gok3 gaa1），广州话读成讲州话，果实读成𠮶实，扩张读成确张。

肇庆话及周边口音与广州话的区别

肇庆话不是一个独立的方言，

它是一个地方口音。

与广州话对比，

肇庆话最大的特点是把阳去提高声调。

如：卫、惠、就、漏、静、汇、邓、代、大、树、廖，等等。第二个特点是阳入声也提高声调。如：极、读、立、六，等等。第三个特点是阴平的调值都是55，不变调。北京、京剧、玻璃杯、一杯酒（京、杯音不变）。第四是阳平声不提高声调。油、陈，等等。

我们的方言田野采访中，

发现一些地方口音偏偏保留了一些古音。

如：海，读hui，来读lui，哀读ngui。何以见得？李白诗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就是铁证。 •七星岩璇玑台有《更有蓬莱在世间》一诗，第三、四联是“黄龙白鹤足丰姿，胜地犹留去后思；今日较量（读平声）谁第一？罗浮似逊此峰奇。”

浊音

封开粤语浊塞音比《切韵》音系发达，说明它保存着比《切韵》成书年代更早的音系，也就是两汉时期的雅言音系。所以说，它是古代雅言不可多得的活化石，也是早期粤语的活化石，是粤语形成于古广信的见证。

目前，

我们还在一些次方言了解到“浊音”。

如：“吉”旧读“质”“三”旧读“suang”口腔有气摩擦、“浊”旧读“chuok”（类似“金利话的熟”），等等。

语言的流动

语言是个“势利眼”，

经济哪里发展，

就顺着大江大河向哪里学习、模仿。

由于广信地处桂扛、贺江与西江汇合之处，扼西江之要冲，沿江向东可抵番禺，溯江向西可抵交趾，向南则可通过北流江、南江等支流抵达郁林、合浦诸郡，在以水路为主的年代是个交通枢纽。粤语在这一带形成之后，便凭借江河而向东、西、南扩展，因此形成了“沿江分布”格局。 

与广州越远，

语言相差越大。

广州话保留的古字例证

广州话保留了大量的古字、古义。由于很多古字在普通话已经消失，或者某个字的古义已经消失，而广州话还保留，很多人就以为广州话保留的古汉语字是“方言字”。其实，不能一概而论。广州话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字词、字义。

广州话保留了古汉语的“一字一词”的特点（在上古汉语尤其明显），但普通话就不是。这在历史悠久的名词中尤其明显。例如：台、椅、凳、花，广州话是一个字。

1、昂（读第一声，《广韵》五刚切），意思是：抬起，仰起。例如：昂高头。

《乐府诗集·清商曲辞三·读曲歌》：“柳树得春风，一低复一昂。”宋·苏轼《和子由次王巩韵如囊之句可为一噱》：“简书见迫身今老，尊酒闻呼首一昂。”

2、班。意思是：职位等次；等级。例如：够班。

《仪礼·既夕礼》：“明日，以其班祔。”郑玄注：“班，次也。”孔颖达疏：“谓昭穆之次第。”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五：“汉制，自二千石至百石为十二等，魏更为九品，梁为十八班。”

3、埲（读bong6,《广韵》蒲蠓切）。意思是：尘土。例如：一埲尘。作量词用。《集韵·上董》：“埲，尘也。”  

4、畀。意思是：给予；付与。例如：畀你、畀过渠、唔畀。

《诗·小雅·巷伯》：“取彼谮人，投畀豺虎。”高亨注：“畀，给予。”《三国志·吴志·吴主传》：“（嘉禾）五年春，铸大钱，一当五百。诏使吏民输铜，计铜畀直。”

5、滗（音“笔”，《广韵》鄙密切）。意思是：谓撇开沉淀物，舀出液体。例如：滗汤、滗水、滗多一碗。

明·郎瑛《七修类稿·天地二·杭井泉》：“浙西半岁无雨，井泉俱竭……而他井之至深者，惟可滗取之，多味咸。”

6、煏（音“碧”，《集韵》弼力切）。例如：煏鹅、煏白鼻狸。

《玉篇·火部》：“煏……火干也。”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伐木》：“凡非时之木，水沤一月，或火煏取干，虫则不生。”宋·庄季裕《鸡肋编》卷上：“其治蚤则置衣茶药焙中，火煏令出，则以熨斗烙杀之。”《清史稿·兵志十一》：“其火药各厂，如提硝房、蒸硫房、煏炭房、碾炭房。”

7、薄设设。形容单薄。

元·关汉卿《一半儿·题情》曲：“乍孤眠好教人情兴懒，薄设设被儿单，一半儿温和一半儿寒。”元·无名氏《云窗梦》第三折：“薄设设衾寒枕冷，愁易感好梦难成。”明·朱有炖《花酒曲江池》第一折：“我将这骨剌剌小车儿碾得苍苔碎，薄设设汗衫儿惹得游丝细。”

8、黐（一作“粚”，读“痴”，《广韵》丑知切）。原指木胶。用细叶冬青的茎部内皮捣碎制成。可以粘物。例如：黐线、黐孖根、黐家、黐餐。

《太平广记》卷四七三引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多买黐以涂壁，夕有一蝙蝠大如鸡，集其上。”宋·叶适《谢李参政因送曹泸州寄简》诗：“双凫双雁萧萧影，孤屿亭边正着黐。”明·谢肇淛《五杂俎·物部一》：“又有以黐布地，及横施道侧者，虎头触之，觉其黏也，爪之不得下，则坐地上，俄而遍体皆污，怒号跳横至死。”

9、个（读第二声）。指示代词。这，这个；那，那个。

唐·李白《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肇庆话“个个”、“喏个”，真不知出处。

10、尐（广府话读“D”，《广韵》姊列切）。意思是：少；小。例如：一尐、有尐人、少尐。

《说文·小部》：“尐，少也……读若辍。”章炳麟《訄书·明独》：“凤之冯风也，尐雏不能群，故卒从以万数。”

11、埒（《广韵》力辍切）。即：水渠。列、埒意思互见。例如：巷埒、水埒、巷坑埒。

列：田垄水渠。《周礼·地官·稻人》：“以列舍水，以浍写水。”郑玄注：“列，田之畦埒也。”宋·苏舜钦《涟水军新闸记》：“古之障川，有防、猪、庸、遂、列、浍之法，以既见于经也。”

12、尿（读sui1,音绥）。小便。作名词用。例如：尿屎尿尿。

《说文·尾部》：“尿，人小便也。”徐灏笺：“今俗语尿息遗切，读若绥。”《说文·尾部》：“尿，人小便也。”徐灏笺：“今俗语尿息遗切，读若绥。”

13、垽（音“银”第六声，《广韵》吾靳切）。指：泥渣。即磨刀时水中的沉淀物。引申为液体的啫喱状沉淀物。例如：猪垽、泥垽、饩垽。

《尔雅·释器》：“淀谓之垽。”明李时珍《本草纲目·石二·越砥》：“磨刀垽，一名龙白泉粉。”

14、牏。筑墙时用于两端的短板。现在指一块砖侧面的宽度。例如：单牏墙、双牏墙。

《说文·片部》：“牏，筑墙短版也。”朱骏声通训：“牏施于两端，亦谓之桢；其施于两边之长版曰栽。”

15、三鯬。三鯬鱼。鲥鱼的别名。广州话谚语：春鳊秋鲤夏三鯬。

清·屈大均《广东新语·鳞语·鱼》：“语曰：黄鱼不上双鱼石，三鯬不上铜鼓滩。”清·全祖望《说鲥》：“独粤人呼为三鯠，不知其说。按三鯠，一作三鯬。谚曰：三鯬不上铜鼓滩。谓粤鲥不过浔州也。”清·李元《蠕范·物偏》：“鲥，鯠也……三鯬也。”

16、稍（读“哨”）。指：赌本。例如：好有稍、大把稍。

《古今小说·临安里钱婆留发迹》：“自古道：‘稍粗胆壮。’婆留自己没一分钱钞，却教汉老应出银子，胆已自不壮了，着了急，一连两局都输……婆留那里有心饮酒，便道：‘公子宽坐，容在下回家去，再取稍来决赌何如？’”许政扬注：“稍，这里是赌本的意思。”

17、渠。即：他（或者她、它）。

南宋朱熹的七绝《活水亭观书有感·其一》：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18、兀谁（音“乜水”）。兀，前缀。“兀谁”意思是“谁”。

《京本通俗小说·西山一窟鬼》：“却教孩儿嫁兀谁？”元·刘燕哥《太常引·饯刘参议归山东》词：“今古别离难，兀谁画蛾眉远山？”《警世通言·福禄寿三星度世》：“妹妹道：‘却是兀谁？’”

19、揞（读“暗”第二声，《广韵》乌感切），（揞住。揞实。鬼揞眼。揞鼓。揞密）。意思是：掩藏。

《广雅·释诂四》：“揞，藏也。”王念孙疏证：“《方言》：‘揞、揜，藏也。荆楚曰揞，吴扬曰揜。’揞犹揜也。方俗语有侈敛耳。《广韵》：‘揞，手覆也。’覆亦藏也。今俗语犹谓覆物为揞矣。”唐·卢仝《月蚀诗》：“传闻古老说，蚀月虾蟆精。径圆千里入汝腹，汝此痴骸阿谁生……恐是眶睫间，揞塞所化成。”元·乔吉《一枝花·私情》套曲：“风声儿惹起如何揞？”

20、白鸽标。旧时的一种赌博。盛行于广东一带。

清·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白鸽标》：“粤有白鸽标之戏。标主以《千字文》二十句为母，每日于二十句散出二十字，令人覆射；射中十字者予以数百倍之利。其余以次而降，四字以下为负。”王闿运《到广州与妇书》：“俗取周兴嗣《千字文》，列字八十，分为一章，四分取一，任人射覆……全中其利千倍，一钱之资偿以十金，国人若狂，梦想颠倒，号曰白鸽标，此敛财之巧术也。”

21、白撞雨。暴雨；急骤的雨。白撞，没有打招呼而突然到来，或者冒认某人而突然出现。

清·屈大均《广东新语·天》：“凡天晴暴雨忽作，雨不避日，日不避雨，点大而疎，是曰白撞雨，亦曰过云，亦曰白雨……谚曰：‘早禾壮，须白撞。’”章炳麟《新方言·释天》：“《尔雅》暴雨谓之涷……广东谓之白撞雨。撞从东声，涷音转撞。”

22、白灰（油白灰水）。即：石灰。

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四：“太守王元邃以白酒之和者、红酒之劲者手自剂量，合而为一，杀以白灰一刀圭，风韵顿奇。” 

23、湴（泥湴。湴浆）。深泥，污泥。

宋·沈括《梦溪笔谈·辩证一》：“湴，字书亦作埿，按古文，埿，深泥也。术书有‘湴河’者，盖谓陷运，如今之‘空亡’也。”

24、菢（鸡乸菢窦。菢鸡膥。练菢）。即：孵化。

唐·韩愈《荐士》诗：“鹤翎不天生，变化在啄菢。”明·徐光启《农政全书》卷四一：“养鸡不菢法：母鸡下卵时，日逐食内夹以麻子喂之，则常生卵不菢。” 

25、偪（偪偪夹夹）。狭窄，拥挤。

《荀子·赋》：“充盈大宇而不窕，入郄穴而不偪者与？”杨倞注：“言充盈则满大宇，幽深则入郄穴而曾无偪侧不容也。”

“西江风”讲座  

“西江风”系列人文社科讲座由肇庆市社会科学普及协会、端州图书馆共同主办，本期为2019年第9讲。有意参加讲座的市民，可关注端州图书馆有关日程安排，或通过“端州发布”公众号阅读讲座精华内容。

资料来源：端州区图书馆

编辑：翟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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