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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买: 掉进人神深渊中的印度

2017-08-01 小力摄影 凤凰微视觉


阿米尔汗的新电影《摔跤吧,爸爸》让人泪声俱下。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又一次进入我们的视线。以每年1000部的电影遥遥领先于世界,宝莱坞是属于印度的造梦厂,而孟买,这座因宝莱坞和平民窟而闻名的城市,更实现着无数印度人的梦......


就像宝莱坞电影中的歌舞,无需知道任何剧情,只一听那欢快的旋律,便知那是宝莱坞。半天的时间虽不足以游遍孟买,却依然能从它那吵杂和绚烂中感受这座城市。


泰姬陵酒店与神象岛遥遥相望,中间是一汪碧蓝的海水。前者或许是印度最豪华的酒店。传说塔塔集团董事长在英国去了一家咖啡厅,却被门口的“white only”硬生生地拒之门外而一气之下打造了这家属于自己的极尽奢华的酒店。讽刺的是,设计师依然是英国人。


印度就是这么个不太有民族尊严感的国家。阿米尔汗即揭露了女性歧视这一现实,也将那种国家兴亡与我无关的思想表达的淋漓尽致。国家级教练那张只拿几个铜牌就行的嘴脸在中国一定会被无数爱国青年唾骂,可在印度这种无争的态度却普遍被接受。也难怪,一个13亿人口多超级大国,在长达100多年的奥运会历史里,一共只拿了9块金牌,7块铜牌和12块银牌,总牌数还不如中国一届的金牌数。


古老的宗教,众神,寺庙,备受争议的种姓制度已经将这片土地团结了数千年,而国家,这个现代化思维的概念产物,比起那一切来源于神性的制度,显得既庸俗又多余。


从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开始,印度历史就是一部不断被外族侵略和融合的历史。无数个东方和西方的民族都或有意或无意的窥视着这片常年温暖物产丰富的风水宝地。东方的月氏族原本属于中国的西北,在春秋时期活动在甘肃河西走廊一带,而后随着中原华夏民族和北方匈奴的崛起,月氏在中原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于是不得不向西迁移。一部人南下进入了青海境内或许变成了羌人的一支,儿另一部分则继续向西,最终抵达了当时正在被波斯统治的印度– 安息帝国,安息帝国不是月氏的对手,逐渐被逐出印度,而月氏则成就了辉煌一时的贵霜帝国。



千年后成吉思汗的母系后代同样成就了富强鼎盛的莫卧儿帝国,彪悍的穆斯林宗教与印度教碰撞,虽然局部的纷争不可避免,可伊斯兰并没有象在其他地区那样,在印度肆无忌惮的蔓延。包容且强大的印度教徒一边在自己的神殿上采用了伊斯兰风格的穹顶,一边继续向着阿拉以及其余八千万神灵们祈祷。在奥尔恰村庄旁伫立着一座给莫卧儿皇帝的行宫,据说建后皇帝只住了一天就匆匆南下,于是行宫就这样荒废了几百年,完好无缺。显然那位皇帝并没有介意那融合了伊斯兰,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的建筑风格,圆形的仓顶上是代表佛教的莲花,莲花上又是代表印度教的大象。


莫卧儿帝国坚持了几百年最终还是被日不落帝国所侵占。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成了大英帝国利润的代名词,由它而引起的两次鸦片战争则成了中国至今还痛的耻辱。可印度却默默接受了英国人的统治,直到一个叫甘地的人浩浩荡荡的组织了一次非暴力和平运动。然而非暴力真的有用么?要不是两次世界大战让大英帝国左襟见肘,要不是统治世界的权利已经转向了美国,印度真的能因为一次和平的抗议而得到自由么?


历史始终是历史的必然性,因此我没有答案。虽然甘地的头像被印在了每一张卢比上,但是印度人的民族意识真的被崛起了么?我想,一个不断被侵略,被征服的民族若是有一点民族意识,要么就会灭亡要么就会成立为一个极其团结的国家。可印度没有。让印度团结一致的,始终是宗教。那不是谁的宗教,不是印度教,不是佛教,也不是伊斯兰教,而是宗教本身。叔本华说每一个印度人都有很深奥的哲学宗教性,而阿米尔汗在《啊!我的个神》一边批判了世俗意义上的宗教,一遍又清晰的宣扬了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个神的价值观。“我们应该相信哪一个神?你们都说世界上只有一个神,我说,不,有两个神。一个是造了我们的造物主,另一个是你们这些人造出来的神。对于造物主我们一无所知,但是他们造出来神和他们一样,骗人,表演,给假的承诺,接触富人而忽视穷人,因为被赞扬而开心......人们甚至不敢说一句话。我正确的号码很简单,那个创造了我们的神,把信仰交给他,而那些他们造出的神,被复制的神,毁灭它。”


在一个人人都有信仰的国度人们不太会在意世俗的纷争,正如贱民不太在意自己的卑微,因为一切都是像死而生,安分守己,用一种看似顺从的态度去接受掠夺者的到来只为了一场轮回。或许正是这毫不激进的态度,成就了世界上最庞大却效率及低的民主制度国家– 几十年来,当旁边的中国已经迈着大步昂首挺胸的奔向辉煌的未来,印度还依然有25%的人口未达国际贫困标准,那可是近3亿人口啊!


如今西方物质文明势不可挡,来势汹汹,站在神象岛上眺望孟买高楼林立的海岸线,不禁唏嘘世界上最后一片神的土地是否终将被人类打败。在神与人类文明的战争中,神已经赢了数千年。可接下来呢?现代化文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吞噬一切。在那些古老的洞穴里,沧桑的石像除了伟岸的身影,已经有些面目全非,而旁边的工匠正在用新石去复制他们。当信仰没了灵魂而只剩下形式的东西,当我们看到的神像变成仿品,神的时代大概要结束了。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是好还是坏?我不知道。或许只有当神撤离,人性所有的光辉才能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照亮一切,使一切变得清晰明了,使一切成为我们可视的对象,就像吃了苹果后的亚当夏娃,在这清晰的意识中我们得到了智慧,而智慧终将让我们登上神坛。可这样我们或许就会遗忘黑暗。海德格尔说“存在者的澄明意味着存在本身的遮蔽,而意识不到存在我们就终将非本真的活着,因此不仅要知其白,更要守其黑。”这《道德经》28章中的“黑”,大概就是维特根斯坦所表达的语言无法形容却对我们无比重要的东西吧。它或许成就了瓦拉纳希恒河边无数等死老人眼神中的虔诚与笃定。没有了它,死亡是否还能如此从容的被面对?


深深地陷入沉思,代表着神的神象岛和物质文明的孟买中间是一汪碧蓝的海水。千万年来任其历史变迁,旷日长久,它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澄澈,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见证一切。关于天地人神的所有情愫都溶浸在它的碧蓝里,它平静的表面下不知又隐匿着多少人神间爱恨情仇的汹涌– 一边是神给予人安详,一边又是它带来的痛苦。


在迷宫般的“Dhobi Ghat”,每一个孩子在眺望对面繁华的高楼时都露出无奈,渴望的眼神。这里是全世界最大的人工洗衣工厂,在100多年的漫长岁月里的每一天,几千几千的洗衣工人赤裸地站在满是污水的洗衣池中,用尽全部的力气将衣服甩打在石头上,任由污水与汗水融合。直到今天,这里依然负责孟买一大半的清洁处理,从旅馆到医院,甚至到军队,凡是需要清洗的,都由这几千卑微的人们完成。


“这里每天进出好几万件衣服,没有一件会被丢失”导游自豪地与我们说。世世代代的洗衣工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就像贫民窟里千千万万的人,他们都是种姓制度里的“贱民”,没有权利,没有未来,生活的意义只是为了做最低级的劳动。我无法想象是怎样的一种信仰让他们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但一抬头刚好瞥见夕阳的余晖洒在层层叠叠的衣服上,不由得想,这阳光对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吧,又或许在虔诚的人的眼里他更是一种力量。




可这过于浪漫的联想刹那间就被要小费的导游弄得支离破碎。是文明使信仰不再虔诚还是虔诚本身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某个不虔诚的目的?不论是宝莱坞式的载歌载舞还是神庙的镀金都略显浮华。但一切人间疾苦却又在那里得到了释放。人们真诚地哭,真诚地笑,真诚地唱歌,真诚地舞蹈,那即是表演,又是人生。在《舞之灵》里,邓晓芒说人生就是表演,所以不管是真挚还是虚伪,清高还是低俗都无所谓,只需要竭尽全力的去演。在表演中展现的恰恰是一种包罗万象的真,这就是宝莱坞的意义。他成就了孟买,成就了这座迷失在人和神深渊中不知所措的灵魂,人性的一切即在表演中展现地淋漓尽致,丝毫不逊于那梵天化身的千万众神。




如今,无数迷失于人神深渊中的人涌进这座城市寻找自己的答案。甘蔗汁有多清甜,海就有多苦涩。如果哪天种性制度没有了,它一定首先发生在孟买,如果哪天神真的要抛弃人类了,它抛弃的也一定是孟买。宝莱坞每年的1000部电影就是印度的1000种梦,1000种矛盾,1000种迷茫。该取什么,舍什么,每个人心中似乎都充满了无数个矛盾的答案。而此时,似乎只有那在 Dhobi Ghat 里面洗衣的少年,眼神最为简单,明天还有很多衣服要洗,高楼大厦是另外一个世界。只要做好此生,死后就可以跳出轮回而进入极乐世界。


 人和神的战争,亦或是人和神关系的重新定义,正在孟买上演着。掉入深渊里的它,必象一个勇士那样,奋力地爬出来才能重见阳光。




只要良善、纯真尚与人心同在,

人便会欣喜地 。

用神性度测自身。
神莫测而不可知?
神如苍天彰明较著?
我宁可信奉后者。
神本是人之尺规。
劬劳功烈,然而人诗意地 
  栖居在大地上。
                       ——荷尔德林 
 



关于作者:


小力


80后,旅游,摄影,文字爱好者. 致力于用美学的视角去感受这广袤的世界,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一切该被记录下的。文章和摄影均收入在小力摄影公众号,部分作品被选入杂志和书。



本文来源公众号:小力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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