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贩子or帝国英雄:多面丘吉尔
“莎士比亚有一段名言: ‘有些人的伟大是天生的,有些人的伟大是后天获得的,有些人的伟大是时势造成的’。温斯顿·丘吉尔在他漫长的人生和事业中,为人们提供了这三种伟人的样板”。
——理查德·尼克松
1. 越狱
夜黑如漆。
丘吉尔静静地趴在灌木从中已经一个小时了。
他屏住呼吸,不放过监狱栅栏里看守发出每一丝声响。
24岁的他,陷入新的困境。
灌木待久了,危险就会加倍放大。巡逻随时都会发现并射杀。监狱四周就是敌人黑黢黢的街道,一直有流动哨巡查。
他也不能逃跑。他的生存希望完全寄托在另外两名仍在战俘营栅栏内的战俘身上。在他隐身于黑暗之中的漫长时间里,他们始终没有出现。
从成为战俘的那一刻起,就梦想着重获自由。丘吉尔筹划无数个方案,新版本总比老版周密详尽。
最终得以翻越栅栏的计划却不是他自己的,出自另外两名英国战俘之手。带着他一起走,他们是非常勉强才同意。
此时的丘吉尔甚至连爬回监狱都不行。他藏身荆棘丛生的灌木中,该怎么办呢?
绝望的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
终于,他听到了一个英国人的声音。那是他的一位同伴,松了口气。那人低声说:“这事儿失败了。”看守有所察觉,把他们看得很紧。他们没法逃了。
那人问丘吉尔:“你能爬回来吗?”
一个仍身陷囹圄,另一个已近重获自由。他们在栅栏两侧。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没有意义。
所有的方案,他唯一没有料想到的就是孤身一身、没有几块巧克力没有任何给予,要穿越敌方重重封锁。几百英里的艰难旅程。
没有武器,没有地图、指南针,没有食物。说布尔人的语言,不会说非洲人的语言。连个具体的计划都没有。
他有的只是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自己注定要变得伟大。
而这个信念打小就有。
2. 哈罗公学
温斯顿 丘吉尔,出身于一个不怎么景气的贵族家庭,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
要是翻开家谱一直往前追的话,他的家族有过一段叹为观止的辉煌。伟大的约翰 丘吉尔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中被人民拥戴为救星,后代当中有一个被封为马保罗夫公爵,此后又有一个被封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王子。
祖先的丰功伟绩、父辈的政治成就以及家族的荣耀和政治传统,无疑成为丘吉尔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和建功立业的强大驱动力。
丘吉尔的童年不幸。在预科学校遭到凶狠的体罚;他的父母忙碌而自私,对他不管不问。他的父亲也毫不掩饰地鄙视自己的儿子。
正如丘吉尔在他后来的《生死战》中所说:“名人通常都有不幸的童年。早年生活环境的重压、苦难的创痛、轻蔑和嘲讽会唤起明确的目标和坚韧的天赋,没有它,伟大的行动难以成功。”
小时候的丘吉尔根本没有伟人相。体弱多病,口吃,大舌头。
至于学习成绩,最客气地说,也就是时好时坏。1888年7月,哈罗公学助理校长在发给丘吉尔母亲的信中,列举了丘吉尔的错误,包括健忘、粗心、迟到。
综合各项原因,丘吉尔成为校园欺凌的对象。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经历,让成年之后的他更坚强、不屈从强大对手。
他在校报《哈罗人》上发表文章尖刻攻击这所学校的“阴郁气氛”以及 “陈旧丑陋”。校长怒气冲天,丘吉尔为此遭受了一次鞭打。他怒怼惩罚他的人:“我将会是一个比你伟大的人,”话音未落,又是两个耳光。
少年时代的丘吉尔,性格独立、躁动、顽强、富有挑战。周围的贵族子弟说他是一个自我吹嘘、偏执傲慢的无赖。他则以咆哮回敬:“有一天,当你们还是无名小卒的时候,我会成为伟人,并将你们踏得粉碎。”
哈罗时期,丘吉尔再三恳求之下得到了一次和父亲正经谈话的机会。这好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谈论的主题是高尚和善良。
父亲的口气是格言式的训诫,他告诉儿子,如果一个人尽可能兢兢业业,为自己以及家庭取得充裕的生活必需品,并适当地顾及邻人和路人,那么他的行为就是高尚和善良的。
丘吉尔反击说:但是,更重要的任务是,要懂得如何领导别人,并使他们都生活富裕,各得其所,这个任务对我们来说似乎是惊人的事情。
儿子的谈话使他吃惊,父亲显然低估了儿子。
这是一场旧式绅士和政治家之间的对话。和老丘吉尔一样,后人也无法理解小丘吉尔的这些智慧是从哪里来的。
在哈罗,丘吉尔的眼中有的只是外面的世界和未来的舞台。1892年12月,丘吉尔毕业之时,那一天,他干脆连例行的“告别早餐”都没吃,一个人匆匆离开哈罗坐上马车去了火车站。正是从这一天开始,丘吉尔走上了履行他的诺言的历程——成为一个伟人。他已经等待不耐烦了。
对抗哈罗规章制度,丘吉尔的方式就是随意最卤莽的大胆行为,以显示英雄主义的壮举。
他铤而走险,从几十米的高处跳下,几乎丧命。这样的玩命游戏他玩过两次玩。即使在湖中游泳,他也选择风起波澜之时,“几乎已经丧了命”。
他的解释是现成的。“我最大的野心就是急切获得勇敢的名声。”在他的小说《萨佛罗拉》中,虚构的英雄萨佛罗拉问道:“你渴望勇敢的声誉吗?”回答是:“你必须拿你的生命冒险。”
“或许是愚蠢,”丘吉尔后来承认,“但我的冒险是为了得到最高的奖赏。”
事实上,丘吉尔在英国政坛一直也没能改变人们对他的这种印象——“一个放大了的顽童”。或许,他根本就不打算改变人们的印象。
3. 渴望战功
儿时起,丘吉尔就对战争着迷,他对弟弟杰克说:“我对于依靠个人勇气赢得声望的热情要超过其他任何志向。”
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收藏了一支拥有 1500 名玩具士兵的迷你军队,战争游戏一次能玩上好几个小时。他后来写道:“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思考军队和战争,经常在睡梦和白日梦里想象自己第一次身处战火之中会是什么感觉。在年轻时,我觉得听到子弹飞啸而过并且时不时随意玩弄死亡和伤痛一定是一段激动人心的美妙经历。”
丘吉尔 1894 年毕业于桑德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在上学期间,他对于参与军事演习无比热衷,唯一的遗憾是“一切都是假的”
对丘吉尔来说,军队本身不是最终目的,但它肯定是实现最终目的的一种十分有效的方式。他所需要的是一场战斗,一场激烈的战斗,一场被人们谈论和铭记的战斗,凭借着过人的勇气和一定的表演技巧,他或许能够走到军事舞台的前沿。
为了这个目标,他愿意冒一切风险,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丘吉尔知道,军功章是赢得认可、获得成功的最保险、最快捷的渠道,如果幸运的话,或许他还能借此声名鹊起。
他写道,这“在任何一个军种都是实现晋升的捷径,是通往崇高荣誉的光彩夺目的大门”。
在最终成为一名士兵后,尽管有阵亡之虞,但丝毫没有减弱丘吉尔对战争的热情。他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他十分期待参与战斗,“尽管有风险,但正是这种风险让我感到兴奋”。有风险就有收益:一个实现个人荣誉和晋升的诱人机会。
再破落,丘吉尔也是贵族。这种勇敢无畏的赤裸裸的雄心,极易招致反感。在当时的英国,男人会因为坚定沉着受到赞赏,更会因谦虚恭敬而倍受褒扬。丘吉尔对奖章的不懈追求自然换来的是“自我推销者”、“年轻而傲慢的家伙”、 “爱出风头的年轻人”这样的差评。
多年以后,在面对恶毒攻击而手足无措时,他甚至承认,“被迫记录下人性中那些不那么友善的侧面让人感到十分悲哀。就像是一个有趣而无法理解的巧合一样,这些不友善的事情似乎总是紧紧尾随着我无辜的脚步”。
不过,他不打算改变自己。
丘吉尔知道,军功章是赢得认可、获得成功的最保险、最快捷的渠道,如果幸运的话,或许他还能借此声名鹊起。这“在任何一个军种都是实现晋升的捷径,是通往崇高荣誉的光彩夺目的大门”。而荣誉又能转变成政治影响力,为他打开一扇大门,通往他一直渴求的那种公众生活。
在他看来,这种生活就是他的天定命运。
丘吉尔在 1895 年见识了真正的战斗。在古巴,他曾感觉到子弹从脑袋边上呼啸而过。在 21 岁生日那天,他第一次亲耳听到“子弹撞击血肉的声音”。事实上,他差一点就被一颗子弹击毙。或许是因为命运的变幻无常,这颗子弹在距离他脑袋仅仅一英尺的地方呼啸而过,击毙了他身边的一匹马。
似乎是马给他带来幸运。在印度西北边境的作战中,为了出风头宁愿冒着被普什图族的游击战士击落马下的风险,他也要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出战。这里,他亲眼目睹好友被敌人活活砍死。
这一次马给丘吉尔带来别样的礼物。
1896年9月,丘吉尔作为英军第四骑兵团的军官调驻印度南部。在一场马球赛事中,他与帕米拉·普罗登一见倾心。帕米拉的父亲是印度高层军官,作为美女追求她的王孙公子不计其数。丘吉尔深爱帕米拉,帕米拉对胸怀大志的丘吉尔也情有独钟。
丘吉尔写信给自己的母亲道:“我们一起骑着一头大象在海得拉巴(印度城市)里游览。她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然而两年之后,帕米拉却嫁作他人妇。
在一封于1899年3月写给帕米拉的情书中,丘吉尔说:“我亲爱的帕米拉,如果我有一个梦想,那么这个梦想就是对你说‘嫁给我吧——我会征服整个世界,让它匍匐在你脚下’。而对于一场婚姻,有两个条件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金钱和双方的意愿。在我们两人中,可能有一个条件、甚至两个条件都不具备。难道这又是一个古老的爱情悲剧……”
爱情征服不了,世界征服不了,野心勃勃的丘吉尔会沮丧吗?
同样不顺的还有丘吉尔的从政之路。回到英国,年轻的丘吉尔成为了奥尔德姆镇的保守党的候选人。丘吉尔擅长演讲,鼓舞人心,但选举惨败。
雄心勃勃的丘吉尔,一定会有午夜梦回的怅然和黯然神伤的一恍惚吧?
没有本钱。丘吉尔清楚的知道,尽管在此前的历次战争中一次次试图赢得荣耀,但每次回国带回军功章确实聊胜于无。自己无论地位还是知名度,都无法赢得选举。
热血澎湃的丘吉尔眼光再次回到从军上。眼前有着一个绝佳的机会:布尔战争。
这次的角色依然是记者,但丘吉尔的志向远不止于此。他必须像英雄一样,冒着枪林弹雨冲锋在前,建功立业。
事与愿违,仅仅在到达南非两周,丘吉尔就成了布尔人的俘虏。
战俘的生活虽然可以称得上优越,但未来却似一片迷雾般难以确定。战况未明,前景堪忧。
在和战友们秘密谋划多日之后,丘吉尔开启了逃生路线。这时候的丘吉尔就像开了金手指, 好运降临。
他像电影中的皇家特工一样,四块巧克力和一块碎饼干,在没有任何定位工具的情况扒上火车,甩掉布尔人的追捕。语言不通且陷身敌人的汪洋大海,他还可以找到所剩无几又愿意伸出援手的英国英国同胞,你说是神灵附体,那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这种带着传奇色彩的个人英雄主义行为,无疑为南非战场节节败退的英军打了一剂强心针。
布尔人英勇好战,熟悉地形,武器装备精良,在战争初期将英军打得落花流水。英国人原以为玩似的布尔战争,但最终他们发现,这场战争还真是拿命玩。
失败和死亡带给英军的是耻辱和震惊,“在这个英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日子里,我们前所未有地需要希望之光”。
英国人没有等太久,他们的英雄就出现了:丘吉尔!
他的成功出逃为英国人洗刷洗刷耻辱。
丘吉尔终于成为南非轻骑兵团的中尉,意气风发,屡战屡胜。
战俘营升起米字旗时,他让这个世界记起了英国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顽强、机智,而且即使面对极端的危险也完全镇定自若。
布尔战争后,丘吉尔重访昔日的败北之地。这一次,如同在南非一样,他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1900年,年轻、自大、但充满勇气、贵族出身的温斯顿 丘吉尔几乎是被“在刚刚结束的南非战争中获得的名气”送进了奥尔德姆镇议会。
不管是他的勇气,还是他的运气,都在这一场战争中奠定了他辉煌政治人生的第一块坚实的基石。
尽管还很年轻,丘吉尔已不是第一次亲身遭遇这种巨大的危险了。在三块不同的大陆上参与了四场战争,每次战争都与死神擦肩而过。丘吉尔是一个传奇。
“任何事只要你认为是对的,自己确信是真理,自己一身正气,勇敢去做就行,要果敢自信”,这就是丘吉尔。
如果你身陷地狱,那么继续前行。
24岁的丘吉尔深信,成为英国首相就是他的命运,要想达到目标,必须在战场上有所作为。
而那一天要等到40年后。
4. 孤胆首相
40年后,那也是整整69年前的1940年。
5月10日,凌晨4时30整,纳粹德国大举进攻法国、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
英国外交惨重失败,张伯伦引咎辞职。
下午,英王乔治六世紧急召见丘吉尔。
6时整,丘吉尔入宫觐见。
丘吉尔临危受命,担任战时内阁首相。
5月11日清晨,经过近10小时的忙碌,他才上床休息。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间,倏地一道明亮的火苗蹿出,点燃了雪茄,映亮了丘吉尔紧蹙的眉头。
后来,他回忆:
“我在凌晨上床睡觉时,强烈地感到自己如释重负。我终于获得了指挥全局的大权。我觉得我好像是正在和命运一同行进;而我以往的全部生活不过是为了这一瞬间的到来、为承受这种考验而进行的某种准备罢了。“
丘吉尔深深知道,这是上帝已经在他以往的人生中,环绕了他,预备了他,精心打造了他;命定他在“这个时刻、这场挑战中”兴起发光,穿戴勇气,领导英国乃至盟国,战胜凶恶强大的敌人,恢复人类的正义与和平。
或许当时的人们还不曾意识到:正是这场战争给丘吉尔带来了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四周是那么的黑暗,而丘吉尔的出现如同这一簇升腾而起的光亮,照亮了那一段人类历史上意志最消沉的片段。
此时局势极其险恶。
继5月中旬,荷兰军队全线放弃抵抗,荷兰女王乘舰流亡海外之后,5月28日比利时国王无条件投降。
德军西线节节胜利,法国沦陷。近40万英法联军撤退至敦刻尔克海边,向英伦溃退。
1940年6月4日,最后一艘满载盟军残兵败将的运兵船顶着纳粹空军的截杀,艰难驶出遍布沉船残骸与浮尸的航道,逃出炮火连天的敦刻尔克。
从1783年英国没有输过一场重大战争,从1066年没有被征服过。而此时,无疑是英国历史上,也是欧洲近代历史上最黑暗的时刻。
英国人心惶惶。阴云笼罩。命悬一线。
当“不列颠之战”于1940年7月打响。丘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内举行了一个祝福和祈祷仪式……我感觉到了参加仪式之人内心的畏惧,他们的畏惧,并不是对死亡、受伤或损失某些物质的畏惧,而是对英国的失败和陨灭心存畏惧。”
外交大臣哈利法克斯勋爵相信英国输了,甚至通过意大利作为中间人问询希特勒与英国和平的条件。
时任美国驻英大使肯尼迪认为,德国人将会赢得 “不列颠之战”。被打败的法国军队总司令马克西姆 魏刚将军预言:“在三个星期之内,英格兰的脖子就会被拧断,就像只小鸡仔一样。”
美国人还没有置身于这场战争中,俄国人也没有。除了支持大英帝国的各个自治领和殖民地外,不列颠几乎孤军奋战。
丘吉尔发誓说:“我们永不投降!”“那么,就让我们振作精神,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让我们干出名堂来──倘若英联邦和英帝国再生存一千年,到那时人们还会说:‘这是他们最光辉的时刻!’”
“不列颠之战”于1940年10月31日宣告结束。
当年12月份,丘吉尔回答魏刚将军预言:我们是“难以战胜的小鸡!” “难以战胜的脖子!”
在别人都还没有看到的时候,丘吉尔看到了。他凭借意志的力量,带领着祖国前行。
欧洲几乎已被纳粹阴影所笼罩,而大西洋彼岸的美国又处在孤立的迷雾之中,东方的中国还是个巨大而虚弱的病人,自身难保。
丘吉尔擦燃那根火柴,让英国这一星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火光,在最黑暗的时刻仍放射温暖的火焰。
“我们不会疲惫,也不会失败。我们会一直战斗到最后……我们将在沙滩上战斗,我们将在降逃跑道上战斗,我们将在田野间和大道上战斗……我们永不屈服”。
事实上,1940年的英国站在悬崖边上。
如今,伦敦白厅街财政部大楼下,从一个隐秘狭窄的入口向下,就能抵达战时最著名的防空洞:“内阁战争办公室”。二战时,丘吉尔和他的战时内阁在这里指挥反法西斯的战斗。这里陈列着关于丘吉尔的各类物品,其中就有一只斗牛犬的塑像。
有人送丘吉尔这个礼物,是因为在战争中丘吉尔被称为“大不列颠斗牛犬”,总是“一副斗牛犬式的凶狠表情”,尤其是面对德国来犯,他总有抵抗的决心与意志。
“我没有别的,只有鲜血、辛劳、眼泪和汗水献给大家……你们问,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以用一个词来回答——胜利!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胜利,不管多么恐怖都要争取胜利,无论道路多么遥远艰难,也要争取胜利,因为没有胜利就无法生存。”
丘吉尔对英国下议院发表了一生中最伟大的演说。BBC的无线电波将演说传遍英伦三岛、传遍世界,此刻的丘吉尔达到他一生的高潮。
“我们将战斗到底。我们将在海上战斗,我们将在空中战斗,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保卫本土,我们将在海滩战斗,我们将在敌人的登陆点战斗,我们将在田野和街头战斗,我们将在山区战斗。我们绝不投降。”
1940年底,英国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
2002年,BBC民意调查,丘吉尔被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英国人,没有之一。而在1940年,人们的视线是模糊的。
5. 世界在沉睡,战争贩子在呐喊
仅仅一年以前,丘吉尔还只是一个过气政客,一个不受英国政坛和公众欢迎的“战争贩子”。历史学家保罗·约翰逊评价这段时光:“20世纪30年代,文明之火非常微弱,正是丘吉尔(在充斥“矮子和怪物”的一代人中唯一的巨人)在真心实意地宣讲民主和道德。”
希腊神话中,特洛伊国王的女儿卡桑德拉有惊人的预言能力,但受神的惩罚,导致无人相信她的预言。世界面临全面战争阴影时,英国在沉睡,丘吉尔扮演着卡桑德拉的悲剧角色。
1933年初,希特勒上台后不久,丘吉尔意识到其中的罪恶性质。他写道:“我们以吃惊和忧伤的心情,看到残忍的暴力和好战的狂热甚嚣尘上,对少数民族进行残酷无情的虐待,仅以种族为借口而拒绝对文明社会为数众多的个人提供正常的保护。”
他严厉警告从慕尼黑回国的张伯伦:“不要以为这是结局,这仅仅是算账的开始,仅仅是第一次尝到苦酒的滋味,除非我们竭尽全力重振士气和军威,一如往昔坚持我们为自由而战的立场,否则我们将年复一年尝此苦酒!”
战前岁月中,邱吉尔喋喋不休警告英国,要求准备与纳粹德国决一死战。但大部分政客、民众都把他看作战争贩子。保守党觉得他老了,是一个过气人物。仿佛是他一个口出恶言的女巫,不断诅咒世界即将毁灭。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形单影只、忿忿不平的老人。
英国到处弥漫着和平主义迷梦,整个英国愚蠢认为希特勒只想收复凡尔赛条约失去的领土,洗雪国耻,不足为患。希特勒不仅想要和平,而且是和平的代理人。
著名经济学家凯恩斯谴责凡尔赛合约为希特勒开脱。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文豪萧伯纳为希特勒的挑衅行为辩解:“那就像是英国重新占领朴茨茅斯。”
牛津大学辩论社还进行了一场荒谬可笑的辩论,这场辩论以275票对153票通过了一项声明:“本社在任何情况下,都拒绝为国王和国家而打仗。”
此后直到战争爆发,在投票演说和竞选活动中,工党始终如一地反对重整军备政策。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在回忆录《通往权力之路》中写道,她作为一名热心政治的小姑娘还清楚记得,当德国人开进捷克首都布拉格时,工党还在投票反对征兵。
当时最大的民主强国美国,在罗斯福上台后陷入彻底的孤立主义状态。罗斯福口头上将自己称为一个世界公民,并吹嘘自己奉行国际主义政策。第一个任期内,他没有选择做任何事情来干预外部世界。第二个任期,罗斯福仅在口头上谴责希特勒和日本的侵略行径。
整个西方列强执政者,充斥着短视、庸碌的政治矮人。
马克斯韦伯说:作为一个好的政治家,需要激情、责任心和判断力。显然,丘吉尔这时的判断力更好,也更有激情。有意思的是,在丘吉尔一直批评希特勒的时候,公众及政治人物则认为他的判断力出了问题。
当时首相斯坦利鲍德温的一个笑话,丘吉尔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摇篮里堆满了天使带来的上帝赐予的各种礼物,想象力,雄辩的口才,勤奋,能力等等。来了一位天使,她说,一个人不应该拥有那么多的礼物。然后,他就把丘吉尔拎起来,抖了抖,把上帝赐予的判断力和智慧两件礼物给晃没了。
当然,这个笑话,最终被嘲笑的,不是丘吉尔,而是他的对手。
张伯伦在慕尼黑被欺骗,希特勒侵略捷克斯洛伐克。丘吉尔先前预言完全应验。选民才猛然发现,这个老鬼当初的眼光是正确的,急请他出来收拾乱局。
6. 不合时宜的帝国首相
邱吉尔到了大战后期,心力交瘁,天下安危系一人,心理压力之大,不是今日可想见。那时,丘吉尔始终害怕靠近阳台和火车站台,每当急速行驶的列车进站,他都要退到远处,害怕自己忽然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丘吉尔在私信中坦言:“我还不想告别这个世界,但那种一跃而下的念头,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丘吉尔的真正强大之处,在于他即便全然绝望下也能紧抓希望不放。
战争改变了丘吉尔的命运,他的威望与日俱增。
1945年5月初,在丘吉尔卓越、不屈的领导下,英国人终于赢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
按照英国法律的规定,战争结束后,“战时内阁”必须立即解散,作为“临时”首相的丘吉尔,也要随之辞职,参与新一任首相的竞选。
1945年的选举是一场充满戏剧性的选举,保守党志在必得且充满自信。丘吉尔所到之处都被欢呼的人群包围。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丘吉尔再次遭到惨败。
这样的结果让很多支持丘吉尔的人感到无比失望和难过。斯大林打电话给丘吉尔。“你带领人民打赢了仗,赶走了法西斯,可人民却掉过头来罢免了你。”斯大林得意洋洋地说道,“再看看我,谁敢罢免我?”
丘吉尔立即回应道:“我打仗,就是为了捍卫人民随时有罢免我的权利!”
对这个矛盾的现实,丘吉尔更愿意从悲剧英雄的角度来解释,当他领导整个英国走向胜利的时候,人民却已经抛弃了他和他的保守党。
丘吉尔卸任首相时,英国准备树一座丘吉尔铜像。但丘吉尔谢绝说,“多谢大家的好意,我怕鸟儿喜欢在我的铜像上拉屎,所以还是请免了吧!”
丘吉尔曾经说过,”所有伟大的事物都是简单的,很多都可以用一个词来表达:自由,正义,荣誉,职责,慈悲,希望。”他用自己的一生捍卫着那些伟大的事物。
一个人即使是丘吉尔这样的英雄也不能无视未来,如果这位英雄为他的人民作出了重大的贡献,却拒绝回应人民对未来的呼声。那么人民固然会在他出现的时候报以欢呼和掌声,但当他们真的投下自己的一票的时候,他们会选择更愿意展望未来的人
战争的胜利早就在丘吉尔的预料之中,但这场胜利对他来说是喜剧还是悲剧呢?正如他的一部回忆录的书名所示:《胜利与悲剧》。
丘吉尔的事业无疑是成功的,把战前的大英帝国平稳地带入“英格栏共和国”的坦途,正如他所说:“现实比梦想要美好。”
象一个战斗在日尔曼丛林和沼泽里的罗马将军那样,丘吉尔捍卫着帝国的空间和权力。或许,正是这种对祖国的爱、或者说对日不落帝国的权力和荣耀的爱。
称霸世界数百年,有澳大利亚、南非、加拿大、印巴等遍布全球4000万平方公里殖民地的日不落帝国土崩瓦解,应该与丘吉尔渊源深远。但这真的是他,或者英国人愿意见到的吗?
这场战争,英国人传统的民族骄傲感和帝国梦想打破了。带领英国人民到达希望之地,却发现自己已不适合。这是他的悲剧吗?
一片喧闹声中,他独自回归了人类主流问题:如何尽可能好地统治自由而自愿的人民,什么才是真正高尚而善良的事业,这正是他在和父亲的早年对话中所表达的见解。
伟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带着使命来到世间,引领国家走向胜利和未来。
1940年11月,丘吉尔在威斯敏斯特教堂为张伯伦作悼词:“历史端着忽隐忽现的灯,沿着往昔的小径跌跌撞撞地前行,努力重建它的场景,恢复它的回音,用昏暗的灯光照亮旧日的激情。”
这位喜欢雪茄酒杯不离手的老头,此时手里擎着的正是这样一盏忽隐忽现的灯,脚下的路一样跌跌撞撞,和南非的荒山野岭的穷途末路又有多少差别呢?
7. 被首相耽误的事业
丘吉尔犯了很多错误,但从来不是心怀恶意。丘吉尔对爱妻克莱门汀说:“我若不犯错误,就不可能有任何成就。”他说得很对。
事实上,反复历险,好像让他更有勇气冒险、挑战命运。1900年丘吉尔写过这样一句话:要想演出成功,你必须把脑袋放进狮子嘴里。丘吉尔从来没有低头。
他在班加罗尔用铅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安慰说“我亲爱的母亲,对一名哲学家来说,子弹是不值一提的。我认为,上帝在创造了我这么强大的人之后,是不会给我安排这么枯燥的结局的。”
结局无疑是精彩的:
是著作等身的作家,还是辩才无碍的演说家。他的26部共45卷著作,在英国和世界上引起轰动,如潮好评,以致报章断言:“20世纪很少有人比丘吉尔拿的稿费还多。”
1953年,瑞典文学院在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词中说:“……丘吉尔在自由和人性尊重的关键时刻的滔滔不绝的演说,却另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魔力。也许他自己正是以这伟大的演说,建立了永垂不朽的丰碑。”
颁奖人说:“伟大的政治家和战士同时也是伟大作家的情形是罕见的。我们想起恺撒、马可·奥勒留、甚至给约瑟芬写出激情四溅的情书的拿破仑。……从来没有一个历史领袖人物,以其文武兼备的才华而跟我们如此接近。”
“一项文学奖本来意在把荣誉给予作者,而这次是作者给了这项文学奖以荣誉。” 瑞典文学院的推崇之情,以至于此。
人们更是把荷马形容奥德赛的诗句送给丘吉尔:“才智仅在他一身,其余的人只不过是飘忽的幽灵。”
真是被国家领袖耽误的文学天才啊!
更可恶的是陆军部。他们有一条规定:禁止记者担任士兵,也禁止士兵担任记者。规定的设立主要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是出于嫉妒,还是追责?如此戒律,确保丘吉尔的史上唯一。看来,官僚们是真爱。
被耽搁的何止文学?
1915年丘吉尔开始画画,一生作品累计高达500余幅,主要是风景。许多画作被印刷成明信片和贺卡。大师毕加索这样评论,如果那家伙的职业是画家,挣份好钱应该也没问题。丘吉尔可以引以为傲的手艺,还有园艺和砌砖。
“这个红头发的家伙,脸色苍白,尖刻又刺人,眼睛里闪烁着轻蔑的光芒,死后到阴曹,也要被冥后推回阳间。”一位讽刺诗人这样刻画丘吉尔的时候,他一定不能想象这个终身顽童的平静和优雅:
丘吉尔和那位印度新娘帕米拉终身保持朋友关系。文集出版他立刻赠送给帕米拉,希望她也品尝其中的快乐。直到去世前4年,87岁的丘吉尔还在给八十多岁的帕米拉写信:“再次看到你的笔迹,真是令我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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