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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主义的复仇之路

谢远东 有种乐土 2019-11-04


 

 

 

文明是终极的人类部落,文明的冲突则是世界范围内的部落冲突。

 

——塞谬尔-亨廷顿

 

 

01

 

 

 

 

2019年3月15日,新西兰基督城。

 

特大枪案,死50人,伤50人。

 

“当攻城结束,我们进城休整

那些城里佬就叫唤着“哦小子看啊!来了个掷弹兵!

来了个掷弹兵!那些家伙毫不犹豫,也不知道啥叫怕!”   

哦为那一排,排,排,排,排的英国掷弹兵歌唱吧!



 

如此BMG。28岁的疯狂枪手,全程播放着这首《掷弹兵进行曲》。

 

音乐轻快,活泼。

 




他的枪支上涂满了字符。仔细看来,尽是那些发动过大规模恐怖袭击罪犯的名字,以及发生恐袭的城市。

 



弹鼓上“维也纳1683“几个字,好醒目。

 

历史画卷的一角。文明冲突的断码。

 

 

本-拉登为何特意选择9月11日袭击美国?

 

很多人以为是用美国报警电话的号码讽刺美国。

 

错。

 

 

那一天是1683年9月11日。维也纳。

 

基督教先于伊斯兰诞生6个多世纪,两教相争,锋芒所向。到这一天,已有千年。

 

这是一场殊死决战。

 

14万奥斯曼帝国大军猛攻维也纳,西方文明危哉!

 

经过一个凉爽宜人的夜晚,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时,决战即将展开。

 

右翼是波兰人,中军是德意志联军,左翼是奥地利军,他们面对的是拥有绝对优势兵力的敌军。

 

奥地利人先是撕下一个口子。通往维也纳城的道路打通了。

 

波兰之狮约翰三世抓住良机,统率那只传奇色彩的骑兵,如同“从大山上铺天盖地涌来的黑色沥青,将沿途一切毁灭殆尽”,土耳其人全面崩溃。

 

维也纳人向他们的解放者欢呼致意,在教堂里高唱:“上帝祝福你!约翰!”

 

在无数寄给奥地利宫廷的贺信里,最著名的一封来自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对这次维也纳的得救,自认为至高无上的太阳王用了一个词:奇迹。

 

自先知默罕默德以来伊斯兰版图持续千年的扩张,终于,在维也纳城门前止步。

 

历史第一次转向。

 

彼时,欧洲伟大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已就,人文精神赋予基督教以全新的诠释,启蒙运动方兴未艾,欧洲社会焕发出无穷的活力。

 

昔日穿梭大洋的哥伦布、麦哲伦船队,已从地理大发现的使命,转换商业贸易;瓦特的蒸汽机正为工业革命添加更大的动力……

 

人类即将进入创造力和生产力的最为蓬勃的时期,一个大繁荣、大发展的时代,呼之欲出。

 

萎靡不振的奥斯曼帝国军队从维也纳后撤,帝国的命运也随之从山巅滑落,一路下行,疲态尽显,前后持续235年,一直在宣告:一个时代的没落,一个帝国的崩坏。

 

终于,到了一战结束,奥斯曼帝国到了分崩离析之际。

 

那时,在奥斯曼帝国土地上建立起来的新国家达40个之多。

 

在凯末尔领导下,土耳其独立。

 

1922年11月17日,最后一任苏丹——穆罕默德六世乘坐英国军舰离开,奥斯曼帝国灭亡。

 

一年半后,哈里发制被废除。奥斯曼皇室被土耳其政府列为不受欢迎的人。驱逐出境。

 

哈里发。

 

一个存续1300年的称号,沉入历史的库存区。不受欢迎的人。

 

 

 

2001年9月11日,伊斯兰恐怖分子发动袭击,作为西方文明标志的纽约世贸中心双子塔轰然倒塌。

 

巨塔覆灭,带来是的世界秩序的再一次改变。

 

来自奥斯曼帝国故土的近二十个恐怖分子,仿佛是来自三百多年前维也纳之战的伊斯兰圣战士。

 

那位新西兰基督城枪手把他的这次袭击描述为一场“报复行动” 。报复“历史上,欧洲大陆的入侵者造成的数十万人的死亡,报复伊斯兰教对数百万欧洲人的奴役,报复穆斯林在欧洲大陆制造的恐怖袭击所造成的数千人的死亡。”

 

只要还有一名白人活着,他们就永远无法征服我们的土地,永远无法代替我们的人民。



他说:

“在新西兰发动袭击能够让大家意识到入侵者破坏我们的文明这一事实,同时要告诉大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因为在我们的土地上,入侵者已经无处不在。”



 

同一历史事件,本拉登选择做出了不同的选择:911。

 

 

 

 

 

02

 

 

 

 

1876 年 9 月 7 日。

 

维也纳之战后一个世纪。

 

这一天,奥斯曼帝国每个角落都万人空巷。

 

34 岁哈米德二世骑着白色战马,穿行于帝国卫队中,抵达帝国最神圣的清真寺,高高捧起奥斯曼“胜利之剑”,正式加冕成为帝国第34任苏丹,伊斯兰教第26任奥斯曼哈里发。

 

高高坐骑上的新任苏丹,手持“黄金辔勒”,在扛着先知绿色旗帜的大批随从簇拥下,最终,到达观礼台。

 

久候的外国使节们对帝国新晋君主致以崇高的敬意。

 

此刻,从多瑙河公国到波斯湾,从北非的马格利布到外高加索,从黑海到里海各国,凡帝国光辉所及,人们尽情欢呼:“苏丹万岁!”

 

帝国首都一派节日气象,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然而,败落气息,如吹过指缝的风,无从收藏。

 

一起基督徒暴动席卷巴尔干,仓促应战,这才发现帝国在这里已失去了支持。

 

更有本已退休的英国前首相格莱斯顿痛斥“保加利亚惨案”,称土耳其人是“人类中仅有的不合人道的大败类”,应“将其驱逐出他们蹂躏和玷污过的地方”,“连人带物一起滚蛋”。一点颜面都不给。

 

几年之后,英国即占领埃及。

 

埃及,奥斯曼帝国的苦心经营几百年。伊斯兰兴起不久,埃及即为穆斯林所统治。埃及人早已阿拉伯化,说阿拉伯语,写阿拉伯文,绵延数千年的古埃及文明,埃及人已不知其为何物。此时,千年基业不再。

 

欧洲帝国主义势力崛起,中东穆斯林世界,越来越多的国家臣服于欧洲殖民势力。

 

伊斯兰文明衰败了,而欧洲文明更加先进。统治世界威力无边的哈里发,哪里去了?

 

思考的人很多。

 

沙特人瓦哈比的思考就很深入。沙特阿拉伯的瓦哈比教派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但伊斯兰国家却将其瓦哈比视为离经叛道的危险分子。结果把他逐出阿拉伯半岛。

 

伊斯兰之所以衰弱不堪,瓦哈比认为,那是穆斯林远离信仰的结果。要解决这一问题,需要一场伊斯兰净化运动,摆脱外国文化的影响。

 

瓦哈比要求男性穆斯林拒绝修剪胡须;禁止假日,连先知生日也在内;他抨击艺术是毫无意义而又危险的,音乐、绘画、戏剧、电影,那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授权给自己的追随者,允许他们杀死、奸淫或劫掠那些拒不服从他命令的人。这样的追随者,即便死了,那也是殉道:不但上天堂,而且还有72个美丽的处女在天堂上迎候殉道的烈士。

 

走投无路的瓦哈比只好转向沙特创始人本-沙特寻求庇护。瓦哈比与本-沙特两人结盟,他们都认为宗教与政府两者并无区别。这个联盟在他们的后代中至今还在延续。

 

更多的人则急切地眺望西方,他们看到西方的现代科学技术、现代经济体系、现代政治机制,这些都是伊斯兰从来没有过的。

 

伊斯兰也曾有过科学领先,伊斯兰的贸易也曾是世界上最繁荣和最具活力的。伊斯兰没有理由不能成为现代世界的领袖。信仰本身没有问题。要现代和成功,他们以为,只需要在思想和知识生产上变得更加活跃。

 

伊斯兰的世界开始了一波前所未有的世俗化浪潮。

 

 

 

 

03

 

 

 

 

苏伊士运河畔的伊斯梅里亚城,被称为“运河女皇”。城市里到处都是英法殖民时期的建筑群,椰枣,绿草,花园,往来的船只。美丽的城市,繁荣而又宁静。

 

1927年,21岁的哈桑-班纳来到这里成了一名小学教师。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位日日徜徉在运河边的27岁的小学教师,不远将来却成了埃及甚至是阿拉伯,历史上最可怕,也最有力量的人物。

 

苏伊士运河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运河,可惜这一黄金水道却一直掌握在外国人手里,而埃及兄弟只有出苦力被奴役的命。

 

就这样,小学教员成了这帮苦力兄弟的带头大哥。1928年创立穆斯林兄弟会。

 

那时,他的视野很宽广。班纳内心的关切和忧虑在于,在这样埋头赶路的迷茫时代,人们要是忘了埃及的文化,还有生命一样重要的伊斯兰宗教。多可怕!

 

很快,这一运动彻底政治化,进入政治,参与选举,并越来越倾向于对抗埃及国家,最终迅速与20世纪伟大的埃及统治者纳赛尔摊牌。

 

纳赛尔不仅是一个埃及政治家,同时也是一个阿拉伯领袖,一个泛阿拉伯民族主义者,主张在阿拉伯身份认同的基础上联合中东所有的阿拉伯人。再者,他还是一个第三世界领袖。

 

掌控第三世界固然风光,但眼皮底下的势力岂容他失控?

 

纳赛尔试图掌控埃及的宗教机构,确保宗教领袖和宗教人士无法成为其政治反对派。这样,和兄弟会的冲突就无可避免。

 

穆兄会与埃及国家之间的对抗,也让库特布走上前台。

 

这是伊斯兰极端思想中是一位中枢性人物。

 

直白点说,你所知道的一切伊斯兰恐怖分子,都可以这里找到影子。

 

 

 

 

 

04

 

 

 

 

42岁的库特布在祷告。

 

海面平静如镜。轮船随着细细的波浪上下起伏。

 

此刻,库特布的内心波澜万丈。心潮澎湃,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坎。这样的日子已经好久了。从即将启程美国留学,就这样了。

 

“到了美国之后,我是否也像那些学生一样整天混吃昏睡?”

 

就在刚刚,瘦高挑“半裸着身子”的年轻姑娘敲开门:“今晚让我做你的客人好不好?”

 

库特布答:“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一张床也能睡两个人呀!”她说。

 

如遭雷劈的库特布猛地撞上门。“听见她摔倒在门外的地板上,我这才意识到她原来是醉了。

 

心跳不再那么剧烈,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正常”,还是 “特别”?

 

在这艘由埃及亚历山大港开往纽约游轮上,瘦弱的中年作家库特布内心经受煎熬,五死六生。

 

这时是1948年12月。

 

地平线尽头那是一个新世界:美国。一个富有和自由的世界。故国埃及在身后退去,他看不到了。

 

库特布是埃及教育部官员,还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文学家。

 

只要一提起英国对埃及的占领,他就义愤填膺,慷慨激昂,放言无忌。他恨他怒,他痛斥英国,他责骂当局。危险一直增长,国王的逮捕令签发了。朋友运作之下,他去美国留学,是保护,也是一种补偿,也是一种朝圣之旅。

 

这个来自上埃及乡村的孩子,33岁时成了受人尊敬的公务员。顶着再大的太阳,他也一样身着三件套黑色西装。古典音乐、达尔文、爱因斯坦、拜伦、雪莱这些最爱,甚至一天都不能少。雨果的作品是他的心头爱,很多段落张口即来。他当然也是好莱坞电影的常客。

 

一个地道的西方文化向往者。

 

看到轮船上服务人员,他想起了班纳,那位创立穆斯林兄弟会的班纳,那位航运工人的带头大哥。

 

两人的生日也就差几天,他们甚至还是开罗一所师范学校的校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认识。

 

班纳的穆兄会仅仅几年之内,已遍布整个埃及,而后又蔓延到整个阿拉伯世界。班纳现在和自己一样都是埃及政府的眼中钉。

 

但自己和班纳可不是一路人。

 

班纳誓言要将埃及变成伊斯兰教国家。“伊斯兰教的本质就在于统治,而不是被统治;伊斯兰教就是要把它的律法施行到所有国家,把它的力量扩展到整个星球,”

 

库特布后来说,在踏上这次旅程之前,他甚至都算不上是一个笃信宗教的人,虽说他10岁就会背《古兰经》。

 

上岸了,脚下土地比开罗的沙土坚实。

 

 纽约是第一站。

 

“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在这个被他们称作‘新世界’的大工厂里,我觉得自己的灵魂、思想和肉体都处在孤独之中,”在给朋友的信中他这样说,显然这是任何一个乡下小子初来乍到世界级大城市再自然不过的反应。

 

纽约是无法排遣的孤独。华盛顿满眼都是物欲横流,红尘滚滚的纷乱与肮脏。

 

这世界全错。

 

半年后,终于他来到了一个让人欣喜的地方:

 

“我现在住的这个小城叫格里利,它美极了,实在是太美了!每一座屋子都像是鲜花盛放的大树,街道就好似园中小径。你能看到屋子的主人们在闲暇时间里辛勤劳作,不是洒水浇花,就是修枝剪叶。”


 

科罗拉多州的格里利位于丹佛东北,完全是一个乌托邦的产物。1870 年由《纽约论坛报》编辑米克创建的,他的初衷是借由灌溉将“美国大沙漠”变成农业天堂。

 

这个社区获得了论坛报创始人格里利的大力支持,后来干脆就借用了他的名号命名。对了,论坛报就是当年马克思当撰稿人的那家著名报纸。格里利在美国那也是呼风唤雨。后来,这家伙看不惯格兰特总统的所作所为,直接和争取连任的格兰特对阵竞选。结果不敌,不久郁闷而终。

 

规范严正,平实安静的格里利,其实是一个相当乏味的所在。

 

 

那年夏天电影《海神的女儿》大热,一向喜欢好莱坞电影的库特布自然也没有错过。

 

一天晚上,祈祷之后,牧师播放了那首俏皮的电影主题歌《宝贝,外面很冷》:

 

女:我真的不能留下来,男:宝贝外面很冷

 

女:我得走开,男:宝贝,外面很冷

 

女:这个晚上已经, 男:希望你能放弃

 

女:非常好,男:我会抓住你的手,他们只是像冰一样……

 


旋律刚起,那帮男女翩翩起舞。

 

这位来自埃及的中年文学家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夺门而去。

 

他写道:“舞动着的光腿挤满了大厅,胳膊搭在腰间,胸脯抵着胸脯,嘴唇触着嘴唇,房间里充斥着情欲的气氛……”

 

这个男人有过浪漫的爱情,在一篇小说中略加掩饰地描述过那段失败的恋情。之后,他对正常男女关系的排斥甚至敌视:在那些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无耻”女人中间,他找不到合适的伴侣。

 

他拒不接受现代社会的观念,他把性视为获得救赎的大敌。在他鼓吹的教条里面,一个男人允许娶四个老婆。这个方面,本-拉登要比他的导师合格。

 

按伊斯兰法,能结婚不结婚是不道德的。

 

未来的伊斯兰极端思想导师库特布在美国发现了“一种让我们想起丛林和山洞时代的原始之感”。“这群不顾后果、受了哄骗的人只知道肉欲和金钱。” 看啊,美国人和禽兽没多大分别。

 

库特布在书中写道,“爵士乐是美国的音乐,创作这种音乐的黑人就是要满足自己的原始本能——他们喜爱噪 音,让人性欲勃发的东西最对他们的胃口。”

 

 “一个女孩看着你,表面上她像是一个迷人的林中女神,或是逃离海底的美人鱼,可是当她走近时,你只会感觉到她内心中嘶喊着的本能,你能闻到她火热的躯体,但那气味并不是香水的芬芳,而是肉体,只是肉体。确实,那肉体很诱人,但也只不过是肉体罢了。”



 

这些咒骂的文字,活脱脱一个满脑子都是性一个变态的刻画。

 

库特布所感受到的美国,与大多数美国人对本国文化的看法大相径庭。

 

“对美国人而言,灵魂毫无价值,”他写信告诉朋友。“有一篇博士论文探讨的竟然是清洗盘子的最佳方法;对他们来说,这个问题似乎比《圣经》或宗教还重要。”

 

奇怪的是,库特布在美国和所有人都说自己挺喜欢这个国家。

 

这次旅程让库特布的开罗朋友们大出意外,他带回国内的全是愤怒:

 

“欧洲或美国的白人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从这些孩子羽翼未丰的时候起我们就要教导他们,白人是全人类的敌人,一有机会就应该加以消灭。”

 


 

 

 

 

05

 

 

 

 

1950年8月20日,满腹怨气的库特布乘美国环球航空公司的飞机回到祖国埃及。

 

在库特布眼里,此时埃及已被侵蚀腐烂,自由散漫的美国风气随处可见。人们崇拜的影星,追逐美国文化,热衷流行音乐,各式西方学校随处可见。大街上性感女郎一点都不比美国少。

 

库特布重新回到教育部,拾起以前干过的工作。

 

不久,库特布加入伊斯兰兄弟会。班纳在他还没回国时就已被枪杀。他成了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实际精神领袖。

 

新的事物即将出现。

 

埃及七月革命,在年轻陆军上校纳赛尔的指挥下,发动政变。2500年来,埃及人第一次自己统治这个国家。

 

这样由穆斯林兄弟会支持的民族革命,把纳赛尔变成了埃及,甚至是全阿拉伯世界的英雄。

 

库特布本希望在新政府的内阁任职,但政府给的却是教育部长或开罗广播电台台长,二选一。他都拒绝。

 

胜利后不久,纳赛尔宣称埃及政教分立,与美国结盟,继续效仿西方资本主义,建设一个新埃及。

 

面对国家前途命运,纳赛尔主张“世俗与亲西方”,而库特布坚持“伊斯兰才是答案”。

 

渐进改良毫无意义。库特布认为,只有由信念坚定的穆斯林所领导的武装斗争,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这场神圣的战役是为了“让政权只建立在神的律法之上,并彻底清除由人所设立的法律。” 库特布认为,很多穆斯林人,尤其是一些穆斯林国家的领导人,已经对于西方自由主义的崇拜到达了极点。

 

更可悲的是他们还觉得这是世界的潮流,是未来世界的趋势。他号召革命先锋们起来,推翻那些得了“自由病”还蒙在鼓里的领导人。

 

库特布甚至发表声明说,处死这些“伊斯兰的败类”是合法的。

 

1954年10月26日,争论变成了枪声。

 

那一日,纳赛尔在亚历山大的一个广场发表演说。一名穆斯林兄弟会成员向这位总统连开8枪。除了打伤一名警卫,纳赛尔毫发未损。

 

纳赛尔在枪声大作之际仍然平静地演讲。

 

纳赛尔赢得了空前的支持。

 

很快,报复到来。纳赛尔绞死了6名刺杀策划者,几千人关进监狱。库特布也进去了。

 

这一事件标志着当时占主导地位的、以纳赛尔为代表的阿拉伯民族主义与当代极端伊斯兰主义分道扬镳。

 

这一回兄弟会完了。

 

也许,纳赛尔还真高兴了好一阵子。

 

“今天的人类正站在悬崖边上,在这个至关重要而又令人困惑的时刻,伊斯兰教和穆斯林集体的机会已经来临。”

 

在监狱的库特布出版了他一生最重要的著作:《里程碑》。

 

库特布把世界上的政权分成了两类:属于神的,和属于非伊斯兰(贾西利亚)的,没有中间路线。

 

库特布坚信对于那些非伊斯兰的政权,唯一可以在这些地方实行伊斯兰律法的方法,就是发动圣战。

 

这就是库特布主义。

 

库特布不仅反对现代技术,还反对科学。只有彻底反对理性主义和西方的价值观,才能为伊斯兰的救赎带来希望。

 

要么是单纯、原初的伊斯兰教,要么就是人类的毁灭。

 

他写道,“我们要在某些伊斯兰国家率先发起复兴伊斯兰的运动,应该有一个先锋队,带着这一决心开展征程,并坚持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1966年4月19日,审判一开始,库特布说道:“让穆斯林捐躯的时刻已经来到,他的牺牲将宣告伊斯兰运动的诞生。”

 

 “我坚持了15年的圣战,终于赢得了这个以身殉教的机会。” 面对死刑判决,库特布说。

 

消息传出,开罗街头满是示威者。让库特布去死,看来是个错。

 

库特布和纳赛尔派来的人见面:只要认罪,好说,库特布甚至可以重新担任教育部长。

 

拒绝。

 

“伊斯兰运动需要你,”身系重狱的姐姐恳求道。

 

“把我杀掉,我会更有力量。”库特布答。

 

1966年8月29日,天色近晚,在一片穆斯林宣礼声中,库特布被绞气绝。

 

 

 

 

06

 

 

 

 

炎热的夏季,吃上一口冰爽沙甜的西瓜,顿有神仙之感。广东潮汕地区的人民,往往会在西瓜撒上那么一点点盐,为的是吃上去更甜。这样的场面在日剧中也时有出现。

 

幸亏,库特布没看到你这样干。也幸亏他只在美国看到过。

 

可惜,你罪恶的理发方式还是和美国人一样。

 

在美国那两年,他老人家可遭罪了,“每次从理发馆回来,我都要用手重新把头发梳理一遍。”

 

不止于生活的不同。

 

伊斯兰教有详尽的生活规范,穿什么、吃什么,不劳你花心思,一应俱全。这是信仰。

 

如今的社会游离于安拉制定的社会法则之外,人类已经濒临灭亡,为了规正被西方腐朽文化败坏的生活,库特布坚持建立以伊斯兰法为核心的社会。唯有伊斯兰教能够在灾难中拯救人类。

 

表面看,你是在西瓜上撒盐,但实质上你挑战沙利亚法(伊斯兰教法);你那样理发,你那样剃须,依照伊斯兰法,那都是大逆不道。更不要说,什么男女同校、流行音乐、什么足球比赛……这都是对穆斯林信仰的腐蚀和进攻。

 

西瓜上的盐,分明点燃就是库特布心头的炸药。

 

911事件,惊醒了忙于现代生活的人们:他们发现,原来,自己就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的敌人。

 

“他们恨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自由。”

 

怎么办?

 

在《给美国的一封信中》,库特布的铁粉本-拉登指出,救赎美国人的方法,便是归顺伊斯兰的生活方式。

 

“国家机构的存在和伊斯兰精神是冲突的,因此必须打烂,为此可以使用暴力。”

 

 “……古兰经是我们的宪法,圣战是我们的方法,为真主而殉教是我们的愿望。”

 

西方文明在道德上已经宣告破产,渐已走向终结。在库特布看来,这是一场信仰者与非信仰者,世俗主义、资本主义以及社会主义与伊斯兰教之间的殊死搏斗。

 

“伊斯兰,伊斯兰,不要世俗化,不要自由化”。


 

库特布,这位本拉登的“精神导师”,创立了一套解释、分析现代穆斯林社会弊病,鼓动穆斯林进行革命的行动理论,为当代极端伊斯兰运动提供理论与行动指南。

 

由此,库特布被尊为“全球极端伊斯兰运动之教父”、“武装圣战之父”、“伊斯兰恐怖哲学家”。

 

 

 

 

 

 

07

 

 

 

 

本拉登死后,美国情报机关公布了一份 “本-拉登书单”。

 

恐怖大亨读书?

 

藏身巴基斯坦山洞里,躺在宜家的扶手椅上,一边零嘴,一边读书杀时间。这画面有点搞。

 

这位阿森纳队的死忠不爱读小说,也不读纪实作品,很多书是你可以意料的,比如有关基地组织的文章,比如美国外交政策分析。也有法国核废料和防空武器相关文件,这家伙要干什么?

 

还有那本被他快翻烂的小册子:库特布的《里程碑》。不知是他读过多少遍了?算起来,本拉登都是熟读宝书的老读者了。

 

 

 

库特布最终处以绞刑,激发了那些人对殉道者的崇拜,也刺激了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的发展。

 

转折点是1967年。

 

这一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仅6天时间,埃及、约旦和叙利亚阿拉伯联军被以色列彻底击溃。

 

这对很多穆斯林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阿拉伯世界必须寻找新的出路,库特布主义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纳赛尔主义的替代物与矫治方案,《里程碑》像神谕一样在大大小小的清真寺里被提起。

 

不是小小的以色列打败了阿拉伯,是人们被真主抛弃了。只有伊斯兰,才是出路。

 

从此,库特布主义开始在阿拉伯世界埋下种子,他呼吁建立的伊斯兰“先锋队”,也迅速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最著名的代表,莫过于本-拉登及其基地组织了。

 

还记得和瓦哈比世代结盟的沙特吧?

 

为抗衡纳赛尔的泛阿拉伯主义,沙特在世界各地大肆修建清真寺、宗教学校,宣传瓦哈比及库特布主义。

 

大批兄弟会成员在那里得到庇护。这些政治流亡者逐渐地控制中东国家的意识形态领域,逐渐成为伊斯兰世界的主导性思潮。

 

库特布兄弟穆罕默德更是对乃兄的著作进行系统的整理、编辑与出版,风靡一时,很快便成为信奉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必读。

 

沙特阿齐兹国王大学的许多教授都是被逐出兄弟会成员,如阿扎姆和殉教者库特布的弟弟每周都会到学校来上课。

 

1981年本来去读经济管理学的富商之子本-拉登深深为之吸引。

 

本-拉登更是穆罕默德-库特布公开讲座的常客。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乡下山地间的阿富汗抵抗战士罩着长袍,戴着头巾,肩上扛着火箭筒,朝苏联直升机发射飞弹。

 

那个叫阿扎姆的人,写了小册子,鼓励年轻的阿拉伯圣战者与阿富汗圣战者一同作战。

 

有一个人读了这本小册子,决定前往阿富汗,他就是本-拉登。

 

沙特富二代本-拉登人,饱受库特布思想影响,深感肩负的伊斯兰责任重大,他要响应真主号召,奔赴阿富汗,他成了阿扎姆的亲密搭档。

 

阿扎姆基于阿富汗经验,希望在全球任何一个穆斯林受到入侵或压迫的地方都有能力发动圣战,他提出建立类似伊斯兰全球圣战快速反应部队之类的东西,他叫这个东西为“基地”。

 



这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他叫扎瓦希里,来自开罗的儿科医生。现在他仍是“基地”的重要领导人。扎瓦希里对拉登说,在车臣、波斯尼亚、菲律宾、巴基斯坦的战斗,这仅仅是被动反抗,我们还需要主动出击,不要局限于对抗穆斯林国家的腐败政权,而应该直接攻击他们的后台,应该直接攻击西方。

 

从90年代中期,他们开始操作直接针对西方的攻击:1998年第一次攻击了西方目标:美国坦桑尼亚和肯尼亚的大使馆;2000年攻击了美国停靠在也门的战舰;2001年则是“911”事件。

 

 

 

 

 

08

 

 

 

 

 

1950年,就在库特布转身离开美国,重归埃及之时,23岁的塞谬尔-亨廷顿,这位纽约小说家的儿子刚刚取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即留校任教。

 

43年后的1993年夏,那时早已离开哈佛大学的亨廷顿教授,在美国《外交》杂志发表《文明的冲突?》:

 

……沿着XXX周边看去,XXX总是难以与其邻居和平相处。


文明间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是xxx和非xxx之间的战争。xxx的边界是血腥的,其内部也是如此。


这是最富争议,又最富远见的政治预言。

 


三年后亨廷顿出版专著,甫一问世,即成经典。

 

他的观点在多年后的今天,已然成为现实:

 

阿富汗战争是第一场文明之间的战争……这场被西方人视为自由世界的胜利的战争,却被穆斯林视为伊斯兰的胜利。

 

有人将伊斯兰世界因失落而产生的极端倾向,归结于承载这种文明的奥斯曼帝国的崩溃。

 

然而,看看印度、中国,这样结论显然不能成立:古老文明虽遭西方冲击,融合中虽有对抗,但不至普遍激进极端。

 

 


换句话讲,这是一个现代性问题。

 

 

 

正因如此,库特布到达了美国之后,42岁的埃及话事人发现自己在这样的现代世界完全是个失语者。

 

巨大的落差和窘迫,哪怕想捡块石头冲那闪耀着刺眼光芒玻璃砸去都不能。没有石头,只有愤懑,只有仇恨。

 

这俨然就是一个青春逆反期狂躁的孩子,再仁义的父母都是动辄得罪。

 

因此有人认为,恐怖主义之父的原型,本是一个在现代世界面前手足无措者。他放大了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受挫感,用仇恨来塑造世界。

 

这是一个中世纪的狂热穆斯林在现代社会的穿越旅程。

 

也正因此,他才要捣毁现代性的整个架构:

 

理性、艺术、个人主义、宽容和物质主义。

 

他要以此让伊斯兰教重新成为生活、法律和政府的核心,夺回作为世界主流地位。

 

以此重回中世纪的黄金时代。

 

对于库特布来说,有条消息,那首引起他发狂的《宝贝,外面很冷》在十几个国家被禁,理由无意间与库特布相合。这些国家都是库特布眼中的西方国家行列。

 

不知道这算是迟来的回应,还是库特布的胜利?

 

 

 


巨塔倒下。

 

世界格局重组,全球安全重新定义。

 

劫持飞机的那些青年,是来自不同国家的极端分子。多年前,他们都属于同一个国家:奥斯曼。在今天用库特布的思想来看,这些恐怖分子也是同一个世界。


 

“1400年的历史却提出了相反的证明。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关系经常充满风暴,彼此将对方视为外人。


对于那个新西兰的枪手来说, 他也一样来自于维也纳,那个300多年前的战场。

 

这不是巧合。

 

 

参考资料:

 

劳伦斯-赖特《巨塔杀机》


塞谬尔-亨廷顿

 

Tarek Osman,Egypt on the Brink

 

纽约时报、BBC、华盛顿邮报相关报道。


全文完。感谢您耐心阅读。请顺手点下“在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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