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德娘子军
我被你美丽的双眼所吸引，我被你如箭的睫毛所伤害。
——马斯图拉-阿达兰（1805年－1848年），库尔德语女诗人、历史学家。
01
陷入激烈党争的美国两党，在一件事情上异乎寻常的一致：同声谴责美国突然从叙利亚北部撤军。
口水都差不多。美国撤军，这是对叙利亚库尔德人的背叛，会将他们推入无尽的灾难中。
叙利亚库尔德人在那里建立了一个自己的政权：西库尔德斯坦，又叫罗贾瓦。
这个政权的一些做法，实在让人看得眼珠都要看掉了：
他们实行的直接民主。
什么意思，就是所有的政府首长都是由库尔德人直接选举产生。
更有意思的，在他们的地方组织，地方委员会的主席，同时设立两名主席，一男一女。所有社区管理机构成员必须有不少于40%的女性。
根据他们的宪法性文件，这个地方实行的是充分的种族、宗教和性别平等。
禁止强迫婚姻、多配偶制和未成年人婚姻。（可以娶9岁的女童，这就是那帮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今天在干，也一直在鼓吹的事。）
死刑也被废除。
这是伊斯兰的世界吗？
罗德-诺兰，曾经的外交官，后来进入新闻界，在2015年9月《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中，他写道:
作为我这样的前外交官，我始终困惑：尊卑等级、威严的领导、高高在上的政府，我一直在找，哪怕是蛛丝马迹。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只有一群人。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对政党的服从，也没有那种对“大人物”的谄媚顺从。这样一个处于边境的政府表现得太夺目了。往北是土耳其，南边是伊拉克的库尔德地区政府。他们的自信是惊人的。
这位记者获得过普利策奖。那是新闻界的诺贝尔奖。不要以为人家没见过世面，不以为人家见识短，大惊小怪。
这，实实在在的一个异数。
要知道，库尔德人有四分之三的属于伊斯兰逊尼派。
逊尼派什么样？最典型的就是沙特。
想一想，沙特啊。那是当今世界伊斯兰逊尼派的老大，也是大本营。
那里的女人黑袍裹身，黑布蒙面，蒙得连眼睛都没有机会露出来。看世界都这么费劲。太让人窒息了。她们怎么呼吸？
参政？连上个电视，那都是丧风败俗，有辱家门。父兄不打残她，就是天高地厚，恩德浩荡了。
哇。
库尔德人这样搞法，这难道不是信仰宗教应有的样子？这未必不是那些黑衣女人未来的一种可能？
但，现实是，这个叫着罗贾瓦的自治政权，尽管拥有400万人，尽管也有公投，但没有国家承认它。
就是几百万人在那“过家家”。
如今，美军离去，土耳其人入侵，叙利亚政府过来，俄罗斯人占了那些军营。库尔德人的“过家家”梦已碎。
库尔德人开始最后的反抗。库尔德的女人和娘子军也再次赢得关注。
悲哀的是，那些库尔德女人们所取得的成就，也许将随着他们民族的悲剧，被彻底被抹去。她们的英雄主义成就也许最终就成为传说。
02
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外，她们都是那么的引人注目，难以置信。毋庸置疑的勇士。
关于库尔德妇女前线冲杀的报道，这些年来，媒体时有报道。这些报道，最经典的、最值得观看的，莫过于出自以色列记者伊泰-安格尔之手的作品。
这位老兄同时也是一位纪录片导演。这些年来，他出入波黑、卢旺达、印尼海啸，当然他的祖国炮火纷飞之处也没少跑。在叙利亚他更是待了两年。凡有冲突的地方，就有他。这说的就是他。
最近，我又翻看了他在2014年拍摄的纪录片。
这是一部47分钟的纪录片。这些图像令人难以置信。
战争，让女人走开。这是西方的谚语。然而，在这里不是。他们是男女混编。
小队刚刚结束训练。他们面对的是四位指挥官，一男三女。仪式结束，他们齐声高喊:“生命，自由，女人。”
米提亚，是一位经验丰富、能力强大的女指挥官。
“您怕ISIS吗？” 伊泰问。
“不，恰相反，ISIS怕我们，”米提亚笑着说。
“我们是他们的噩梦。他们人多，他们武器好。但，没关系，我们有独门利器，就冲他们要害。他们无法应付。当然，这个他们不会提，也不会回答。毕竟，对他们是个尬事。”
伊斯兰教法里面提到，如果一名穆斯林战士牺牲于战场，那么，他将成为一名烈士，一名殉道者，直接升入天堂。天堂那里有72名处女迎候他。那就是他的后宫。
现实很悲催。天堂美好又极乐。这就是那些激进穆斯林勇于赴死的内在强大动力。
不过，同一部教法还提到：如果穆斯林战士死于女人之手，他将下地狱。没有天堂，也没有处女。
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库尔德人知道这一点。这将成为他们强大的优势。
这些身携枪弹的女人，这些训练有素的女人，当这些凶猛的库尔德女兵，向着ISIS圣战士靠近……
有时，这些库尔德女战士还会动用她们另一套攻击系统：她们那嘹亮的花腔女高音，高呼口号，吟唱着库尔德人最著名的民间小曲……
ISIS圣战士如闻丧魂曲，抱头鼠窜。他们，他们可不想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珍爱天堂，远离库尔德妇女。
那ISIS何不以彼人之道，还治其身？让ISIS女人上啊。
ISIS女人做人肉炸弹这事有。但真的让ISIS女人上战场，穿着那密不透风，连眼睛都寻不到的玩意，那是上战场？
一群反智的玩意，这主意他们玩不来。绝不能行。
看她们那飒爽英姿，还真有点劳拉-克劳馥的样子，就是古墓丽影里面的女战士。美丽、聪明、敏捷又有点鲁莽。
一位20岁的库尔德女战士说:
“我加入了妇女保护部队，是为了保护人民，更主要是为了保护妇女。那些男人，尤其是对面的那些男人，他们剥夺我们的权利。他们要我们成了只能做饭养子，只为男人而存在的东西。我们在收复我们的权利。我和我的朋友加入战斗，我们要证明，男人可以做得到，女人也没问题。我们不只为库尔德妇女而斗争，我们是和全世界的妇女站在一起。”
她们有爱，那是对家人和民族的爱，和那些圣战士龌龊的动机，决然不同，立分高下。
03
那是近200年前，阿达兰的父亲亲自教导和督促自己的女儿学习。
数年后，他的女儿和女婿一起成为库尔德人最富盛名的作家。可惜她的作品多已散失，仅有4000多行诗句存世。
这是一位备受尊崇的诗人。如今，她的塑像就矗立在萨南达季市中心。那是伊朗一个30万人的城市。
阿达兰的丈夫也是库尔德一个部落的头领。差不多与阿达兰同时，另一位部落则一直是位女酋长，直到1847年被奥斯曼帝国镇压，这位酋长只好投降。那是女诗人去世的头年。
半个世纪后的1909年，库尔德人再次迎来一位女酋长，阿德拉夫人，她被称为女王。
这是一个横跨土耳其和伊朗最大的库尔德部落。
女王统治时期，商业交易繁荣，法律秩序井然。
[1919年，库尔德“女王”阿德拉夫人会见英国军方客人]
一战时，在她的帮助下，俄罗斯军队顺利过境。那时，奥斯曼帝国和俄罗斯人一个阵地作战，帮助他们也在份内。
那时，这位女王还因拯救过许多英国军官的生命，而声名大噪。阿德拉夫人因此被英国人称为“勇敢的公主”。
有勇气。
那个时候，许多来自欧洲旅行者注意到，库尔德的女人并没有面纱，与男性哪怕是陌生人和客人交往，也无甚限制。
而在1858年，一位库尔德作家有关库尔德妇女生活的记录中，也指出他们的婚姻大多数是一夫一妻制，不戴面纱，与男子一起工作、跳舞和唱歌等。当部落受到攻击时，妇女和男人一起参加战争。
在传统的库尔德文学中，有学者发现了他们有母系社会的倾向。在民间传唱的歌谣中，女性部落统治者公开争夺情人，是其中常见的情节。
不过，相反的记录也有所呈现。
16世纪的一本书中提到，库尔德统治阶级的妇女被排斥于公共生活和权力之外。奥斯曼帝国的库尔德人一样遵循伊斯兰传统，娶四个妻子。如果条件允许，还可以娶四个女仆或女奴。
伊斯兰势力强大的地方，库尔德妇女不许进入市场。去，就是找死。
但，无论如何，库尔德社会和伊斯兰的传统社会确实有所不同。
这不但是构成他们被压迫的历史原因，同时也是他们今天成为逊尼派发展的一个不同的选项。
04
罗贾瓦，西库尔德斯坦，之所以如此，当然政党的世俗化主导，也是其现实的重要原因。
2002年起，伊斯兰保守派正义与发展党在土耳其掌权，女性在社会中角色倒退。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更说过:
“一个拒绝做母亲的女人，一个无论工作多么成功都不愿待在家里的女人，是有缺陷的，是不完整的。”
这样的话语，在伊斯兰世界意味着什么？
重回传统伊斯兰妇女的形象和角色，这也是伊斯兰保守派一个不言自明的主张。
土耳其好歹还是一个非常世俗化的伊斯兰国家。
而他们所在的叙利亚呢？
……
现在，保护库尔德妇女的，也只能是她们自己了。
那些被世界抛弃的人。
这些被世界抛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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