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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言专栏 | 《妖猫传》:无人不冤,有情皆孽——陈凯歌的执念

2017-12-24 文化十分 CCTV文化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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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央视新闻频道主持人  王言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妖猫传》是陈凯歌导演的一部极用心极用力、寄托他人文理想的野心之作。

1

最过瘾:最宏大又最“真实”的盛唐气象


北大中文四老之一林庚先生既是学者,又是诗人,他给朱自清先生当过助教,也受到过闻一多先生的提点。

在林庚先生的学术研究中,唐诗研究堪称一绝,我最欣赏他对唐诗的经典概括,八个字:“盛唐气象”、“少年精神”。

△  林庚先生

在我心中,“盛唐气象”最大的特点,正是“少年精神”。

陈凯歌的《妖猫传》用近乎炫技的绚烂和苦修一般的质感把“盛唐气象”呈现得气势磅礴又细节纷呈。

凯歌导演如何平地而起修了一座城来还原长安、如何耗费了六年心血来植树造房、如何弃用3D而坚持2D电影的品质感,媒体上一定会有长篇累牍的报道,我不赘述了。

简单说我的观感:《妖猫传》是影像层面上最还原“盛唐气象”精神和肌肤的奇观。

△《妖猫传》剧照

或许有人会觉得电影中长安城的唐风唐貌不太真切,那场“极乐之宴”宛如一场“曲苑杂坛”式的马戏表演、杂技秀,但是,那种“不真实”不恰恰是“少年精神”的一种体现吗?

在“少年”的眼中,真实的世界从来就不是“真实”的。

我们常有一种经验:一位美人美到极致、一件事物好到极致,我们会说“这太不真实了”。

△《妖猫传》剧照

盛唐就是千载之下无数知识分子的一种“想象”,就像影片中陈凯歌借“白居易”的口说:“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我幻想着我活在玄宗的时代。”

那份华丽、那份精彩、那份奇伟,必须要“不真实”才真实。陈凯歌借用了亦真亦幻的“魔术”表现形式(电影中称“幻术”),在本身就是造梦艺术的电影中又加进魔术。

这种加倍放大的“不真实感”或许就是陈凯歌心中盛唐的“真实气象”:锐利、丰富、渴望一切精彩、拥抱一切新鲜、包容一切未知,是为盛唐。

△《妖猫传》剧照

其实,粗翻历史就会发现,盛唐的“盛大”远比我们的想象还要“不真实”。换句话说,即便是《妖猫传》营造出的那样“奇观”,我看也未见得本本原原地再现了盛唐的长安。

我简单地查找了一下人口数据,因为在农业经济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而开元盛世时期的人口繁盛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

学者们综合各方面史料推测,公元8世纪中叶,唐朝全国实际人户超过1300万户,实际人口超过7000万。

当时的长安,城市规划庞大、整齐、现代,有100多万的居民(也有说法是80多万);而且唐朝的外交空前广阔,外国人特别多,来朝贡的就有70多国,在长安,光是胡人就有10万人以上(而且那时候不少外国人是能进大唐公务员序列的)。


△《妖猫传》剧照

我们做一个横向对比:8世纪的时候,东法兰克福王国从塞纳河到莱茵河之间的人口是200-300万。直到16世纪,地中海地区的人口才有5000万到6000万。

而在当时乃至中世纪的西方,一座城市能有一万居民就已经算大城了,前面提到了长安,它的规模是80万到100万人。

100倍啊!

△《妖猫传》剧照

放在今天看,一个百万人口的城市就能叫大城市了吧,100倍就是一个亿,全世界有一亿人口的城市吗???

这个比较虽然不十分恰当,但我想说盛唐的情形真是怎么夸张都不算夸张,怎么渲染恐怕都不为过。

《妖猫传》中那个“盛唐”的景象,尤其是那场汇聚举国英才、天下异士的“极乐之宴”很动人,很奇异,陈凯歌倾注极大心力来“造梦”的能力我是买账的。


△《妖猫传》剧照

2

最不过瘾:叙事手法太简单


大概从《赵氏孤儿》开始,一直到《梅兰芳》,很多人戏称陈凯歌导演只能拍“半部”好电影,他有太多的道理要讲,却不太想讲圆一个故事;他有满腹的意义和诗意,但寻找意义、描绘诗意的过程却总表现不好。

《妖猫传》依然有这个问题。

以“极乐之宴”为分割点,全片也能粗分成上下两部。

影片的线索人物是黄轩饰演的白居易和染谷将太饰演的空海法师,他俩的角色设定类似于“福尔摩斯探案系列”的华生和福尔摩斯。

一个是站在观众视角发问的“小白”、一个是用逻辑推理能力推进剧情的“大拿”(熟悉日本原著小说的观众更会看出“阴阳师”设定的影子)。

△《妖猫传》剧照

前半部节奏相当紧凑,加上有不少惊悚的情节和探案式的悬念,还算引人入胜。

但是看完全片不禁让人大呼上当,因为前半部分的“妖猫杀人之谜”完全只是个引子,故事的核心和重点都在后半部分的“杨玉环生死之谜”。

前面花那么多篇幅介绍、铺垫的人物在后半部分完全没有存在感了,虎头蛇尾,莫名其妙,这种篇幅的分配就是个大问题。

△《妖猫传》剧照

叙事手法上更是太简单了。

按说陈凯歌对日本电影和日本文化很有研究,为什么在如此适合引入“罗生门”式叙事的悬疑类故事中却弃而不用,反而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平铺直叙式来告知观众谜底呢?

金庸那部并不十分出众的中篇小说《雪山飞狐》正是因为采用了那种独特的叙事手段而大大提升了艺术价值。

而《妖猫传》中围绕“谁是杀害杨玉环真凶”的问题,最起码可以从杨玉环自杀、被高力士杀害、被侍卫首领活埋、被幻术大师杀害四个不同视角把故事讲四遍。

每一遍都能挖新的坑,也能补充新细节,还能阐发新意义,而四次讲述最后会一步步揭示最核心的“真相”:是李隆基杀害了杨玉环。

△《妖猫传》剧照

《妖猫传》其实还是有讲述人切换的意识的,从白居易、空海的视角转换到阿倍仲麻吕的视角,再到最后转换到“妖猫”的视角。

但是,这三组视角讲述的故事是线性地推进的,而非相互交叉地讲述同一内容、非线性剪辑故事,这种平铺直叙太平淡了。

我们常说形式和内容相统一,《妖猫传》却是一头沉,故事的直白简单和影像的丰富宏大极不相称。

△《妖猫传》剧照

更遗憾的是,就连这种最平实的叙事都留下了数个情节逻辑和细节上的漏洞,实在让人无语。

三十几年过去,空海推开石棺,却看到鲜红如新的血迹?

妖猫要报复杀害杨玉环的凶手,却放着李隆基、高力士、幻术大师不杀,反而要杀害无辜的老宫女、对玉环之死更毫不知情的金吾卫后代全家?

这些剧情上的硬伤真的太硬了,太有碍提升观感了。

难怪有人戏称:“一看到片头两位编剧里有一位是陈凯歌,顿时心里一紧”。

仿佛只要是陈导参与了剧本改编或创作的电影,最后的故事都没讲圆。

△《妖猫传》剧照

3

人人都爱杨玉环:再见“倾城”


但陈导不仅没有“放弃治疗”,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执着地书写自己的故事。

历史是一种权力的书写,而记忆则是个人化的、是可以对抗历史的。

《妖猫传》是用“妖猫”的个体记忆、白居易的个体记忆,来对抗李隆基、杨玉环“在天愿作比翼鸟”的旷世深情和“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无奈遗恨的历史记忆。

△《妖猫传》剧照

唐诗的盛世,历史为什么会选择白居易来书写“长恨歌”的故事呢?

因为唐传奇《长恨歌传》里记载:“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

而在今天,虽然长恨歌的故事永远不可能消没了,但自诩“深于影视艺术,多于情”的凯歌导演,恐怕也有和白居易一样的“舍我其谁”的使命感吧。

△ 《妖猫传》剧照

白居易曾经倡导“新乐府运动”,主张发扬《诗经》和汉魏乐府讽喻时事的传统,使诗歌起到“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作用。所以你看,《长恨歌》开篇就是“汉皇重色思倾国”,是“从此君王不早朝”,是“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这不就是以美色为惩戒、堵塞祸源,使将来的人知道要以史为鉴吗?

但是,在诗歌创作的过程中、在白乐天深入了解李杨二人真挚感情的过程中,他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诗风和诗的主题都不知不觉就被带跑偏了:

他哀叹贵妃之死——旌旗无光日色薄;

他同情玄宗的悲情——君臣相顾尽沾衣;

玄宗刻骨的思念被他感受到了——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贵妃至死不渝的神情他也感受到了——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所以整篇《长恨歌》的后半段完全成了李杨二人爱情的颂歌,白居易后来干脆说“一篇长恨有风情”,他反而希望这首诗不要流传太广,因为在那个时代,一首情诗当然比不上“讽谕诗”对他的文人知识分子地位有加成。

△《妖猫传》剧照

《妖猫传》的前半段是一个惊悚故事,后半段却演绎出了“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的主题。

“极乐之宴”那一场戏,专门有一个杨玉环环视四周的镜头,目之所及,身边的男人们都爱着她,但她却身如浮萍,命若琴弦,一份真爱都抓不住;

当年,陈凯歌导演《无极》的最后一场戏中,那位绝色佳人“倾城”环视三个相互厮杀争夺的男人,也是到头来一份真爱都得不到。

△《无极》剧照

但其实,倾城得到了奴隶昆仑的爱,他要她“不要死,要好好活”;倾城得到了大将军光明的爱,他甘愿在元老会上揽下弑君的死罪;我们甚至可以说,倾城得到了北宫爵无欢的爱,因为他数十年都忘不了她。

同样,杨玉环也得到了真爱:玄宗爱她、高力士透过玄宗去爱她、安禄山看她的眼神充满肉欲和渴望、邋遢不羁的诗仙李白一见她就乖乖立正、阿倍仲麻吕愿意逆天威对她表白、年少的白鹤兄弟只一句话就愿意永世守护她的美好、甚至连她面都没见过的白居易也念兹在兹、无时忘之……

△《妖猫传》剧照

然而,倾城也好,杨玉环也罢,她们即使得到了真爱,最终都会无可挽回地失去,她们的命运早就写好,无可更改。

写到这儿,我终于恍然,凯歌导演对“无极”的哲学才是真爱,当年他用了一个不扎实的剧本,和大众很有距离感的故事讲述了“无极”的真谛,观众们并不买账。

十二年后,他终于找到大众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故事架构,但他心心念念的还是要把“无极”的真谛再讲一遍。

△《妖猫传》剧照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是陈世骧先生致金庸的一封书信中对《天龙八部》主题的概括。凯歌导演用杨玉环的故事再次诠释了这八个字。

对于陈导的这份执着和苦心,我很是理解,也很是钦佩,所以更愿意奉上《天龙八部》中玄慈方丈的偈子来为陈导解开心结:

人生在世,有爱由欲;

烦恼为苦,解脱为乐。


放过“无极”吧,下次,请为我们带来全新的哲学思考。



监制 | 陈   杰

制片人 | 石岩

主编 | 纪萱萱

编辑 | 李   端

运营 | 邓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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