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专访 | 贾樟柯：山西的未来可以期待，中国的电影可以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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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伊始，“贾科长”有点儿忙……
1月5日，新书《贾想II，贾樟柯电影手记 2008-2016》出版；
1月25日，新片《江湖儿女》宣布杀青。在国际著名电影网站IONCINEMA评选出的2018最受期待的100部影片中，该片名列第9；
2月10日，平遥国际电影展主会场平遥电影宫正式营业，开始常态化放映院线影片；
3月初，在导演、作家之外，贾樟柯又多了一重身份——全国人大代表。
十年前，一位英国策展人问贾樟柯，如果让你当人大代表，你当吗？他反问：“为什么不呢？”“这是一个谏言的体制，我们那么多话想说，有一个让你说话的地方，你干嘛不去？”他说。
今年两会，他如愿当选新一届全国人大代表，并就文化资源由大城市向中小城市、城镇倾斜，建立完善电影人才培养机制，把中国电影产业影响力转化为文化影响力等问题提出自己的建议。
“第一次参加人大会，为山西、为电影建言。”3月8日，他在微博上写道，言语之间，难掩兴奋。
作“和时代平行的讲述者”，这是贾樟柯对自己的描述。
作为导演和作家，贾樟柯用镜头和文字记录着时代变迁和社会剧变下普通中国人的命运；而担任人大代表，意味着他作品中的那份人文关怀将转化为现实中沉甸甸的社会责任。
▲文化十分记者采访贾樟柯
贾樟柯的故乡在山西汾阳。从年少时拼命逃离故乡，到成年后所拍摄电影的语境都选择故乡，再到不惑之年多次重返故乡，这些年，贾樟柯始终以不同的方式和故乡汾阳保持着一种联结。
▲“汾阳小子”贾樟柯
“很多人在逃避自己来的一个路，尽量地割断自己跟过去的联系，我自己就不喜欢这样。我喜欢用一个词，我真的是有'农业背景'的一个导演，我相信很多艺术家其实都有这个背景，而且整个中国有一个巨大的农业背景，为什么我们要抛弃这个东西？所以我自己有一个信条，就是不愿意隔断自己跟土地的联系。”
贾樟柯在自己书中写到。
▲贾樟柯“故乡三部曲”
出走，归来，半生过去，如今的他不仅真正接纳了这个地方，还在情感上越来越依赖它。“故乡像酿酒一样，你和故乡也不一定会熟悉，只有你不断地去面对它，你才能越来越感觉到它的魅力和所有的美感。”
山西是个历史文化资源非常丰厚的大省。近几年，山西省委省政府一直致力于产业的升级和转型。一直萦绕在贾樟柯心头的乡愁情结也促使他迫切地想为家乡的文化事业出一份力。
“过去我把山西的故事带到全世界，现在我要把全球的优质文化资源带回我的家乡”。贾樟柯在接受采访时表达了自己殷切回报乡梓的拳拳之心。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好演出、好展览大多集中在北、上、广这些大城市，文化资源配置严重不均衡。贾樟柯曾在一次访谈中谈及他22岁那年，看到人生中第一次展览，中国美术馆展出的罗丹雕塑展。他于前一天晚上坐12小时火车从太原赶往北京，为了节省住宿费用，看完展后他不得不立即坐火车返回。
近些年，随着市场化进程和公共文化事业的推进，文化资源逐渐开始向中小城市延伸。中国电影市场，来自二三四线城市的“小镇青年”甚至超越北上广深等观影人群，成为中国电影票房贡献的第一主力军。他们对于更加优质内容资源的需求尤为迫切。
“大型的国际化展览，包括画展、艺术展、电影节等，大部分都集中在超大的城市，以千万计人口的城市。这些城市的资源都相对来说集中，但是像中小城市，特别是城镇，这些资源是非常紧缺又非常急需的。那如果能有一种办法，让这些资源流动起来，就从基层开始做起，提升整个文化产业，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儿。”
▲贾樟柯的“山河故人”饭馆
▲贾樟柯创办的平遥国际电影展主会场 平遥电影宫
为了给家乡的小镇青年播种艺术的种子，贾樟柯一直在尝试不同的基层文化建设方案。
2016年3月10日，贾樟柯艺术中心在山西省汾阳市贾家庄启动，该艺术中心集现当代艺术展览、公共图书馆、视听图书馆和种子影院、种子剧场于一身。其中“种子影院”或是第一个在村庄里开设的艺术影院。（目前还在筹建当中）
2016年7月31日，贾樟柯投资并发起的电影主题餐厅“山河故人·家厨”开业。推广山西饮食文化的同时，这家餐厅也兼具小型艺术空间的功能，不定期举办电影放映活动。
2017年10月，贾樟柯在山西平遥创办了首届平遥国际电影展。
贾樟柯希望通过各种渠道把优秀的国际化现代化的文化资源、文化项目，继续源源不断地带到基层，带到小城镇。而这也是贾樟柯今年两会带来的重要建议之一。
提及创办平遥国际电影展，贾樟柯说，起初他想在一个不到53万人口的小县城创办国际性影展的想法遭到不少人的质疑。但最终平遥电影展8天里有来自20个国家的52部影片参加，吸引了18万人次的观众入园，上座率达到了93%。
“看到年轻人在平遥古城谈论电影、谈论电影文化，我觉得我是非常开心的。”贾樟柯在两会“代表通道”上说。电影展同时也受到业内的极大赞赏和肯定，这些让他更加坚定了继续办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在我们中小型城市，甚至城镇、乡村，让这些文化资源盘活，发挥作用，完全是可以实现的。
▲平遥国际电影展宣传海报
电影展的举办确立了一种政府主导、企业主办的创新模式。而在贾樟柯看来，文化资源的流动除了要依靠政府，更需要利用市场的手段。“搞文化离不开政府的支持，但更主要的是拥有资源的、关心这块的民间力量、市场的力量，不能老靠政府。文化的问题需要用市场的力量解决。”他希望有更多人能够投入这项任重道远的事业当中来。
这样做不仅能够能使中小城市和城镇人民的文化生活需求得到满足，同时也能够带动一个地区的综合性开放型发展。
贾樟柯说，“为什么要让这些资源去城镇、去小的城市，是因为这些资源，比如说开办电影展，它需要有综合城市的能力做支撑。比如说电力的协调，志愿者的组织，交通住宿，方方面面，这些对提升一个地区的综合能力是非常有帮助的。另外一方面它也增加了人和人的交往，培养我们的开创性、开放的心态。”
在创办平遥国际电影展时，贾樟柯切实感受到人才的重要性。做一个电影展必然要引进国内外优秀的策展人才、文创人才。而中国的电影业同样急需人才。
2017年，国产电影创作生产继续保持活跃态势。全年共生产故事片798部，同比增长3.4%，电影产量依旧保持世界前列。但这却让贾樟柯陷入思考和担忧，电影产量激增，资源配置和人才配置是否跟得上。这多出来的几百部影片到底是由什么样的人和团队制作，他们是否具有专业的电影制作素养。由此，他提出，“人才的培养、人才的储备”是迫切需求，而这也是中国电影由大到强的关键。
人才培养机制应该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教育人才，另一部分是人才的发现。选拔优秀年轻导演，纳入选拔体系后他们不仅会得到资助，更能从中受到良好的培训。
▲贾樟柯接棒冯小刚任第二届“青葱计划”主席
2016年底，贾樟柯担任第二届“青葱计划”的主席。该计划旨在扶持中国青年电影导演，培养学员们的专业技能和素养。作为新任主席，贾樟柯表示：“导演协会的导演们愿意作为同路人，把自己的资源和经验提供给大家，与青年导演一同成长。”
而早在2010年，贾樟柯其实就有过类似的尝试。他发起的“添翼计划”助推新导演成长。贾樟柯除担任监制，还是这些作品的主要投资人。在业界“添翼计划”也获得广泛认可，推出的影片斩获多个国内外奖项。
这件事出发点一开始是非常朴素的。我知道年轻导演刚刚起步的时候都会缺少行业资源、缺少经验，那我自己是这样过来的。当自己有了一些电影资源的时候，我就应该回馈给外面这些人才。
2017年中国电影总票房达到559.11亿元，同比增长13.45%。国产电影总票房为301.04亿元，占总票房53.84%。国产电影继续保持本土电影市场优势地位。而刚刚过去的2018年2月份，中国电影月度票房更是突破100亿元，刷新多项世界纪录。
贾樟柯认为这与实施一周年的《电影产业促进法》密不可分。
它最大的一个意义就是让电影产业定位得到了法律的巩固和固定，对这个产业的发展有一个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然后里面有很多具体条款对促进电影的创作是非常有帮助的。
”联想到他刚刚拍电影的时候，那时全国电影票房也才只有十个亿。电影产业的飞速发展，“对于中国电影产业和电影工作者来说是很鼓舞士气的。”
电影市场已经做大，如何将中国电影的产业影响力迅速转化成文化影响力，是值得所有电影人深思的难题。
贾樟柯表示：“这需要利用电影展，培育我们电影评论的平台，形成电影文化评价体系，输出我们的观点。过去我的电影就是去全世界接受国际的评价。我们国家拥有这么古老的文化，也该有属于我们的观点和价值观输出。”
贾樟柯进一步解释，所谓的中国评价体系，就是借助现在中国电影市场的巨大吸引力，逐渐形成中国人自己对电影的判断标准。这个标准并不是量化的，而是一个体系。
比如说我们的媒体、影评人对电影的评论，他们逐渐强有力的评论，不仅对中国的电影产生影响也能够对国际电影产生影响。比如说我们观众的选择，我们到底看什么电影不看什么电影。
文化吸引力背后就是我们怎么看待世界，我们怎么看待电影，我们的价值观是可以通过这个转换，逐渐形成新的。
而如何形成中国电影文化评价体系，打造文化影响力，贾樟柯认为还是应该更多地举办电影节展活动。
“鼓励更多的民间的文化活动，民间的电影节展活动，民间的艺术节展活动，让这些艺术节展在市场的竞争里面，逐渐形成中国有说服力、有公信力的、有国际影响力的节展，然后这些节展它自然会传播，把中国电影的产业影响力，迅速转化成文化影响力。”
▲贾樟柯获颁“金马车”奖
从曾经的高考落榜生，到45岁拿下戛纳国际电影节的终身成就奖“金马车”，贾樟柯的导演生涯像电影一样传奇。从《小武》到《山河故人》，贾樟柯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用影像捕捉他所经历的时代。
而两会上的建言，无疑是贾樟柯作为导演的二十余年间，对中国电影和文艺事业发展长时间敏锐观察和深刻反思的结果。
未来，我们对“贾科长”也有更多期待。
监制 | 任永蔚
制片人 | 石岩
主编 | 纪萱萱
记者 | 魏迪 桂姝蕾
编辑 | 梁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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