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 曹轩宾：走过暗夜，别被自己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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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轩宾，歌手，音乐制作人，2002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
代表作品：《别君叹》、《可惜不是你》、《你不在北京》、《仰望星空》、《风声》等。
文 | 潘婷
采访 | 王瑞宁
在央视《经典咏流传》节目中，歌手曹轩宾一身笔挺黑色西装，坐在钢琴旁边轻抚琴键，缓缓吟唱。唱的歌词大家都熟悉，是唐代诗人王维那首著名的《送元二使安西》。
这首名为《别君叹》的歌曲让观众惊叹不已。整首歌百转千回、苍凉悲怆，瞬间令人体味到穿越千年回到唐代边塞的荒凉感。
一时曲惊四座，坐在台下的曾宝仪也被这首凄美的歌曲打动落泪。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b0566wwkvvu&width=500&height=375&auto=0▲点击欣赏《别君叹》
一时间，这段视频在网上形成刷屏之势。许多人感叹，没想到这首从小就背过的唐诗，竟然能够被唱得如此有韵味。
日前，《文化十分》记者对曹轩宾进行了专访。
《别君叹》一度差些夭折
“渭城朝雨浥轻尘……”千年离愁尽在地道的关中腔调吟唱之中，一咏三叹，恰似一首完美的唐诗咏叹调。
这种古雅的吟诵方式，现在几乎失传。
在节目现场，曹轩宾还邀请到古琴演奏家赵家珍用一张南宋古琴配乐。这把古琴穿越了八百年的时空，是南宋流传至今仅存的数张古琴之一。
▲曹轩宾与古琴演奏家赵家珍
古琴的音域宽广，音色深沉，余音悠远，又以内涵丰富，影响深远为世人所珍视。
曹轩宾将陕西方言与古琴相融合，丝丝入扣，不绝如缕，具有秦地音乐的韵致。
车马纵兮雁飞翔，春复秋往世无常。
幽清默兮落暗乡，何年何月蹉跎降。
莫问莫观你莫惆怅，山石林木无易样。
众多观众被这首作品深深打动，“如果秦腔是陕西方言巅峰之作，那么这首歌阳刚中流露着离别时的伤感，绝对是展示古城文化底蕴之大成之作，堪称陕西方言又一巅峰之作。”
但少有人知的是，这首歌在创作的过程中经历了无数次的来回修改，一度差些夭折。
▲曹轩宾在录音间工作照
“内容方面，大家一致认为是没有问题的，但在形式的表达上导演组会有他们的一些要求。”曹轩宾说，“我们到底要用一种怎样严谨的方式来表达，包括我们对古文化的尊重、理解和认知要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曹轩宾
“这个音乐作品的内涵和深度要用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让大家接受。”在寻找恰当方式的过程中，曹轩宾下了不少功夫。“既要新颖，又要合理，既要厚重，又要简单。我不喜欢做那种假大空的事情，我更不喜欢做那种形式化的东西，我希望表达的所有情感都是真挚的，真挚是骗不了对方的，这一切都要发自于我们最单纯，最执着，最朴素的内心。”
最开始，节目团队希望把琵琶、二胡、扬琴、古筝等等都加进去，曹轩宾不同意，“我特别害怕又沦为了一种形式化的所谓的中国风。”他强调自己的想法，真正的中国风是中国的风骨，不是表面的东西，“加上这些东西又能怎样呢？那样的话，我们找一首民歌，再弄一个民族乐团，在台上演一下就完了。”
▲曹轩宾
曹轩宾相信没有人听过古琴和弦乐四重奏再加上钢琴的合奏方式，所以他始终坚持着，“他们试图说服了我很多次，我都没有同意。总制片人田梅老师见我的时候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执拗呢。”曹轩宾告诉田梅，他不是执拗，是真的坚定这个想法。
“传承不是孤芳自赏，而是严谨中又具有大胆和创新，形式内容一定是要以当代人的思维方式去表现。” 最终，制片人田梅同意了他的意见，用钢琴、弦乐四重奏、萧和古琴一起呈现《别君叹》。“我非常感谢她能理解我、尊重我、认可我，我也很自豪地说，因为自己对音乐的这种坚持，让这首歌能用这样的形式呈现，从而影响到那么多的人。”
▲曹轩宾
说到这儿，曹轩宾不禁激动起来，“我人生迄今为止，我没有觉得任何可以炫耀的东西，唯独值得让我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就只有两个字：‘音乐’。”
在他曾经写过的一些文章里，最后都会落款“音乐是我最对的表达。”曹轩宾热爱着音乐，“不见得每一次都是最好的，但一定每一次都是最对的。”
从台前到幕后，从幕后到台前
作为经典情歌《可惜不是你》的作曲，曹轩宾在登上《经典咏流传》的舞台演唱《别君叹》之前，并不为大众知晓。
2003年，曹轩宾原本预计要发片当歌手，没想到却遇到了SARS爆发。唱片没有宣传，他也从幕前的歌手，退居到幕后。没想到一年以后，更大的打击接踵而来——接不到任何工作、奶奶骤然离世，曹轩宾患上了抑郁症。
▲曹轩宾
他说：“当时我万念俱灰，简直快活不下去。”
就在走投无路之际，生活突现曙光。梁静茹找到了曹轩宾，想要一首曲子。随后，《可惜不是你》一曲走红，梁静茹独特的声线和真假音将这首歌演绎得淋漓尽致。
曹轩宾终于有了再站起来的勇气，决定重新展开创作之路。
退居幕后整整10年的时间里，曹轩宾咽下了自己从小就想当一名歌手的渴望。
从小就爱唱歌，幼儿园的老师说你长大要干吗啊？
我要当科学家、我要当雷锋、我要当宇宙员什么什么的。
然后就问我，他说你要当什么，我说我要当歌星！
然后老师还说，你要当什么歌星，什么是歌星？
我说，歌星就是要穿着中山装。
那个时候我们80年代都穿着中山装，然后披着一个红围巾，然后唱歌，然后有时候还要跳迪斯科。
老师说，你给大家唱首歌，然后我就唱竹子开花，特别逗，也不觉得丢人。
十年的时间里，他未能登上自己梦想的舞台，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其他歌手制作专辑。
▲2008年，曹轩宾为李小璐作曲《东方美》
2008年，歌曲《仰望星空》本是厦门卫视的台歌，后经曹轩宾编曲加入张杰歌迷的合唱部分，成为一首经典的励志歌曲。韩庚、古巨基、萧亚轩等人也都唱过他的歌。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担任演唱会制作人，写歌，曹轩宾始终在音乐圈里摸爬滚打，却从未想过要转行。他笑称自己“除了音乐，什么也不会做。”
音乐没有辜负热爱它的人，经历过坎坷，始终没有放弃过音乐梦想的曹轩宾，也逐渐对自己产生了更清晰的认知。
艺人一定需要红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不想做一个艺人，我想做一个音乐家，我想做一个艺术家，我想真真正正通过音乐去影响人的内在。
古时候写文字的人，他们通过文字也影响了那么多人。只要把自己活明白了，对自己了解更透彻的时候，自然会形成影响。
他强调，“如果你绷得住，它一定是一个很大的影响。”
▲曹轩宾
《别君叹》走红之后，身边很多人对曹轩宾谈起自己的感受，“很多人说曹轩宾你现在不是一个歌手，也不是一个音乐人，你是一个音乐家，是一个艺术家的时候，我特别激动。”
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人们常常说会被什么所打败，其实都是被自己打败，当建立起一套独立的世界观时，你所有的成功都是必然结果。”
13年前，《可惜不是你》红遍大江南北，但自此以后，曹轩宾却再没有第二首传唱甚广的歌。
我有一段时候特别害怕别人见面说，曹轩宾我特别喜欢《可惜不是你》，每次听到，特别喜欢你的《可惜不是你》的时候，我就谢谢你，礼貌性表示感谢。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大概过了半年吧，别人就说曹轩宾我特别喜欢你的，我特别害怕说《可惜不是你》，他说我特别喜欢你的《你不在北京》。
我当时那种感觉，就像遇到知音那样一种感动。
曹轩宾在为歌手写歌之外，也为电影电视剧配乐作曲，包括电影《风声》的主题曲。但他始终未能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直到13年后，《别君叹》的出现，让曹轩宾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个高度不仅是作为一个创作者，更是一个歌手在重新认识了自我之后，以全新的方式登上自己曾经梦想的舞台。“我要把最正确的音乐，让最正确的人去表达。”
现在很多人唱歌不张嘴，然后歌词胡说八道，没有任何的推敲，好多歌词你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作为一个创作人，作为一个制作人，作为一个音乐人，乃至以后自己可以做一个音乐家，做一个教育家，作为一个艺术家，我觉得我一定要以身作则表现出来给别人看。
无论丑也罢，老也罢，甚至牙掉光了也罢，只要我觉得，甚至都不需要暴露是我，甚至可以化名，不用露脸，那一刻我也愿意去唱，因为我想正确传递音乐的表达，或者音乐的价值观。不见得我能影响多少人，但是如果我都不做的话，我相信一个人都不会去影响的。
《经典咏流传》制片人田梅说这首《别君叹》是曹轩宾“十三年后的再一次爆发”，曹轩宾却深知这其中的艰难漫长。
“我觉得这13年当中所有的黑暗，所有的痛苦，所有不为人知的坚持和忍，才成就了现在的我。一个独立自信的灵魂是需要你不断去建立、打破、反省、积累、总结，才会有那一次必然的爆发。”
曹轩宾对音乐的自信源于他所接受过的专业训练和熏陶。与现在太多的选秀歌手半道出家不同，曹轩宾从七岁开始学音乐，父亲是秦腔剧团的书记，家教极严，“人家小孩天天在外面玩，你就得天天在家练琴，特别压抑。那时候总想逃出去玩，我爸就一脚踢过来。”
▲曹轩宾
年幼时，曹轩宾家里总会来一些叔叔阿姨一起唱歌，悠长的时光里，他在音乐的氛围中接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听他们唱戏，听他们讨论艺术、戏曲方面的东西影响很大。所以我也真的特别感谢在年幼的时候，那些姐姐、哥哥、叔叔、阿姨、伯伯对我的关爱。他们就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孩子，爱唱歌，然后就无尽地支持我。
随后，曹轩宾一路从初中、高中到大学学了12年音乐，踏踏实实地打好了音乐基础。而且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放弃阅读的习惯。
我看余华那本小说《兄弟》的时候，我简直是哭到（不能自已），就是你能通过看小说这件事情，能够用最短的时间，站在另外的一个制高点俯视这个人的人生。
通过人一生的总结，或者说是这一部小说的一段时间的总结，短短的几个小时，或者几天的时间，你会能看到这些所有的点、面、线、峰值、细节等等，所以我觉得看书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回馈养育自己的一方热土
曹轩宾的习惯是用词的方式去谱曲，因此，这首《别君叹》也是先有词后有的曲。歌曲中，有一句“高台孤矗昂首望”，曹轩宾在谱曲时，想到了“昂”这个字可以用古琴的滑音奏法来表达。“所以你听这句时就像古琴弹出来一样，所有的旋律、线条、音符和文字都是非常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的。”
▲曹轩宾工作照
有趣的是，《别君叹》最初是用普通话来演唱的，曹轩宾在顺歌词的时候，念到“高台孤矗昂首望，穷妻尽兮雁飞翔”时，突然间读成了陕西话。于是，他就试着用陕西话唱了一下，一瞬间点醒了他，觉得非常棒。“这方热土养育我所有的情感，这种刻骨铭心换来的就是自然的流淌，这是地方文化带来的自信。”
曹轩宾是陕西人，所以《别君叹》这首歌对于他来说是水到渠成的，但对于不会陕西话的人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首带着陕西唱腔的歌曲依然在各大平台上翻唱热烈。
作为一个音乐人，表达自己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但作为一个代表陕西，代表西安这样一个音乐人，应该更多留意本地文化的东西更为重要。
说到家乡陕西，曹轩宾向记者讲起了自己的经历，“有一次我回西安，刚下飞机有个司机来接我，就跟我介绍起西安，他很自豪地说西安是十三朝古都，有秦始皇、兵马俑、大雁塔，是丝绸之路的起点等等，我很感动，但我脱口而出问他，可是我们现代的西安还有什么？”
那一刻，曹轩宾想到，现代的西安除了高楼大厦与其他的城市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突然间，他有一个特别强烈的心愿，“我怎么样能够让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来西安看看，现代的西安需要通过文化，通过音乐来展示西安的才气。”
▲西安
曹轩宾第一次从内心里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去年8月，他当选了陕西省音乐协会流行音乐专业会的会长，“我一下子有了一个平台，可以集结所有陕西的音乐人进行交流。” 他做了大大小小的活动，甚至自己贴钱来做。
我准备在西安做青少年流行音乐的培训，不仅是从音乐当中的培训，而是真正从文化当中培训，我们希望在培训过程当中有心理建设的部分。
因为我发现很多孩子有心理疾病，是没有办法通过医学去解决的，希望让家长到这个地方上心理课，家长自己内在心灵的解放，才可以真正去解放孩子。
按照家长对孩子这种要求的基础之上，再由孩子天性的方式去自由发展，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那这样一个有用的人才，一定会对我们的社会，对我们的文化，对我们的亲朋好友家人，对我们的国家都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 采访花絮 /
记者问及曹轩宾，在《经典咏流传》节目里作为创作音乐人之一，有怎样的感觉时，他坦言，“其实我特别希望这个节目能有第二季，那我就可以再去一次了。”
记者告诉曹轩宾，会有第二季的。曹轩宾十分惊讶，再次询问，“是真的吗？”
他高兴不已，“太棒了，我觉得一定要有，因为这个节目开春就打得这么响亮，大家对这个节目这么高的评价，我特别希望能够在第二季上面再写一首歌，叫《君别叹》。”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r1335o5km1f&width=500&height=375&auto=0▲曹轩宾弹唱《别君叹》 文化十分记者独家拍摄
/ 彩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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