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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篇》:献给无名者的记忆

文化十分 CCTV文化十分 2020-02-11

每天十分钟,带你涨知识

乍看这段文字,你一定以为这是某品牌花生酱的生产说明书。


然而,这是一首名叫《一颗花生的死亡报告》的诗。在诗中,花生酱的生产就是花生的死亡,生产厂商就是谋杀者,产地就是死亡地点,生产日期就是死亡时间,通过花生被压榨成花生酱来隐喻工人被压榨致死的命运。当我们以这样的角度来审视这份说明书的时候,它就赋予了令人颤栗和陌生化的效果。


△许立志的最后一条微博

这首诗的作者叫许立志,是富士康公司的流水线操作工,也是一位优秀的年轻诗人,2014年,他不堪重负跳楼自杀,年仅24岁。


跟许立志一样,还有很多工人诗人,他们在自己的韵律中书写着各自的命运。这些作品很多被收集在一本叫《我的诗篇·当代工人诗典》的诗集中。一时间,工人和诗歌这两个同样不“主流”的话题交织在一起,被人提起,引发关注。


矿难遗址

老井

仍在低泣……

还有许多钢钩般锐利的

求救目光,挤出石头墙缝

扯住我的肝肠,直往墙内拉

……原谅我吧,兄弟们

……

一堆累累白骨……

地心太黑,太封闭,兄弟们

不要在此悄然低泣了

把你们悲戚,潮湿的灵魂

这条条闷热,漆黑的闪电

都伏到我的肩上吧

把你们所有的怀念,悲愤,渴望

都装入我的体内吧

我愿做一口活的棺材,一座

移动的坟墓

殓载上你们所有残存的梦

一直往上走,一直走到地表

那个阳光暴涨的地方,再把它们释放出来

先晒去悲痛的水分

然后让它们赶紧去追赶

那缕缕飘荡了两年仍未

斜入地心的,清明寒烟

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位煤矿工人,名叫老井。在煤矿的一次瓦斯爆炸事件后,老井的27位工友遇难,当时只抢救出6具尸体。为了断绝氧气避免爆炸再次发生,人们只能将洞口封死。于是,没来得及抢救出的遇难者被永远搁置到了地心的黑暗中。这首《矿难遗址》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而成。



在记录电影《我的诗篇》中,老井跪在早已变成废墟的矿藏上,一边洒水酒,一边朗诵了这首挽歌。


老井说“作为一个没有深邃理论和娴熟技术的底层作者,我想我只有多贴近现实,才能对得起我几十年的煤矿生涯和写作生涯。”


他 们

      郑小琼 

    这些铁,在时光中生锈的铁

    淡红或者暗褐,炉火中的眼泪

    机台边恍惚而疲惫的眼神

    他们的目光琐碎而微小,小如渐弱的炉火

    他们的阴郁与愁苦,还有一小点,一小点希望

    在火光中被照亮,舒展,在白色图纸

    或者绘工笔的红线间,靠近每月薄薄的工资

    与一颗日渐疲惫的内心——

 

    我记得他们的脸,浑浊的目光,细微的颤栗

    他们起茧的手指,简单而粗陋的生活

    我低声说:他们是我,我是他们

    我们的忧伤,疼痛,希望都是缄默而隐忍的

    我们的倾诉,内心,爱情都流泪,

    都有着铁一样的沉默与孤苦,或者疼痛

 

    我说着,在广阔的人群中,我们都是一致的

    有着爱,恨,有着呼吸,有着高贵的心灵

有着坚硬的孤独与怜悯!

80后打工妹郑小琼被誉为“打工诗人代表”。她21岁离开四川老家来到东莞打工,流水线的工作模式让她看到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刚进工厂的那个月,她的手就长出了厚厚的老茧。没有休息日的工作强度让她无暇与外界联系,她平时的主要乐趣就是与诗为伴。


△郑小琼画像

这首《他们》将坚硬的铁和生活勾连起来。生机勃勃的文字中,有凝重的叙事,有诗歌的意象,并富有爆发力。“铁”被用来展现打工者的社会环境、生存环境以及被机械化了的生活。


正如她在《生活》中写到的:“你们不知道,我的姓名隐进了一张工卡里,我的双手成为流水线的一部分,身体签给了,合同……”


迟到

吉克阿优

好些年了,我比一片羽毛更飘荡
  从大凉山到嘉兴,我在羽绒服厂填着鸭毛
  我被唤作鸭头时遗失了那部《指路经》
  好些年了,村庄在我的离去中老去
  此刻它用一条小兴场的泥路
  反对我的新鞋,欢迎我的热泪
  好些年了,我的宇宙依然是老虎的形状
  一如引用古老《梅葛》的毕摩所说
  颤抖的村寨跳进我的眼瞳,撕咬我
  好些年了,儿时的伙伴已建起小楼
  我也回到了大地的中心,我的土掌房
  三块锅庄石,三根顶梁柱
  父亲笑呵呵在火塘边抽兰花烟
  像温暖的经书,让我念诵不已
  他的拐杖又长高了不少
  而母亲笑呵呵在我心里
  今夜我要睡在她的旧床上,今夜我必须做梦


《迟到》的作者吉克阿优,是一位走出大凉山在外打工的80后。他说自己小时候常常会缠着村里的老人讲故事,很多文化就这样口口相传地流淌在血液中了,就像他们黝黑的肤色一样,永远未曾改变。

△纪录片《我的诗篇》中的吉克阿优

在远离故土的吉克阿优看来,工业化、城镇化、民工潮对他的家乡带来的是历史性的冲击,身在其中的他经历着真实的痛苦,纠结与迷惘,他希望用诗歌记录下这一切。


爱人

陈年喜

爱人,当你接过我流浪的双手

我猝然感到自己比鸿毛还轻

那双手里有我全部的黄金啊

爱人,十月庄重的天空下

我比死亡更静     爱人,

我用了二十七年的漂泊来换取   你的一握

我点燃五千首诗歌照亮你深深的居所

面对我纯金的爱,你要小心呀

你要把我牢牢牵在手心

爱人,我愿象一直驯良的小狗

为你役使,为你占有

或者象水,一生一世在你的骨骼中行走

爱人啊,如果能拥有你

我愿意没有自己  是谁把我们一起带到今天

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刀子和灯盏

我水银一样纯净的爱人

今夜,我马放南山,绕开死亡

在白雪之上,为你写下绝世的诗行


这首诗是当了16年的巷道爆破工人陈年喜所作。提到陈年喜,大家可能对他的另一首《炸裂志》更为熟悉。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他们是引信部分,就在昨夜,在他们床前,我岩石一样,轰地炸裂一地。”

——《炸裂志》




1997年,陈年喜与打小就认识的邻家女孩结婚了,妻子对写诗的丈夫充满热爱,而回报她的是一份难得的浪漫。这首《爱人》正是陈年喜为新婚妻子所作,他将这首诗珍藏在梳妆台的相框里。相框中的照片不知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被水泡过,显得有些泛黄,而这首诗就夹在其中。


吊带裙

邬霞

包装车间灯火通明

我手握电熨斗

集聚我所有的手温

我要先把吊带熨平

挂在你肩上才不会勒疼你

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

多么可爱的腰身

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

林荫道上

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

最后把裙裾展开

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

让你在湖边

或者在草坪上

等待风吹

你也可以奔跑

但,一定要让裙裾飘起来

带着弧度

像花儿一样

我要洗一件汗湿的厂服

我已把它折叠好

打了包装

吊带裙

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

走向某个市场

某个时尚的店面

等待惟一的你

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吊带裙》的作者邬霞是第一代留守儿童。13岁的时候,还没有读完初中二年级的她来到深圳宝安,成为了一个打工妹。她的日子一直过得非常拮据,父亲在几年前因患重病而试图服毒自杀。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邬霞

《我的诗篇》的编者秦晓宇在谈到收录《吊带裙》的原因时说道,邬霞在艰苦的条件下没有在诗歌中表露出对生活和工作的不满,而是以一种安静的美表现了对美好的生活的向往。车间、电熨斗、店面这些冰冷的名词被赋予了温情的内涵,夹杂着劳作的气息。


“世人皆有诗心”


诗歌可能对于社会上普通大众来说是一个很遥远但又很接近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一种文学形式是独立于社会而存在的,书信体文学的发展与人权有着密切的关系,诗歌亦然。

“就像我们人生一样,我们并不是弄懂了人生,变成人生的哲人的时候我们才开始生活,我们也不是说已经成为情圣的时候我们才开始谈恋爱,恰恰在不懂的时刻,有着特别销魂和美妙的感觉。”

——秦晓宇(《我的诗篇》选编者)





2017年1月,《我的诗篇》系列推出同名记录电影。六名打工者,六个故事,六种生活状态,他们向这个世界毫无保留的表达流离、漂泊、寻找,更迭往复中透露着他们的倔强。



一年后,导演秦晓宇再次召集大家为纪录电影《我的诗篇》的续篇——《炸裂志》的后期工作众筹,我们又将看到更多的工人诗人在生活的艰辛里用诗歌倾诉着他们入魂入骨的执念与理想。



所以,《我的诗篇》不是一本书,一部电影,一次诗会,一个奖项,而是一个文化事件,为工人诗人立言的文化事件。


今日,我们为您推荐这本由秦晓宇编著的工人诗集——《我的诗篇·当代工人诗典》。通过一首首非凡的诗歌感受平凡的生活,与那些生活在边缘的群体对话,感触他们的精神世界,感受最真实的人间冷暖。


监制 | 任永蔚

制片人 | 石岩

主编 | 纪萱萱

记者 | 刘雅晴

编辑 | 马千惠

运营 | 邓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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