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如此可爱的老头
“失恋是一种美极了的美感，可惜当事人从不细细享受。”
“嗓门大不一定不怕鬼。”
“我丑，我妈喜欢。”
“鸟是好鸟，就是话多。”
——黄永玉
△黄永玉作品
5月19日，“黄永玉的紫砂展”在中国美术馆开幕。
老艺术家黄永玉带着熟悉的“老顽童”笑容，风趣幽默地说：“一个老头没有事干，找一点事干干，咱们用时髦的话来讲，也算是老头的一种行为艺术吧。”
黄永玉，一代“鬼才”，自学美术、文学，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国家画院版画院院长。
曾为中国历史博物馆（现中国国家博物馆）创作壁画《全国人民大团结》。由他设计的生肖邮票《猴》家喻户晓。
▲黄永玉作品生肖邮票《猴》
“黄永玉的紫砂展”展出了黄永玉近年来在江苏宜兴创作的181件新品，紫砂壶体所绘内容主要为143个水浒人物和十几个陪衬人物，另有《八仙图》《九痒图》等小品，图说文字和创作感想以题跋形式布局。
▲黄永玉作品
黄永玉自1960年开始画水浒人物，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版过《黄永玉大画水浒》一书。他笔下的人物形、神、貌、相各异，经适度夸张与变形，分外鲜活生动，而此次以紫砂为材质，镌刻线条刚劲有力，更增添了特有的金石韵味。
▲黄永玉作品
黄氏自陈：“我作《水浒》不遵循旧例。《水浒》中男女，多捣蛋纵酒任性乡民，平日自由天真，自无必要将其往廊庙上拉扯，尽为余当年浪迹江湖时之朋友熟人，街头巷尾，野水荒村，信手拈来，写日常见闻经验，边写边笑，席地坐卧，旁设茶酒，或互通新闻，或指天骂娘，混沌乐陶，不觉困惑矣。”
▲豹子头林冲
林冲：看红缨怒翻芳草，不负朝露夕阳。却怎知来年，禁军八十万教头身轻白虎堂。
林冲：少年子弟江湖老，多少青山白了头。
王婆：虽然上不得凌烟阁，也够得着个信息人才。
失恋算什么呀，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
——黄永玉
黄永玉的一举一动，诗意贯穿其中。他说《水浒》男女自由天真，其实这四个字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写照。
他在《我是黄永玉》一文中这样描画自己：余年过七十，称雄板犟，撒恶霸腰，双眼茫茫，早就歇手；喊号吹哨，顶书过河，气力既衰，自觉下台。残年已到，板烟酽茶不断，不咳嗽，不失眠数十年。嗜啖多加蒜辣之猪大肠，猪脚，及带板筋之牛肉，洋藿、苦瓜、蕨菜、浏阳豆豉加猪油渣炒青辣子，豆腐干、霉豆豉、水豆豉无一不爱。爱喝酒朋友，爱摆龙门阵，爱本地戏，爱好音乐，好书。
一个热爱生活的老顽童形象跃然纸上。
▲黄永玉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老头，他不喜欢养生，不爱吃水果，有时间会看《非诚勿扰》，他说想通过节目了解年轻人的事。
2007年，黄永玉登上了权威男性杂志《时尚先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老的时尚先生。
▲《时尚先生》2007年5月封面
他一直都坚持着自己鲜明的个性，他直接告诉记者他并不喜欢流行音乐，他认为艺术的作用就是“让人高兴，让人没有距离”。
黄永玉平生最厌恶白手索画的人，打着爱艺术的名义占便宜。一生气，直接在家里挂一则声明：
画，书法一律以现金交易为准，
严禁攀亲套交情陋习，钞票面前，人人平等。
铁价不二，讲价者放恶狗咬之；恶脸恶言相向，驱逐出院。
吓得好多人都不敢开口，落下一个“惹不起”的名头。
▲黄永玉 作品
初恋的浪漫，也随诗意飘来。他的诗篇中有这样的诗句：
你，这个褐色皮肤
大眼睛的女孩/向我的窗户走来……
我们手挽手在大街上走
红着脸却一点也不害羞
向黄永玉窗口走来的“这个褐色皮肤大眼睛的女孩”，是一位广东姑娘，与黄永玉年龄相仿。她叫张梅溪——后来成为黄永玉的爱妻，大家都习惯叫她“梅溪”。
他写给妻子的诗《老婆啊不要哭》创作于文革时期，鼓励妻子乐观面对苦难，勇敢活下去。在诗中，他写到：
“让我们欣慰于心灵的朴素和善良，
我吻你，
吻你稚弱的但满是裂痕的手，
吻你静穆而勇敢的心，
吻你的永远的美丽，
因为你，
世上将流传我和孩子们幸福的故事。”
这首诗感动了无数人，这个男人倾尽所有给了妻子最大的安慰，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不忘向爱人表明爱意。
真挚比技巧重要，所以鸟总比人唱得好。
——黄永玉
真实、智慧、懂生活、有情趣，黄永玉像他的表叔沈从文。黄永玉将表叔沈从文称之为“我人生的标杆”。
▲黄永玉和沈从文
不少人写过沈从文，但写得最好的是黄永玉。
他说沈从文非常非常的“平常”。
若是有人说沈从文伟大，那简直是笑话。他从来没有在“伟大”荣耀概念里生活过一秒钟。他说过：“我从来没想过‘突破’，我只是‘完成’。”他的一生，是不停地“完成”的一生。他不过是一颗星星，一颗不仰仗什么而自己发光的星星。
如果硬要在他头上加一个非常的形容词的话，他是非常非常的“平常”。他的人格、生活、情感、欲望、工作和与人相处的方式，都在平常的状态运行。老子曰：“上善若水。”他就像水那么平常，永远向下，向人民流动，滋养生灵，长年累月生发出水滴石穿的力量。
他说沈从文潇洒。
沈从文对待苦难的态度十分潇洒。“文革”高潮时，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忽然在东堂子胡同迎面相遇了，他看到我，却装着没看到我，我们擦身而过。这一瞬间，他头都不歪地说了四个字：“要从容啊！”
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的骨肉长辈，我们却不敢停下来叙叙别情，交换交换痛苦；不能拉拉手，拥抱一下，痛快地哭一场。
中央美院有位很有学问的研究家，是他以前的老学生，和我们的关系十分亲密。“文革”一开始，他吓破了胆，一个下午，他紧张地、悄悄地走近我住的门口，轻轻地、十分体贴地告诉我：“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把你和你表叔都揭发了！”
我恨不得给他两拳，连忙跑去告诉表叔。难以想象地，表叔偷偷笑起来，悄悄告诉我：“这人会这样的，在昆明跑警报的时候，他过乡里浅水河都怕，要比他矮的同学背他过去……”
沈从文的母亲，是黄永玉祖父的妹妹，故黄永玉称沈从文为表叔，近一个世纪时间里，两家关系一直非常密切。
黄永玉曾说过：“在我的一生中，表叔沈从文一直占据着颇为重要的位置。三十多年时间里，我们生活在同一城市，有了更多的往来、倾谈、影响。”沈从文不仅是他的表叔，也是其一生的领路人，表叔沈从文鼓励他完成了离开凤凰小城、回国、摆脱困境等人生重大改变。
▲黄永玉 作品
1924年8月9日，黄永玉出生于湖南省常德。数月后，便被父母带回湘西凤凰。
父亲黄玉书少年漂泊，东西南北都闯荡过，见多识广，又受过西式教育。母亲杨光慧，毕业于师范学校，先在一所女子学校做教务主任，后来回到凤凰担任女子小学校长。两人不但是自由恋爱的新式夫妻，还擅长绘画、喜爱音乐和手风琴。
▲黄永玉和父亲
黄家的祖屋叫“古椿书屋”，是凤凰非常有名的私塾馆。黄家在凤凰还兼着看守文庙，从四百年前的老祖宗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笔墨纸砚。小时候，黄永玉的奶奶跟他说：“我们家不买田，一块砚田足够了！”
作为湘西地区最繁华的小城，凤凰城里好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大傀儡戏、傩园戏、划龙船、元宵舞狮、清明挂坟、放风筝……
▲湘西凤凰
黄永玉自幼在青石板小巷里闲逛，整日与各式各样的民间艺人接触。孩子们读书，他却逃学跑出去玩耍，匠人风筝画得漂亮，他一看就是半天。大小作坊成了他逃学的庇护所。
就在黄永玉玩儿得不亦乐乎时，家道中落，父亲不得不外出谋生。
1937年夏天，无力抚养儿子的黄玉书，将黄永玉托付给堂弟黄毓熙。黄永玉便被带到了福建的集美中学。
在这所由华侨陈嘉庚创办的学校里，黄永玉的顽劣依旧不减，不爱上课，他在集美两年，留了5次级，前前后后的同学就有几百人。不过这时的他不像在凤凰那样，逃课不是去玩，而是一头扎进图书馆。
▲少年黄永玉
集美学校规模很大，学校有6层图书馆，这里便成了少年黄永玉的乐土。当时，他的成绩虽烂得一塌糊涂，黄永玉却还是受到不少老师的喜爱，觉得这孩子身上有些不寻常的灵气。
尤其是美术老师，常常对他说：“你有天分，别让顽皮埋没了自己。”可黄永玉到底还是没叫人省心，有一天，集美学校和当地孩子发生冲突，从小见惯了土匪和砍头的他充当“主力”，结果挨了学校处分。黄永玉琢磨着：“再这么念下去，就真完蛋了。”
加之家境贫困，于是，年仅15岁的他离开学校，开始外出谋生。
彼时国破家难，哀鸿遍野，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黄永玉又是在瓷厂做小工，又是在码头上干苦力。
▲少年黄永玉
一天，他在码头上偶遇中学教官，教官把他介绍到军队里做司书。本是很轻闲的工作，每天只是抄几篇公文，俸禄也不低，一个月收入8块钱。可黄永玉呢？偏偏是玩儿兴大起，抄完公文后，嫌它呆板无趣，在上面画满各种花纹，惹得长官大发雷霆。
上任没几天，黄永玉就失去了这份美差，只好重新开始流浪生涯。没多久，有好心人介绍他去税务机关当股长。闲下来，别人喝茶聊天，他却致力于木刻创作，又刻又印，把机关办公室变成了木刻作坊。上司看了，把他叫到办公室说：“你走吧，我怕耽误了你的前程。”
▲少年黄永玉
没办法，黄永玉又只好流浪。这时他的性情依旧带着几分顽劣，路过泉州时，其住所旁有一座庙，庙里种着很多玉兰花，有一天，黄永玉禁不住爬上树去摘玉兰花，被一个老和尚看见，叫他下来。跟老和尚说话时，黄永玉年少气盛，问：“老子就不下来，你能把我怎么样？”
老和尚温和地问：“你知道老子是谁吗？”黄永玉昂起下巴：“老子就是我！”几天后，他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这位听他一口一个“老子”的老和尚，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
这事后来被传了出去，成为笑谈。
多年后，黄永玉在北京修建万荷堂，要为自己的起居室取名字的时候，已经90多岁的吕正操将军打趣道：“你年轻时喜欢称‘老子老子’的，干脆就叫‘老子居’吧！”
▲《画家黄永玉》 靳尚谊
黄永玉的彩墨画也非常著名，常常用淋漓之墨色为基调，以凝重洒脱之线条为骨骼，以奇特构思为基础，颜色时淡时重，常有新意。
在他的成名作《春潮》中，他将钓鱼的线扭曲成一团，与扭曲的鲨鱼和翻腾的海面交相辉映，非常具有艺术美感。
▲黄永玉《春潮》
他还被称为“荷痴”，在他的笔下，荷花独树一帜，神韵盎然。中国国家博物馆副馆长陈履生曾这样评价黄永玉：“近世之画荷花闻名者有二人，前有大千，后有永玉。”
▲黄永玉作品
▲黄永玉作品
除了擅长木刻、墨画，黄永玉还是著名的文学大家，他先后出版了《永玉六记》《这些忧郁的纸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比我还老的老头》和《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等书。
▲黄永玉《比我老的老头》
如今，黄永玉已经94岁了，但是他仍旧保持着规律地作息，上午写他的自传《无愁河上的浪荡汉子》，下午作画。
他的老朋友钱钟书、郁风、李可染、张伯驹、黄苗子全部去了天堂，他说：“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生前我玩得很开心，死后，大家玩一会我好啦。”
“我死了，立即火化，火化完了，骨灰放到抽水马桶里，就在厕所举办个告别仪式，拉一下水箱，冲水、走人。”
说完哈哈大笑，连死亡都能让他说的如此轻松，恐怕全天下也只有黄永玉了。
▲黄永玉
94岁的黄永玉说，墓志铭他已经想好了，要刻上“爱、怜悯和感恩”。
这个潇洒可爱的老头，或许是这世间少有的通透之人。
▲黄永玉 工作照
在《比我老的老头》中他感叹道：“谁把我的时光偷了？让我们辜负许多没有来得及做完的工作，辜负许多感情。”
也许我们无法活得像黄老那么放肆，但至少在度过岁月劫波的路上，我们可以别那么在乎意义，多去为我们增加一份有趣。
▲黄永玉
别怕浪费时间，别拼命向时间索取。因为岁月会给你的，终究会给你。
监制 | 项 飞
制片人 | 石岩
主编 | 纪萱萱
编辑 | 郝苑蓉 潘 婷 李 端
运营 | 邓 荣
往期节目推荐
▶ 520|《文化十分》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