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档电影观察 | 《风语咒》是新的国漫之光吗？
2015年盛夏，影片《大圣归来》犹如一刹流火，点燃了整个暑期档的热情，同时也点燃了国内观众对国产动画电影的信心。无数影迷不免感慨：原来好莱坞可以做到的，国产电影也同样可以。
自此以后，每逢夏天，国产动画电影都不会缺席。2016年，《大鱼海棠》以美术和意境取胜，2017年，《大护法》又因深刻的隐喻和思想性而广受好评。
今年暑期档，国产动画电影《风语咒》登陆院线，随之而起的，是“国漫崛起”的声音。然而，国漫，真的崛起了吗？
撰文 | 满建锋
倒溯，由《风语咒》开始
数千年前，上古四大凶兽为祸人间，被上古侠岚用秘术“风语咒”封印。如今，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即将复苏，而风语咒却早已失传……
《风语咒》的故事背景构建并不复杂，对拥有一定观影经验的观众来说，看过开头后猜中结尾，并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
《风语咒》以主人公的成长历程作为叙事主线，运用类型化的表达方式，使得影片的氛围变得快意轻松，并对全年龄段观众展现出了友好的姿态，但这也导致故事的悬念性遭到一定消解。
于是影片成功的关键点，不再是故事会如何，而是该如何讲故事。
《风语咒》是《画江湖》系列动画的首部动画电影，也《侠岚》系列首部电影。
侠，侠义；岚，有质无形，如山间的雾气一般。
侠岚就是拥有元炁且默默守护世间的英雄，与以“零”为代表的邪恶黑暗势力不断做着斗争。
黑白分明的正邪力量对抗，荡气回肠的故事幻想，使得《侠岚》系列动画受到广大青少年观众的热捧。
但如果要将这个故事主题放入电影的语境，单一的戏剧矛盾冲突，难以撑起90分钟的动画长片，这就要求导演必须添加更多的故事线索，以丰富影片的内涵。
《风语咒》的主创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主人公朗明的成长蜕变历程中，添加了朗明与母亲的亲情线索，同时也糅合了朗明和苏兮朦胧的青春爱情。
《风语咒》是一部感情十分充沛的电影，影片中的一些煽情桥段，也成功勾出了不少观众的眼泪，但与此同时，影片在煽情部分显得用力过猛，反倒冲淡了原本热血励志的主题。
由于影片在处理各条情感线索上的失衡，使得一些人物动机出发点变得模糊，而过多的现代台词对宏大命题的解构，也打断了本应顺畅的叙事节奏。
其实，在《风语咒》中出现这些问题，并非个案。
披着中国古典文化元素的外衣，但叙事方式和主题表达又过于现代，这是近年来的国产动画电影的一种通病。
我们常常看到不少雄心勃勃的国产动画电影，在如潮汹涌的宣发攻势下，最终的市场反响却如死水微澜。
比如，投资高达1.3亿元的《小门神》（2016年），这部号称中国动画电影史上投资最高的影片，最终只取得了7850.7万元的票房成绩。
国产动画电影的艰难复兴
动画电影最吸引的人之处，在于其可以营造一个超越现实的幻想架空世界。
在这一方光影时空中，我们邂逅梦境般的场景，将自己置身于虚幻的故事之中，现实中的愤怒和怅然被点点消解，最终幻化成为触碰灵魂真实的情感。
在瑰丽的动画世界里，我们或欢笑，或痛泣，都因找到了最真实的自我。
所以，动画电影绝不仅仅只是拍给孩子看的电影。这一点，在中国动画起步之初便已确立。
那时，中国动画也曾是令世界瞩目的焦点。
上个世纪40年代，万氏兄弟集团出品的国产动画电影《铁扇公主》上映，该片也是亚洲首部长篇动画电影。影片在日本首映之后，鼓舞日本动漫电影之父手冢治虫，坚定踏上了动画电影艺术创作道路。
1961年，《大闹天宫》的诞生，更将中国动画事业推向高峰，美联社评价该片，“比迪士尼的作品更加精彩，美国绝无可能拍出这样的影片。”
但往后的几十年，中国动画事业却渐渐从巅峰滑落。
在迪士尼，皮克斯，吉卜力等动画工作室风靡全球的同时，中国动画却成了儿童群体的专属娱乐产品，再难以表达出更加广域的趣味和思想。
在《风语咒》的观影交流会上，导演刘阔一开场，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难”。
中国动画电影的制作过程，难。
中国动画电影的生存环境，难。
难字当头，中国动画电影更应迎难而上。
2009年，《喜洋洋和灰太狼之牛气冲天》用9000万的票房奇迹，激活了国产动力电影市场的活力，虽然彼时的动画电影多为低龄题材，但动画产业已颇具规模。
尔后，田晓鹏八年磨一剑，用一部《大圣归来》技惊四座。
影片在制作过程中多次资金断流，面对重重困难，田晓鹏只能用长久的耗时来弥补技术上的短板，影片最终叫好又叫座，收获了9.56亿的华丽票房。
自此，动画电影向着全年龄段的创作方向高歌猛进。
《大圣归来》的成功，给市场和资本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观众开始重新关注中国动画电影，而资本也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入动画产业。
但过热的资本，又会带来新的问题，如急功近利的出品方，忽视艺术创作的客观规律和当下的现实技术条件，强行拼凑和无底线抄袭，这种粗制滥造的动画影视产品，又在迅速破坏中国动画电影市场的创作根基。
山寨动画电影《汽车人总动员》
如2011年的动画《高铁侠》，便是对日本动画《火车侠》的明显抄袭，又比如轰动一时的《汽车人总动员》，则是直接山寨皮克斯电影《汽车总动员》。
虽然行业乱象丛生，但也有坚守初心者。
如《大圣归来》导演田晓鹏，《大鱼海棠》的导演梁旋和张青，《大护法》的不思凡，以及《风语咒》的导演刘阔等。
他们或雕琢故事立意，或完善技术表现，作品中都充满着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坚守和表达，尽管影片中存在一些不足之处，但这种沉下心来搞创作，用实际行动推重国产动画电影发展的努力，却值得鼓励。
漫漫征途，布满艰难险阻
《大圣归来》的横空出世，让无数老国漫迷心头一酸，不禁慨叹：我们终于要起步了！
谁也不曾料想，那个辉煌的开始，或许只是昙花一现。
后来者，无一可以逾越《大圣归来》创造的骄人成绩，而关于“国产动画电影”的话题，也已被人遗忘在某个沉寂的角落。
2017年，全年动画电影票房总量为47.17亿元，较2016年同比下滑32.7%，其中国产电影票房占比仅为28%。
进口片中，《寻梦环游记》和《神偷奶爸3》均取得了超过10亿元的票房成绩，国产动画电影中，除《熊出没之奇幻空间》外，无一票房突破2亿元，而口碑佳作《大护法》，最终也只收票房8760万。
如果说2015年是国产动画电影的一个春天，那么经过了2016年电影市场的短暂爆发后，2017年，国产电影又迅速降温，这让不少人都嗅到了一丝丝秋凉之意。
狂喜之后，我们更需清醒。
理性审视我们动画电影工业中的差距和不足，我们需要一个完善的动画电影工业生产机制，而并非用一个个现象级动画作品撑起的幻象，也惟有如此，才能推动国产动画的不断向前。
当下的国产动画电影喜欢借用古典文化的外衣，但大多数作品都是止于表面意义的解读，并没能完全解读出传统文化背后的内涵。
如《大鱼海棠》中，影片用精致的美术搭建了一个意境恢弘的中国风世界，主人公的名字椿，鲲和楸，均取自庄子传世名作《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但人物台词和情节发展，却疏离了这种深邃的意境。
片中台词如：“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你任性的样子，生气的样子，都很好看。““你对我像哥哥一样好”等等。这些过于直白现代化的情感表达的方式，使得原本气势恢宏的影片，朝着一出狗血三角恋的方向驶去。
国产动画电影对古典文化元素的取用，需要明确传统文化的核心竞争力所在，并加强对作品意义的合理解读和价值重构，创作出能满足观众情感和个性需求的好作品。
除此以外，国产动画电影在许多制作流程上，不够严谨和科学，存在众多疏漏之处。
国外的优秀动画电影，配音工作一般在动画完成前就已结束，最终动画师会根据配音效果对人物动作表情等进行调整。
而号称十二年打磨的《大鱼海棠》，女主角椿的配音者，季冠霖只用了三天就完成了工作，这也就导致影片声画配合存在一些不和谐之处。
对于动画电影的创作来说，最为致命的是缺乏必要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我国优秀的影视剧编剧不少，但真正精通动画电影的编剧则凤毛麟角。
动画电影编剧需要具有足够的创意想象力，以及一定的动画思维和动画语言，但我国现在的动画产业教育，存在着重理论轻创作的现象，培养出的多是技术人才，而非动画创作者。
这就直接导致了不少动画电影，虽然具有精致的美术设计，但剧情架构，主题表达等方面却难以令人恭维。
动画电影的本质依旧是用镜头叙事，借用夸张，幽默，讽刺等等非现实手法，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中国动画学会副秘书长李仲秋曾说：“我们的动画现在的人才培养和舆论导向，一直把动画片看作是单纯的美术或动画艺术，忽略了动画片的本质是讲故事。”
很多国产动画电影过于注重拼贴，解构等手法的运用，反而疏于对于影片本身叙事主旨的专注，作品在情节逻辑和表现形式上，缺乏令人眼亮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国产动画电影路在何方？
动画电影具有巨大的市场潜力，《疯狂动物城》、《寻梦环游记》等影片都曾在国内掀起观影狂潮。
在北美电影市场的年度票房榜单中，总会有两三部动画电影挤进前十，人们渴望童心未泯的幻丽想象，人们也需要用新奇的角度重新解读现实。
1998年迪士尼动画《花木兰》，2008年动画电影《功夫熊猫》，都是美国制片公司在攫取中国元素后，取得巨大市场成功的动画电影，但剥去中国传统文化的外衣后，我们窥见的依然是一个美国式价值审美的主题。
而我们有着五千年的灿烂文明，有着许多美丽动人的遗珠等待被人拾取。我们在借鉴西方先进的表现技术和叙事方式的同时，更应该找到符合东方审美的意涵主旨。
如在宫崎骏的代表作《千与千寻》中，我们不仅能够找到众多日本传统文化元素的痕迹，而且在主人公千寻曲折的成长历程，蕴藏着一种含蓄的东方式审美，而并非好莱坞式所崇尚的，极致化勇敢自由的个人英雄主义。
越来越多的国产动画电影，已经意识到运用传统古典元素，弘扬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性，但绝大部分电影，对其的运用还只停留在美术画面的层面，没能做出更加深入的挖掘，最终导致唯美画面与剧情、台词的彼此失衡。
我们的动画电影也亟需从低龄化的创作中摆脱出来，剥离浓重的说教色彩，表达出更为深厚的思想性。
中国动画电影长路漫漫，荆棘满布，我们只能给予它更多的鼓励和耐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能够朝着光明的方向不断前进，凛冬将至的浓雾终会消散，而观众预备好的鲜花和掌声，也将伫立在前方不远处，等候着下一位开拓者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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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国 鹏 张震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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