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陈小艺：十年后再演《莲花》，比以前更好
从《外来妹》到《军歌嘹亮》，从《半路夫妻》到《大工匠》，陈小艺演尽了女人的酸甜苦辣。大多数观众都是从电视荧屏上熟知她，而鲜为人知的是，在人艺的舞台上，有这样一部戏陪伴了她十年。
这部戏正是邹静之编剧的《莲花》。对陈小艺来说，十年间她塑造了“莲花”，而《莲花》也影响了她。
在话剧《莲花》公演十周年之际，《文化十分》记者专访陈小艺，听她讲述“莲花”的故事~
采访 | 潘 婷
撰文 | 潘 婷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p1347oelz1b&width=500&height=375&auto=0▲视频：陈小艺谈《莲花》
《莲花》这部戏，陈小艺演了十年，却不曾察觉岁月的流逝。她皱了下眉，想了想：“后来突然有一天看那个纪念录像，才觉得这是十年了。”
2008年1月末，一部由邹静之编剧，任鸣、徐昂导演的话剧在北京人艺推出了新年的第一部戏：《莲花》。
首演后，台下观众掌声雷动，气氛热烈。这其中，就有张国立、张铁林、赵宝钢、宋丹丹、冯远征、梁冠华等人。冯远征对陈小艺的表演赞不绝口，还特意提到了该剧独特的倒叙方式：“虽然从一开始能推测出大概的故事，但整个戏还是能让人坐得住。”
实际上，话剧《莲花》独特的倒叙式结构能大受欢迎，早在导演任鸣的意料之中。
编剧邹静之在创作《莲花》时，就将该剧以“倒叙式”作为叙事结构。与以往戏剧结构规律不同，《莲花》第一幕是整个故事的最终结尾，二三四幕则逐步倒叙，第五幕则是故事的最开始。
▲话剧《莲花》剧照
话剧将原著的倒叙式结构搬上舞台，正是这部剧的创新之处，也是大胆之举。要么，是观众对倒叙的剧情产生渴求，从结尾回首，增加了戏剧冲突；要么，则是观众对开幕即是高潮的表现难以理解。
幸运的是，十年前的这届观众就非常优秀，导演任鸣也笃定自己的预估，选择信任观众，没有改动原著的叙事结构，因此博得了观众的喜爱。
▲话剧《莲花》剧照
从此，在北京人艺的戏剧记忆里，这部作品屡被提及。
在《莲花》中，陈小艺扮演女主角莲花，是一个深爱着丈夫却又精于算计的小人物。她深爱着比自己小的丈夫天和，一心想让天和跟她过上宽裕的生活。在最艰辛的时候，莲花拿出了一件偶然得来的瓷器，在卖这件瓷器的过程中，莲花的欲望逐渐扩大，也推着天和把欲望的气泡吹了起来。
▲话剧《莲花》剧照
好日子就在眼前了，一向聪明的莲花却发现自己对一切都失去了控制，而丈夫天和也深陷物欲不能自拔。在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情境下，莲花拔出枪，毁掉了一切。
从某个角度来说，《莲花》这部戏无论放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它所传达的现实意义都一直折射着当下。谈及当下社会环境中人们对物欲的渴求，陈小艺不禁感叹：“现在不是也有这样的人嘛。”
京腔京调京韵浓郁的大鼓，街上迈着四方步的晚清遗老遗少。一开场，便京味十足。舞台左侧的轿子里传出原汁原味北京大妞的声音，嘱咐着车夫办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乍一听，实在听不出陈小艺的声音，竟像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北京妇人。
▲话剧《莲花》剧照
陈小艺是四川乐山人，却寻不得半点四川口音，足见她对台词的考究。这份认真被好友江珊看在眼里。一次采访中，江珊向主持人夸起陈小艺：“我自己是北京人，但小艺的北京话比我说得都溜。”
在干脆大气的北京话中，邹静之所创作的台词更加贴近人物，更加令人感动：
莲花拉着天和的手，羞涩低语“看着你就像摸着梦的边了。”
莲花让天和想象有钱后的生活，天和说：“我要有钱了，就把所有的吃食都过遍油。馒头炸，窝头炸，炸糕，等它凉了再炸一遍。”
两人互相推让着仅有的一块白薯，莲花落泪伤心：“一块白薯招出你这么多话来，这该是天底下最甜的白薯了。天和，你不说是不说，一说话就打在人心尖上了。”
演员龚丽君是陈小艺在中戏时的同班同学。《莲花》公演十周年的首场，她也再次前来看戏。散场后，她对陈小艺说：“十年前的戏淡漠了记忆，今天再来看就觉得是一个新戏，太好看了。”
这句话让陈小艺深有感触，十年过去，所有演员长了十岁，对角色和表演的认知在日积月累中打磨得更加贴切深刻。“越演就越觉得清晰，每个人都更知道自己在舞台上的行为脉络，这儿为什么要这么说，那个戏到这儿是这样。”陈小艺说。
“如果这次重新录像，和十年前那版再对比，我认为除了我们都老了十岁，其他的我认为都比以前更好。”
▲话剧《莲花》剧照
今年50岁的陈小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言语间更自我通透。问她和莲花哪里像，她说大抵是性格利落干脆吧；问她若回到莲花那个年代，会是怎样的结局？她说：“我一定不会这样，绝不会自杀，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活下去。”
关于莲花对感情的至深至痴，以至酿成悲剧，陈小艺有着自己的感情观。“我没有莲花那么一根筋，我会觉得那人已经心不在你这儿了，那就走。”
▲陈小艺
陈小艺的朋友们都说她是不会得抑郁症的人，因为性格直爽乐观。好友胡军曾调侃起陈小艺，叫她“陈大发”。胡军在中戏读书期间常常找她赊方便面，没有粮票还时，陈小艺也不会在乎，摆摆手回头就忘了。
1968年，陈小艺出生在四川乐山的一个川剧演员家庭，父亲是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副团长。受家庭影响，陈小艺从小学习川剧。
科班学习川剧的三年被陈小艺称为“最苦的三年”，但她获益匪浅。她拿《莲花》举例：“你不觉得我演莲花就在形体上有戏曲的韵在里面嘛。”
▲陈小艺早年照片
除了《莲花》，包括话剧《虎符》《蝴蝶梦》里，都能瞥见陈小艺受戏曲熏陶的身段，舞蹈都颇具韵味。她特别提到了演《蝴蝶梦》时的那段水袖戏，导演林兆华深知她的功底，“这段就交给你自己了，你自己编舞吧。”
后来，陈小艺登上1993年央视春晚，和邓婕、王馥荔一起表演了川剧小品《射雕》。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t13479s7l1e&width=500&height=375&auto=0▲1993年央视春晚川剧小品《射雕》片段
18岁时的陈小艺从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表演这条路。彼时的她甚至连中央戏剧学院这所学校都从未听过。凭借一纸招生简章，陈小艺第一次来到北京参加中戏的面试。
来到北京，她见到了自己在乐山话剧团时就认识的胡军、江珊、何冰。这些北京的朋友让陈小艺紧张、自卑：“我是最后一个到的，最后运气很好把我补录进来了。”
▲从左至右：胡军、陈小艺、张博、徐帆、王斑
进了中戏之后，陈小艺一切归零，开始了“战战兢兢地学习”。
思绪飘到30年前，陈小艺为了表演第一个话剧《家》要体验生活，一个人坐着公共汽车来到长安街，在栏杆那儿坐着，看着天安门广场上的人来人往。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天安门长什么样。
陈小艺曾坦言，自己还算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但更重要的是一个非常努力用功的人。第一个学期结束后，专业课苏民老师宣布她是第一名时说，这学期的状元是在你们意料之外，也是在意料之中。
▲陈小艺
念到陈小艺名字的那一刻，她才真正觉得，我可以自信地在这个学校待着。从那天起，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能力做一个好演员。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s1347uyqqtn&width=500&height=375&auto=0▲视频：陈小艺回忆中戏往事
大四那年，她被选中担任电视连续剧《外来妹》的女主角“越小云”。凭借这一角色，她红遍大江南北，并获得飞天奖最佳女主角提名。杨钰莹演唱的主题曲《我不想说》也被广为传唱。那一年，陈小艺23岁。
▲电视剧《外来妹》剧照
两年后，她在电影《离婚》中饰演马少奶奶，获得百花奖最佳女配角奖。
2006年，她与孙红雷主演的电视剧《半路夫妻》，剧中的陈小艺是一个快人快语、直率干练的女片警，演出了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让荧屏前的观众为之揪心落泪。
当年有人评论说，《半路夫妻》的成功来自于它传达出很强的社会及人情温度。管军的痞气个性，却又真实可爱，小玲的踏实妥帖都让观众感受到了主创们的满满诚意。
▲电视剧《半路夫妻》剧照
翻看当年的天涯论坛，不乏网友们的赞美：“这年头找一部全家都爱看的电视剧不容易啊”“演员表演都很生活化，看着很舒服”“为看这片子两天没出门，看得脖子疼眼睛酸，但是值”
陈小艺完全将这个角色浸在生活中，接地气，用朴实真实的表演打动观众，让《半路夫妻》成为六七十年代人念念不忘的经典电视剧。
2009年，陈小艺凭电视剧《大工匠》获电视剧飞天奖最佳女主角提名，同年获得飞天奖“杰出贡献奖”、“德艺双馨”终身成就奖。2011年，陈小艺主演电视剧《叶落长安》，从十几岁初嫁人妇，到年过花甲的中国式母亲，她的表演赢得了荧屏前观众的无数眼泪。
▲电视剧《叶落长安》剧照
2013年，陈小艺与张国立、张涵予主演电视剧《唐山大地震》。2016年参演电视剧《女不强大天不容》，同年主演乡村题材情感剧《木兰妈妈》。
这些年来，陈小艺一直在一系列家庭情感电视剧中延续着自己的演员身份和艺术生命。在这些家庭情感剧为主的剧集中，陈小艺扮演贤惠的媳妇、操劳的母亲等角色，她们大都忍辱负重，恭敬孝顺，带着一种陈小艺式的朴实。
真人秀层出不穷的时代，也让一向低调的陈小艺在电视剧之外，有了展现个人生活的机会。2018年5月19日，作为中戏87级“戏骨班”成员，陈小艺参与录制真人秀节目《青春同学会》。
▲陈小艺、江姗、徐帆在节目中
节目中，江珊一直喊着陈小艺的绰号“小尾巴”，原因是陈小艺在中戏读书期间老是忘关宿舍门，“大家做什么事她都跟在后面”。而她常常笑着全盘接收，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使她在生活中平易近人，成为朋友中最没有包袱的人。
▲陈小艺
她在节目中无所顾忌地表达着自己似乎从未被束缚的天性，在化妆间哼唱着小曲，《鲁冰花》《葫芦娃》，甚至还唱了句时下大火的《我们不一样》，惹得摄像师在一边小声笑着咳了咳，她抬眼看向摄像师，抿嘴故作生气反问道“你是听我唱《不一样》被噎着了吗”，随即憋不住笑说“其实我就会唱这一句。”
采访进行一半时，陈小艺的手机响了，她望向我们的摄像老师：“你帮我给挂了就行。”这种随性随心是自然而然的，也使得谈话顺畅又舒服。
▲陈小艺
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要求都十分清晰：“一年拍一部好的电视剧、演一部好话剧、再拍一部好电影。”
而在她的内心，也始终坚守着对话剧的执着。人艺舞台让她的艺术张力变得更感人、更让人印象深刻。她自己也说，话剧带给她的愉悦是与电视电影不同的：“你展现的东西，台下的观众马上就能回馈给你。虽然话剧是耗时最长的、是最辛苦的，但我也愿意。”
《莲花》的最后一幕回到了故事的开头，舞台上的一束光打在陈小艺身上，她捧着一块白薯，唱起了《小白菜》。她缓缓地唱，声音不大，但却打在剧场观众的心上。
在全场一片寂静中，轻轻的抽泣声逐渐响起。随后，音乐停止，掌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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