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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四十年他们说——田青

文化十分 CCTV文化十分 2020-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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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国尽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尽孝。”

——田青


本周,《文化十分》推出系列推文“改革开放四十年他们说”,邀请改革开放40年以来当代中国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艺术大家、作家、歌唱家、文化学者、话剧导演等,分享他们的艺术探索与人生感悟,聆听他们用青春谱写的时代赞歌。




田青形容自己是一个“有新思想的老派文人”。


“新”意味着虽已是古稀之年,但“连用手机打滴滴这些新科技我也会”;“老”意味着从审美到为人都较传统,痴爱传统文化,“讲究忠孝仁义礼智信”。


他一生致力于三桩大事:研究宗教音乐,发掘原生态音乐,保护非遗文化。虽然桩桩“利在千秋”,但他不愿意居功,更不妄谈“成就”。


▲《文化十分》采访田青  摄影:高忠


对于中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主张“原汤原汁地保护”“慎谈创新”;为反驳那些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也没有用”的看法,他把非遗比作“病重的老母亲”,要倾尽全力去“抢救”:“你的父母病了,送不送医院抢救?医生说癌症治不了了,那就不治了吗?不可能!你要想尽各种办法。这个医院不行,看那个医院;西医不行,找中医。所以我说要为国尽忠,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尽孝!”


他有知识分子的胆识,常常语出惊人,在青歌赛跟学院派评委“开杠”,指责声乐界“千人一面”,很多“罐头歌手”;面对昆曲只属于老年人的质疑,他淡定回应:人都会变老,“昆曲等你六百年,何妨再等三十年”。


他又是至情至性的一个人,行走阡陌被一群盲艺人唱得“眼泪哗哗地流”,四处奔走将他们带至北京演出;大病时田青收到他们东拼西凑的5000块钱,感慨“我这一辈子不管挣多少钱,都没法跟这5000块钱相比”。


改革开放40年,亦是田青为传统文化复兴奔走呼号的40年。生逢其时,也肩负重任。眼见传统文化由被忽视、被破坏到如今的回归、复兴,能身体力行,对田青而言,是幸事,也是乐事。


撰文 | 梁珊珊



从“工农兵学员”到青年学者

 

1980年炎夏,天气酷热,一个年届而立的男人每日早上8点准时出门,到附近的和平区图书馆阅览室埋头苦读。中午回家匆匆扒口饭再回去,直到图书馆下班。晚饭后,他又一个人提溜着小马扎溜达到马路上,借着路灯的光继续学习。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是当年田青备战研究生考试的日常。


在刚刚结束的那个动荡年代,安心学习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回忆起来,田青说那可能是自己一生中最疯狂的学习经历了。


▲插队下乡前的田青


文革时,田青“上山下乡”在黑龙江插队落户五年多,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沉寂的黑土地上,每日负担着繁重的体力劳动,读书几乎是这个年轻人唯一的精神生活和享受。陪伴他度过那段艰苦岁月的,还有当时被他视为珍宝的《外国名歌200首》和跟亲戚借的一把夏威夷吉他,一本斯波索宾的《和声学》教材。


1973年,“右倾回潮”,掌握多门乐器的“文艺青年”田青,被大队推荐参加天津艺术学院的招生考试。最终他被作曲系录取,幸运地成了一名“工农兵学员”——那是一批特殊年代的历史宠儿。


▲田青在天津艺术学院读书时赴内蒙古大草原采风


1978年改革开放恢复研究生考试后,中国艺术研究院开始招生。


那时候田青已从天津艺术学院毕业,留校任教两年。


▲大四那年,系主任杨今豪让田青为大三学生开一门“中国古代音乐史”的课。他读遍当时能找到的几乎所有有关中国音乐史的著作、文章之后,编写了讲义,后来集结成书。


这期间,他慢慢发现自己可能成不了“贝多芬”。当面对研究生考试这一改变命运的选择,年届而立的田青自然跃跃欲试。 


“你......走了,你的课谁教呢?”天津艺术学院老院长缪天瑞的这一声叹息,挽留住了田青。直到第二届硕士研究生招生,老院长已调任中国艺术研究院,田青才报考。


1982年,他如愿考上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音乐系,成了那个发现“瞎子阿炳”音乐的学界泰斗——杨荫浏先生的关门弟子。


▲田青恩师杨荫浏先生


在音乐学院的科班训练,不仅让田青初窥音乐之堂奥,音乐学院的几位良师更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后来的发展方向,田青称之为“因缘”。


▲田青与研究生部全体同学外出出游


从此,由一个酷爱文学艺术的“工农兵学员”,田青逐渐向学者的身份转变。

 

勇闯“禁区”


在同届的研究生中,田青的年龄是偏大的。但当大家还在苦苦读书的时候,他已经走出教室去做田野调查了。


早在大学教书的时候,他就发现:中国古代音乐史相当于一部“无声的音乐史”,“能听的作品实在太少了”。他迫切需要找到“活的”古代音乐音响资料。


另一方面,改革开放带来政治上的解禁和思想上的自由解放,一时间流行音乐作品如野火春风般,弥漫了整个神州大地。


田青感慨道:“年轻的时候,邓丽君的歌那叫一个‘洪水猛兽’啊,曾经真的像洪水一样把整个中国大陆都淹没了,应该说我们这代人买的第一盘磁带,几乎都是邓丽君。”


音乐伴随时代潮流日新月异的变化让他产生了危机感:“任何一个流行歌手,仿佛红那么两年就立刻有新人代替他。”


寻找古代音乐迫在眉睫。


但是去哪儿找呢?


他想到了寺庙:“大家都说宗教保守,在寺庙里面以不变,以古老,作为最好的艺术,最尊崇的艺术。去寺庙的高墙里面,看看有没有残存的古代音乐。”


没想到,宗教音乐神奇的魅力彻底把他吸引住了,田青立志要填补这一研究领域的空白。这在当时却不被众人看好。


20世纪80年代初,整个社会还处于思想解放的初期,对于宗教及宗教音乐的误解还比较深:“在主流的意识形态是唯物主义的大环境下,宗教文化是一个禁区,谁也不愿意趟浑水”;加上十年浩劫,佛教受到重创,很多寺庙遭到破坏,“中国绝大部分寺庙已经没有僧人了,都变成生产队的仓库,或者解放军的兵营,有的甚至用来设办工厂,或者变成居民的大杂院”。


但田青坚信这是一个亟待开发、抢救的宝藏。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得到研究生部特批,揣着300元的考察费,背上一部像“砖头”一样的录音机,一壶水,一个装满书和干粮的绿挎包,义无反顾地开始了他后来延续二三十年的佛教音乐考察之旅。


一路风餐露宿,渴了喝一口自来水,困了睡在火车座位底下,田青几乎走遍了半个中国——“觐普陀,涉敦煌,造访前藏、后藏、安多、康巴数百所汉、藏寺庙”。


他觉得,越是穷乡僻壤、深山老林的荒郊野庙,找到宗教音乐的可能性越大。


▲田青在陕西咸阳弥勒寺考察佛教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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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传统文化生命力之强,真的是超出我们预料。在一些特殊环境里,它们会采取曲折的方式保存自己,延续自己的生命。另外,中国传统文化在民间扎根之深,传播之广,包括普通老百姓为保护传统文化做出的种种努力,也让我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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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在拉卜楞寺采风试吹法号


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中国的文化重建工作全面展开,与此同时,宗教政策的全面落实也使佛教慢慢步入正轨。


在这样的历史机遇下,田青受邀担任“中国音像大百科·佛教音乐系列”的主编。他的干劲儿更足了。


历时十余年,行程逾十万公里,最终他把不同宗派的中国佛教音乐,都进行了一番“原汁原味”的忠实记录。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当30盒磁带摆在当时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面前时,朴老激动地连连赞叹。


为了把这部分文化瑰宝呈现给世界,那些年,田青尝试将传统宗教音乐搬上舞台,并亲自带领着140名僧人组成的“中华佛教音乐展演团”,赴世界各地演出。图为在美国洛杉矶的杜比剧院(奥斯卡金像奖颁发地)演出后谢幕(左起第三人为星云大师,右起第一人为田青),其受欢迎程度让剧院工作人员很惊讶:“从来没有中国人演的节目有这么多人看。”



 

抵制“千人一声”


2000年3月,第九届青歌赛民族唱法组的评委席上出现了一张陌生面孔,表情严肃,给所有歌手几乎都打出了最低分,媒体称他是“冷面评委”“铁面评委”。


这个人就是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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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职业是学者,那我的一生就应该是书斋生活。作为学者,我应该靠我的著作作为安身立命之本,没有可能,做一个学者还被普通的公众所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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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被邀请去“救火”的田青,就这样意外走进了公众视野。


而在此之前,田青对声乐界现状非常陌生。


决赛前的复赛上,田青从早听到晚,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听到一百多个歌手演唱,“完全是狂轰滥炸”。因为大部分歌手都经过了民族声乐的系统专业训练,由此导致“千人一声”。他称这些人是“罐头歌手”:“一样的配方、一样的用料,很科学,也有营养,但是缺乏味道啊!”


田青觉得,这是时代造就的审美。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转型中,人们普遍“以大为美,以科学化、工业化的东西为美”。但歌唱艺术是最应该个性化的。


田青的这番言论引起了许多观众的共鸣,也在声乐界“扔了一颗炸弹”。面对学院派的“围攻”,田青依旧直言不讳。他说,作为一个学者,没有比“求真”“说真话”更重要的了。


这场争论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在第十届青歌赛上,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原生态歌手索朗旺姆,最终摘得 “业余组民族唱法金奖”和“观众最喜爱歌手金奖”。


▲田青在第十二届青歌赛上


2006年青歌赛正式设立“原生态唱法组”,由此打破了原本美声唱法、民族唱法、通俗唱法三分天下的格局。无数默默无闻的少数民族歌手,生长于田野乡间的民间歌手纷纷“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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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争论的本质问题,是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民间艺术,如何看待民间的艺术家。他们认为只有学院派是高的,没有受过他们专业教育的统统都是低的。那我不同意。


实际上,古今中外,一切一流的艺术家没有不对民间的艺术,持一种尊重态度的。连大诗人白居易写完诗都会给老太太念,老太太听明白了才叫好诗。那你怎么能用这么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用一种傲慢的态度,来看待民间的这些歌手和艺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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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为这样的经历,田青后来的学术事业发生重大转向:“走出书斋,面向社会,积极提倡向民间学习,发现民间优秀歌手,反对‘全盘西化’,从提倡声乐领域的‘原生态’唱法开始,全面弘扬中华传统优秀文化。”


他不仅在媒体上发声,更行走于乡间野地,亲自去挖掘那些长久以来被边缘化的民间艺术家,并适时地将他们带到公众面前。



2002年8月,田青漫步太行乡间,无意间听到一个羊倌飘逸的歌唱:“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民歌!这么好的歌声!”他把这个放羊的年轻人带到浙江参加文化部组织的民歌擂台赛,最终摘得“歌王”称号。后来田青又推荐他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新年音乐会”演唱,由此一炮而红。这就是后来的“羊倌歌王”石占明。



▲田青(右)在左权与石占明


2003年8月,同样的际遇发生在一群盲艺人身上——“左权盲人宣传队”。


起初听他们演唱《光棍苦》《冯魁卖妻》时,田青就热泪滂沱:“真的是唱到人心里去了。”他激动地写下《阿炳还活着》一文:“我面前的这些盲艺术家,就是师旷再世,阿炳重生。”


▲左权盲人宣传队成名后,被邀请参加了很多电视节目。县里面给他们盖了宿舍,他们结束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对于田青的鼎力相助,他们心存感激,只要到北京,就一定会去探望田青。


太行嵯峨路蜿蜒,扶杖牵裳走山间。

青冥无眼生瞽目,红尘有意化奇缘。

凄凄二胡哭云水,切切三弦动风烟。

千载师旷今仍在,向天而歌又十年。


——田青为左权盲人宣传队所题诗

 

“为非遗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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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物质文化遗产,是除了我们的黑眼睛、黑头发和黄皮肤之外的,所有决定我们是中国人,而不是外国人的文化要素。


保护这些文化遗产,虽然保护的是昨天,但为的是今天,还有明天。


对祖宗留下来的这些宝贵遗产,我们用双手接着,但绝对不能让它们像沙子或者水一样,顺着我们的手指头缝流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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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的这番话,时至今日,依旧振聋发聩。


进入21世纪之后,中国文化界影响最大的事件莫过于“非遗文化保护”。


改革开放后的二十多年里,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但“两眼往前看,一心一意奔现代化”,也导致人们“无暇停下脚步回眸远望”,某种程度上出现与传统文化的疏离。


仅在戏曲领域,田青提到,20世纪80年代之前,全中国大约有300多个地方戏剧剧种,20世纪80年代之后已丢失了将近一半。这让从小就跟着姥姥看戏的田青痛心不已。



历史机遇再度降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的“非遗保护运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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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那个充满了理想和豪情的时代结束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理想主义的缺失,我认为自己又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为之奋斗的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道路,那就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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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推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上升为国家政策时,田青之前几十年的积累,有了更大的用武之地。



2001年,中国的昆曲荣登第一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榜首。但当时这一事件在国内并未引起多大反响,新华社也只是刊登了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新闻消息。


2002年,田青开始介入非遗保护的具体工作。他组织制作介绍古琴的专题片,使古琴顺利入选第二批人类非遗代表作。


2006年元旦,为了普及和宣传中国的非遗文化,中国艺术研究院承办第一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成果展”及演出活动。时年58岁的田青再挑大梁,既是策展人,也是演出总导演。 


第一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成果展”及演出活动设在国博和民族文化宫,除图片、文字外,田青还从全国收集来能够展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2000多件实物,以及多台民间艺术、手工技艺表演。



可国博觉得这些“老掉牙”的东西没人看,仅给了一周的展览时间,很多媒体也不懂什么叫“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愿意参与报道。


可没想到,展览第三天就引起了轰动。纷至沓来的媒体,一波接一波的看展观众。


田青记得当时在展览结束的地方扯了一块红布:“如果大家同意我们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行为,愿意献身成为非遗保护志愿者的,请签名。”


当看到一个4岁的小女孩,踮起脚尖在红布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的刹那,田青觉得自己二十多天通宵达旦的付出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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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展演的人最典型的反应是,没想到我们国家还有这么多美好的,这么多了不起的文化遗产。


几十年来,大家眼睛看到更多的是欧美、西方的东西,突然回过头来发现我们祖先的东西原来这么好,大家都被感动了。


毕竟这样的文化基因,精神基因,还留在我们的血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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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是“非遗元年”,这是非遗文化保护最辉煌的一年。中国正式成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田青任中心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


按说联合国“非遗”代表作名录两年评选一次,一个国家每次只能入选一个项目。但田青想,中国地大物博,56个民族各个都有丰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为了加快申遗进程,他参与建立了县、市、省、国家四级遗产名录体系,并在成都举办了第一届国际非遗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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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做了一个像庙会一样的巡游,各种戏剧巡游,各种文化项目展演,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专家和工作人员邀请过来观看,他们特别赞叹,觉得中国的文化太伟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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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破例为中国“改章程”。中国申报了50项非遗,22项获批。


从一个大众陌生的名词——“非物质文化遗产”,到如今全国上上下下喜谈非遗文化,这场非遗保护运动取得了很大的胜利。


而这十多年来,田青在不同的岗位上为非遗保护出自己的一份力,或肩负具体的领导工作,或在专家的层面上引领,一直到现在退休了,也没有停下。


▲2018年8月25日,农历七月十五,盂兰盆节,田青策划两年的《目连戏展演》在恭王府成功上演。目连戏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戏祖”,2006年,被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2018年8月27日,《正午学堂》——一档由田青主讲的关于民族民间音乐的全民美育普及课程在央视三套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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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从五四运动到现在,一百年来,我们一直是把传统文化当成现代化的障碍了。


那么,在现代化取得巨大成就之后,我们再重新反观传统文化,仍然佩服我们祖先的伟大创造力。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我们为它感到自豪。


这份自豪、自信,应该说和我们十多年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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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我所能做个‘保守派’”


“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苟有阻碍这前途者,无论是人是鬼,是古是今,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九散、秘制膏丹,统统踏倒它。”


鲁迅在《华盖集·忽然想到》里的这段话,田青至今倒背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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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热血沸腾,总想摧毁点什么,建设点新东西,打破旧世界。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鲁迅先生当年要踏倒的,如今统统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宝贵的传统文化,是我们今天要保护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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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田青对非遗的态度一直都是,“既然保护就要原汤原汁地保护,保护就是守旧,保护领域不存在创新。”


“有一种比‘山乡巨变’更震撼的叫‘亘古不变’。”


常有人会质问田青:“难道糟粕也要保护?”田青并不正面回击,反问道:“谁来认定精华与糟粕?”


▲田青被邀请登上很多电视节目,宣讲传统文化


在田青看来,文坛巨匠鲁迅先生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尚有历史局限性,而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最忌讳的就是“随大流”:“我们就应该比别人先明白一些事情,然后去引领大众。”


但田青并不是拒绝传统文化任何形式上的改造和创新,看过白先勇青春版的《牡丹亭》,他也忍不住赞叹。只是在“每一分钟,就可能有一首民歌、一种技艺、一座古建永远地消失了”这样危急的境遇下,“抢救第一”!


而另一方面,田青说,现在很多所谓的“发展”,其实“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破坏”。比如古色古香的昆曲中加上街舞,弄得“四不像”,北京的雕漆用工业技术和化工材料代替手工工艺和大漆,结果做出来“像热压的塑料鞋底一样”,田青皱着眉头直喊心疼:“对传统文化要有敬畏之心,要慎谈发展啊。”



前些年,田青在一次讲学时对学生说,你们要老老实实地学习传统文化,不要现在就想着创新。随后一个学生就提出质疑:“为什么梅兰芳可以创新,我不可以创新?”


田青的回答斩钉截铁:“对,梅兰芳可以创新,你不可以创新。原因只有一个,梅兰芳会五六百出大戏,你连三出折子戏都没学会,你创什么新?你知道什么叫新,什么叫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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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骂我保守派,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是保守派。我是‘保’护文化遗产,‘守’望精神家园,我今年70岁,在有生之年我还要尽我所能做一个‘保守派’。


我说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我是尽孝,所以别批评我哪件事做对了,哪件事做坏了。对于一个病重的老母亲,我必须给她买药,哪个药有用哪个药没用,你也不要谴责我。我要倾尽我所有的努力让她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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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的优秀传统文化,本是一棵光芒璀璨的大树,它根深叶茂,在华夏大地上屹立了几千年。但是,由于近代西方强势文化全球化浪潮的冲击,这棵大树几经摇撼,已是落叶纷披,遍地金叶。倘不迅速捡起,任其随波逝去,则是我们这一代的难辞之咎。”因此,田青将“捡起金叶”当成其毕生的事业。


田青书法作品:廓然无圣


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热爱这种巨大的生命能力。


前不久,九卷本《田青文集》(著作7卷,附录2卷)出版。在发布会上,他深情地说:“我作为一个研究中华传统文化的学者,在后半生,在国家需要我的时候,能够全身心投入到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工作中,真是我的幸运和福报。感谢时代,感谢生我养我的土地。”




采访手记

采访过程中,有一幕令我印象深刻:


饭馆过道里有一只悬挂在半空中的鹦鹉鸟笼,有人路过,挑逗了一会儿,鹦鹉张口说:“你好。”


田青老师驻足看了一眼,扭头就走,边走边叹气:“你看,非把一只本该在外面飞的鸟关在笼子里,还逼得让它说人话,说非鸟类的语言。”


我想,这跟他一直倡导要保护原生态音乐和非遗文化“原汁原味”的态度,如出一辙。


鸟类就应该说“鸟语”,传统文化就应该尽量保有“传统”的味道。


采访结束后,我们询问他办公室里有什么“老东西”可以拍摄,他笑言:“我最老。”


和田老师聊天是一件在智识和情感上都能得到充分享受的事。


已年届古稀的田老师,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他语调平稳,鲜少有起伏。他深厚的学识和无畏的个性,令人肃然起敬;颇为幽默又真性情的谈吐,又让人感觉可亲可爱。


采访结束后,田青又要继续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月底他组织的一场古琴音乐的打谱会正在筹备当中。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祝愿田青老师将自己的“热爱”进行到底。



(部分信息参考《田青文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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