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之王》二十年 | “周星星”的困局
1999年，《喜剧之王》上映，周星驰扮演的龙套“尹天仇”拿着《演员的自我修养》出现在片场，真诚笃定地讲：“临时演员也是演员。”
2019年，已隐退幕后的“星爷”带着他的贺岁新作《新喜剧之王》重回观众视线。
总能准确预测观众“嗨点”的周星驰，拥有着无限的商业价值，从片中植入的外卖、美容APP来看，期待“周星驰导演作品”这七个字的不仅有星粉，更有无数商家希望自己能被票房保障“星爷”选中的渴求眼神。
然而，2019年，《新喜剧之王》却意外成了票房输家。当真如周星驰自嘲所言，自己过气了吗？
所有的争论猜测、流言蜚语都会随时间消散，留下来的是作品。
或许，我们只有认真体悟影片，才能透过这层层滤镜，找到周星驰百试百灵的小人物奋斗故事不再动人的理由。
撰文 | 张文
01
那些喊着要还电影票的人，
去哪儿了？
《喜剧之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二十年，意味着“我养你吧”这句话已经流行很久了，久到再也见不到柳飘飘那么清新自然又妖娆的丽人；久到冲着大海喊“努力，奋斗”的不再是尹天仇。
《喜剧之王》张柏芝扮演的“柳飘飘”
“喜剧之王”变成了女生。
跑龙套的如梦，过气演员马可，他们都在人生的低谷，因为极其偶然的恶搞事件，各自成功。
有人说，终于，《喜剧之王》没有遗憾了，但《新喜剧之王》的票房却令人很多人感到遗憾。
《新喜剧之王》女主角 如梦
与去年《美人鱼》三十几亿的票房相比，上映十天的《新喜剧之王》难以突破十个亿。与同档期的《疯狂外星人》、《飞驰人生》、《流浪地球》都相差太多。
猫眼票房数据
周星驰的招牌砸了吗？昔日星女郎张雨绮发了一段微博力挺周星驰，这段表达大概翻译一下：星爷很好。我很喜欢星爷。请大家理智发言，不要墙倒众人推。他仍是喜剧之王。
张雨绮的一番发言包含着满满的“周星驰情怀”，但网友却似乎并不买账。
某网友评论
记得去年《美人鱼》上映时，“我们都欠星爷一张电影票”一度成为热门话题。在正经采访时，周星驰讲：“没有人欠我电影票，是我有欠观众的。”
神情严肃，语气诚恳。
在《新喜剧之王》宣发期，周星驰参加一档叫《瓣嘴》的节目，该节目主要安排嘉宾自己来回怼一些豆瓣网友的吐槽。
一名豆友讲：“我承认我是欠星爷很多电影票，但不是非要以这种磨难来还吧（电影《美人鱼》的评论，意思不满影片质量）。”
对此，周星驰操着港普轻飘飘地讲：“那总得要还。”周氏可爱，呼之欲出。
他从没把谁欠谁电影票的事当真。
然后，大家对周星驰的情怀烟消云散仅用了一年的时间。
在观众口味日益刁钻的当下，情怀当然不重要，作品好坏变成了衡量导演价值最重要的标准。
那么，《新喜剧之王》是否完成了它的使命，值得更高的票房呢？
02
周星驰版《逐梦演艺圈》？
豆瓣上有一个高赞评论说：“星爷凭借自己多年努力，终于拍出了一部《逐梦演艺圈》。”
看过这部影片的人，应该都有一种感受，那就是单薄：价值观的单薄，近乎于儿童心态的正能量，乏味且冗长。
如梦显然不是男版周星驰。龙套有很多种，而她应该不是会拿着《演员的自我修养》的那一种。
强行让她问“生气有很多种，这个角色是在什么情境下生气？”这种较真的专业问题时，就显得特别假，十分拧巴。
她茫然的神情，让人觉得，她在想：我就是个龙套，为什么要懂这么多。
她自己都不相信角色，又让别人怎么信。观众丝毫感觉不到如梦精神上的痛苦，难以共情。
《新喜剧之王》女主角 如梦
至于她影片中真的拿了最佳女主角，只能说：确认过眼神，是转过锦鲤的人。
如梦，是没有愤怒的。人物内心毫无挣扎可以，但总要魅力。我们的女主角，被骂除了一脸茫然外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以惯常的周氏配方来看，他应该是想塑造一个彻底清澈的人——是清澈，不是宠辱不惊——前者是可爱，后者是圣人。
但以完成度来看，我们只能意会，却不能说感受到了。角色变成了一个周星驰的符号，她内在的宇宙，则完全没有被开掘。
《新喜剧之王》女主角 如梦
如梦去送外卖，偶遇导演，一而再再而三地争取机会，留联系方式，场面变得异常尴尬，既不辛酸也不好笑。
观众难以共情，只能把女主想成是“拎不清”的人，离可爱和讨喜相去甚远。除非自行脑补，如果是周星驰来演，会不会好笑一点。
《新喜剧之王》
二十年前《喜剧之王》周星驰让人印象深刻，原因在于，他虽然是个龙套，但真的专业。
他说生气有N种表现方式；他当替身被火将胳膊烧成“鸡翅”，却拿不到一盒有鸡翅的盒饭；无戏可演自己排练《雷雨》；闲暇时，免费教人演戏……至少，旧喜剧之王做的事情还都跟演戏有关，而他日思夜想的也只有当演员这一件事。
《喜剧之王》经典桥段
可是二十年后的如梦，要存结婚基金，要送外卖……她是接地气的。撑不下去时，坐在饭桌上，她讲：“我已经放弃明星梦了。”注意，是明星而不是演员。
盒饭，二十年前，可谓充当了全片线索。周星驰为吃到一盒饭，煞费苦心，遭到各种羞辱，最后只能偷。
在今天，这个梗被重新启用变得充满风险：女主角一副温饱的神情，她没那么渴望，几次拿不到盒饭，总让人觉得她是不是不太饿？
《喜剧之王》周星驰氏苦笑
尹天仇被告知当上了男主角，他很久才反应过来。莫文蔚扮演的娟姐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缓缓地讲：“有盒饭拿的吧。”大家哄笑，周也笑，这笑却意外地有层次：迎合、苦涩、不屑都在这短短的一秒钟。
一个一直不被看好却很优秀的人，得到意外的好运，不会欣喜若狂，甚至觉得太轻易，配不上自己长久的坚持。
而如梦的成功，则符合大众对成功的期待，镁光灯、鲜花、掌声、拥抱，以及昔日竞争者的羡慕嫉妒恨。
03
被导演周星驰框住的表演
《新喜剧之王》还在宣传期时，放出的宣传视频噱头是：周星驰在拍摄现场堪称“暴君”。翻译一下，意思就是抠细节。
事实上，这个宣发团队跟周氏喜剧一样，都有点依赖老梗。
如果周星驰配得上“优秀”二字，那他这样抠细节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不是天下名导皆如此吗？因为，电影依赖细节。
倒是另有一点颇引人注意，周星驰在现场喜欢示范演员表演。
如果导演分讲解型和示范型，周星驰显然属于后者。
周星驰亲自示范鄂靖文如何演绎
“表演应该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作者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话，也是二十年前《喜剧之王》里周星驰的台词。
而现在，如梦和王宝强扮演的马可这两位主角被他教会了吗？
显然没有，他们仅仅做到了外部的模仿。
配方是周星驰的，可他们并不能理解它，找不到合适的材料下锅，熬出的汤，自然似是而非。
《新喜剧之王》女主角 如梦
王宝强扮演的马可，穿着白雪公主的装扮出现还是挺给人想象空间的。光做动作也还行，叫醒自己经纪人的方式用扇，这确实是“周式”出其不意，也好笑。
可台词一多就不行了。有一场戏，表现过气演员马可与导演之间的矛盾，马可坐在床上的场景，像是泼妇骂街。
马可与导演的对白，冗长而又无意义，还是三个字，不好笑。
《新喜剧之王》王宝强
如梦在放弃演员梦之后，过气演员马可重新跑龙套之后，两人意外因为一则“如梦把马可吓尿了”的视频，重回演艺巅峰。
追梦故事动人，在于追梦的人很动人。谁想看一个稀里糊涂的人成功的故事呢？就是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所谓性格上的“稀里糊涂”也就是性格上的空洞，被塑造出来的如梦和马可像是纸片人，不够立体，令人深感乏味。
演员和导演互相角力，相互拧巴，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西游》里的吴亦凡，《美人鱼》里的邓超，他们都有周星驰的影子，但是都没有，也无法学到“周式”表演的精髓。
04
周星星的困局
周星驰除了“星爷”，还有一个昵称是“周星星”。这是他早年在电影《逃学威龙》里的名字，爱这么叫的粉丝，大多喜爱他充满童心的一面。
《功夫》里将这一面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用如来神掌打倒敌人的周星驰，将毒簪子里的毒液抽出来，变成一朵会飞起来的花。
小时候定情的棒棒糖碎了也没关系，长大后，周星驰重新开个糖果店给女主角。
电影《功夫》
这样童话般的结局，在近几年，似乎越来越被演绎成怕观众看不懂的“大团圆”式结局。
《美人鱼》中，邓超演的角色，冒着生命危险让美人鱼重回大海。但这样还嫌不够圆满，到了影片末尾，吴亦凡扮演的海洋生物系学生出来尬演，进一步确认本片是环保片的同时，告诉我们，号称“无敌是多么寂寞”的男主角找到了归宿，人与美人鱼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美人鱼》剧照
二十年前的《喜剧之王》是意外有些悲剧色彩的。周星驰在选择兑现那句“我养你”之后，错失了男主角，这便是大多数的现实。
取舍之间，必有所失。
《喜剧之王》
但必须承认，近来的社会现象也告诉我们，像如梦和马可一样，通过一则这辈子不想打开的视频，成为焦点，变成主角，也是一种可能的成功路径。
清澈的不是如梦，也不是马可，而是创作中的周星驰。他没有论证这种方式的合理性，也没有批判它的不合理性，只是展示出来给你看。从这一方面讲，周星驰并没有丧失他的敏锐和童心。
海还是那片海，只是，世上再无尹天仇。
《喜剧之王》里尹天仇对着大海喊:努力!奋斗!
◆ ◆ ◆ ◆ ◆
至于要不要还电影票的事，周星驰并没逼过谁。
如果非要还，你可以把影片中所有硬性的广告植入（甚至有先接广告再设计场景的嫌疑），理解成是周星星的童言无忌，并自行脑补剧情，心里默念“咒语”：这本该是好笑的。
确实有些难度，但如果还能做到，那你对周星星是真爱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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