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专栏 |《庞氏骗局》：骗，利用的是人类的贪婪
作者：《文化十分》主编 马戎戎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央华戏剧《庞氏骗局》所讲述的，是一个人与金钱、历史、命运如何相爱相杀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曾在100多年前的美国创造过“财富神话”的“风云人物”：查尔斯·庞兹。
查尔斯·庞兹
老照片上的庞兹，长着一张看上去挺真诚的脸。然而，仔细琢磨，就会发现，他浓密的小胡子掩饰着唇边一抹诡谲的微笑，眼睛里藏着深深的嘲讽。
某种意义上，庞兹是个艺术家。这位出生在意大利的破落贵族后裔，于1903年来到“新大陆”美国。在这里，他当过油漆工，干过金融工作，坐过牢。最后，在美国的波士顿，他终于迎来了人生的巅峰时刻：迎娶白富美，实现发财梦，成为1920浮华年代中又一个闪闪发亮的“美国梦”样本。
庞兹的人生，很容易让人想起另外一个人：美国作家司各特·菲茨杰拉德笔下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他们同样出身寒微，同样有着不为认知的神秘过往，同样用非正当手段迅速发家，积累了大量财富。而在外人眼中，这些都不重要。人们看到的只是他们涂满了金箔的那一面。至于另一面到底是什么？留着成为鸡尾酒会上的窃窃私语就好。
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豪华不羁的派对
毕竟，那是一个人人都在“醉酒狂欢”的年代。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总结这个时代时说：“新生代已经成熟，他们将发现，诸神已死，一切对人的信念都动摇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是，美国正在走向历史上最盛大、最花哨的狂欢。”
庞兹的骗术，其实并不复杂。
1920年7月，《波士顿邮报》在头版用黑色粗体字大标题登出了这样一则广告：“三个月让钱翻一倍！”
查尔斯·庞兹
这则广告正是庞兹所为，他劝说普通美国人将存款交给他运作，并开出了非常诱人的投资回报率：“45天回报50%”。就这样，4万多名美国人先后将1500万美金交由庞兹的证券交易公司进行管理，而前几批投资者也确实得到了承诺的利息回报。一时间，庞兹成了全美国疯狂追捧的财神爷，与哥伦布和马可尼并称“意大利三杰”。人们说，庞兹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马可尼发明了无线电一样“发现了钱”。
然而，事实上，庞兹不过在玩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游戏。他将新一批投资者的钱作为利息支付给旧投资者，营造出“45天回报50%”的幻象，再利用获利者的口碑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新投资。
就这样，庞兹一夜暴富。巅峰时期，他买了12处高档豪宅、多辆定制的豪华轿车、100套名贵的西装、十几支黄金拐杖。
音乐戏剧《庞氏骗局》法国版剧照
其实，当年，就在那则“三个月让钱翻一倍”的广告下面，还有一则正规银行的广告。然而，和“45天回报50%”的诱人承诺相比，正规银行的利息看起来实在是卑微得可怜。吊诡之处在于，竟然不会有人从反向思考：既然正规银行的利息都如此之低，那么庞兹的超高利息回报从何而来？人们就这样轻易相信了一个神话般的谎言。
《庞氏骗局》法国版剧照
或许这应该归咎于那个特殊的年代。
1920年代的美国，社会规则、经济规则都如此模糊。头脑、胆大再加上一点运气，一个新贵“xx大王”就会横空出世。那是一个狂呼海啸的年代，没有人会理智到自我怀疑：我不配拥有那样巨额的财富。相反，人们的普遍想法是：那块金饼也有可能会砸到我的头。
在1930年代的大萧条来临之前，美国人就这样天真地沉浸在金钱和权力营造的神话中，真心相信那夜夜笙歌会永不落幕。毕竟那是一个连劳工都感受到了资本主义的好处，集体活动争取权益显得多余，工会也因此衰落的年代。
也因此，当骗局被拆穿，庞兹被送上法庭之后，他的律师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辩护词：“对于这场骗局，庞兹本人只应该负责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是人性的贪婪。”
事实上，当资金吸纳到某个阶段后，庞兹曾宣布过，不再接受新的投资。然而，这反而更加刺激了更多投资者蜂拥而至。人们唯恐失去这一个巨大的金矿。
《庞氏骗局》对现实的讽喻是不言自明的。导演大卫·莱斯高在谈及创作初衷时表示，希望能够回溯到世界金融体制刚诞生的时候，去讨论金融、金钱以及金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大卫·莱斯高
其实，关于这一点，浮华时代的亲历者菲茨杰拉德可能比任何一个现代人都有着更清醒的认识。
很多文学爱好者都热衷于讨论，“伟大的盖茨比”原型究竟是谁。一种流行的观点是，“盖茨比”就是菲茨杰拉德自己。在菲茨杰拉德笔下，盖茨比的豪宅夜夜纸醉金迷，但盖茨比自己却始终是以一个清醒者、旁观者，而非沉醉者的身份出现的：“男男女女像飞蛾一般在笑语、香槟和繁星中来来往往”，而盖茨比“单独一个人站在大理石台阶上面……随着沆瀣一气的欢闹的高涨，他却变得更加端正了。”
《庞氏骗局》剧照
对于菲茨杰拉德，世人最广泛的一种误解，便是认为他的文字是对物质的礼赞，而忽略了他文字中的清醒与幻灭。菲茨杰拉德的编辑佩金斯在1925年写道，“《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故事从纯粹诗意的文字之美轻而易举转入现实的冰冷残忍”。
菲茨杰拉德
他忠实地描写了金钱世界的狂欢，但也随即看清了金钱背后的游戏规则，揭穿了金箔面具后的腐坏。他给予盖茨比的结局是让盖茨比的尸体漂浮在游泳池上，个人奋斗的传奇最终败给了阶级。被一再放大的“美国梦”，不过是一个五光十色的肥皂泡：承诺中的美丽新世界并不存在。在自由女神的火炬下，阶级的壁垒一直都很牢固。
然而，还是会有一批又一批的后来者，怀揣对未来的美好愿望，一批一批地对壁垒发起冲锋。他们之中，也总会有比盖茨比运气更好一点的人。然后，他们就变成了新的神话。
反串男主角“庞兹”的蒋雯丽
庞兹，其实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因此，在讽刺的同时，《庞氏骗局》的导演对他也不无同情。在讲述庞兹的骗局同时，导演也讲述了庞兹对妻子的爱，他曾做过的善行：把自己身上50英寸见方的皮肤免费捐献给被严重烧伤的女护士。
或许，导演更想讲述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天性不坏的人，如何在一个规则模糊又欲望横流的社会中，一步一步沦落成一个骗子。
对于那些误读了自己的读者，菲茨杰拉德曾这样说：“我从来没有办法原谅那些富人变富的方式。我对财富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财富怎样侵蚀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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