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导演泷田洋二郎：拍电影这事，我是自信的
《入殓师》在2009年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泷田洋二郎成为继黑泽明、衣笠贞之助、和稻垣浩后，第四位获得这个奖的日本导演。
《入殓师》
他回忆：“奥斯卡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勇气。因为《入殓师》是一部‘非常日本’的电影作品，但它所传递出的情感，全世界观众都能感受得到。”
这份勇气让导演泷田洋二郎勇于接受各种影片题材与形式的挑战。
近日，在“亚洲电影与文化传承”大师对话活动中，他带来与中国演员许晴、韩庚等合作的影片《闻烟》，这部影片将于秋季在国内公映。
“我希望观众也能在《闻烟》中找到现实感，希望他们看完之后能够说：这是为我而拍的电影，这讲的就是我的故事。”
▲ 泷田洋二郎在《闻烟》的拍摄现场指导。
撰文 | 张 文
在企划《入殓师》的时候，泷田洋二郎以一个在殡葬公司的临时工身份，参加过若干场真实的葬礼。“那是我第一次和死亡面对面，和入殓师这个职业相遇。”泷田洋二郎说。
在葬礼现场，泷田洋二郎面对着陌生逝者的遗体、在场的遗属，以及一步步努力还原逝者生前光辉容貌的入殓师。
泷田洋二郎：
那个时刻没有声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逝者身上。突然，衣服摩擦的声音——咻咻、咻、咻——唰、唰唰——啪咔。
一个个非常细微的声音，在那个近乎绝对安静的气氛里听得很清楚。这个气氛是非常有压倒性的，会朝你袭过来，你会被震慑住。
我终于明白，原来入殓送葬是这样一种感觉。这段经历也帮助我吹散了对死亡的恐惧，打开了我对死亡新的认识的大门。
现实中入殓师的工作步骤很简单：嘴里塞些棉花，撑起来一些，鼻子里也塞上棉花。化一下妆，换一下衣服。
“电影里我刻意强调了这种形式美，实际并没有电影里表现的那么花哨。”泷田洋二郎说。
《入殓师》是在日本一个古旧的居民区拍摄的，并不华丽，但当导演看到柔和的光透过白色纸质的帐子照进古老的民居屋时，整个入殓场景一下子变得非常美，光恰到好处地照亮了日式的精彩。
▲ 《入殓师》剧照
在这种环境下，泷田洋二郎指导主人公本木雅弘刻意强调入殓师的动作：哗地一下展开华服、啾地一下扎紧足袋（日本的传统袜子）。
这些东西和主演肢体的美结合起来，呈现出一个新世界。这样的“仪式感”极度日本，在外国观众看来又很好理解。
“美、尊重、敬畏，都留在了画面里。我想，这不是靠我的本事，而是拜自然力量，以及本木雅弘、山崎努两位精彩表演所赐，共同构成了那部作品的魅力。”泷田洋二郎说。
泷田洋二郎曾对媒体坦言：“获得奥斯卡对我来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喜出望外。我们这些人，不是为了获各种奖而拍电影。我们用各种拍法、各种想法去拍电影，一路摸索着属于自己的方法。”
泷田洋二郎入行时，日本电影界“日落斜阳”。观众都不怎么去看电影，只有粉红电影（软性“色情片”）有人看，不仅如此，当时的市场还需要用很低的成本，快速地完成拍摄。这让很多以“黑泽明”为偶像，渴望拍出伟大影片的新人导演感到幻灭。
最后，只剩下一类非常想拍电影但又无处可去的人加入了这个行列。“世界上有太多这种下定决心非拍电影不可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泷田洋二郎说。
当时的拍摄条件很严苛，每天工作15个小时。“每天用35毫米胶片拍，成天就腻在胶片里，胶片绕身的感觉。”泷田洋二郎回忆道。
泷田洋二郎并没有浪费这段时光。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我深深懂得了胶片、电影意味着什么。还有剪辑，我明白了一帧一帧的重要性。还有镜头对切等等，所有的电影技法我都是在现场以及看过的电影里学会的。
从这些意义上讲，粉红电影的时代是我的原点。虽然当时很苦，但是有很多欢乐的伙伴，我们一起哭、一起大笑、一起喝酒，那个时代是我事业的原点。”泷田洋二郎回忆。
泷田洋二郎：
四十年过去了，当时一起从粉红电影踏上职业之路的伙伴，很多都成为了日本最前线的电影导演。
虽然说时代有了很大的变化，但那些努力的人，无论是否真的有才华，至少证明了一点，就是该留下来的人都留下来了，无论是从多苦的地方走出来。
我有信心和他们一起支撑起日本电影，同时这些曾一起共克时艰的人，现如今还能在一起拍电影，我感到非常自豪，非常开心。
或许由于自身也是从电影界默默奋斗成长起来的原因，泷田洋二郎的电影中常出现普通人如何通过行动来证明自己，实现自己的价值的主题。
《新选组》里，那些籍籍无名的队士个个有着精彩的故事。泷田洋二郎在看浅田次郎先生的小说（《壬生义士传》）原著时，被普通人的奋斗精神所感动。
《天地明察》则讲述了普通的围棋棋手、普通的幕后人物的动人故事。
《入殓师》聚焦一个普通人的职业选择，讲述他如何通过这一改变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泷田洋二郎：
行走在世的每个人都能酝酿出丰富而深刻的故事。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戏。怎么把普通人拍成男主人公、女主人公或者是激发共鸣的人物，这既是拍电影的醍醐味，也是令人感到快乐的地方。
从奇幻题材的《阴阳师》，时代片的《壬生义士传》，古代历史人物片的《天地明察》，到现代悬疑片的《秘密》，作为观众，很难想象它们是出自同一个导演之手。
不同的题材和类型，导演泷田洋二郎似乎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泷田洋二郎：
人是多面性的，作品的幅度便会因此打开。无论是什么，只要是跟我自己有共通的地方，我就想把它打造出来，我也是一直这样工作的，希望经常挑战新的东西。
泷田洋二郎认为，电影导演总是拍同一种题材不是什么坏事，但自己还是愿意去塑造不同的作品、做不同的事、和不同的人合作。
《闻烟》是泷田洋二郎的全新挑战。
“中国电影，全部是中国演员。我试试，说不定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出来。这样的机会让我觉得很难得，日本有句话叫做一期一会（就是一辈子就能遇到一次的意思），我感觉这次的相遇就是这样的，所以就接了这个片。”——他抱着这种心态投入了制作。
《闻烟》的故事并不复杂，讲述的是一个中国小镇上一个父亲（张国立饰）与儿子（韩庚饰）之间关于一门手艺的传承以及中国特有的父子情感的故事。简单的故事蕴含了诸如“父子隔阂、时代变迁”等具备普世性的大众情绪。
此次来中国拍摄电影《闻烟》，讲述中国故事，对导演而言自然是一个不小的挑战。除《入殓师》几位原班主创之外，整个电影团队几乎都是中国人。剧本上文化细节上的差异与语言障碍都为工作带来了阻碍。
▲ 泷田洋二郎在《闻烟》的拍摄现场指导
泷田洋二郎在亚洲电影周期间的论坛上分享：“中国和日本语言是截然不同的，我们的脚本制作方式，以及对脚本解读也各不相同，我们产生了很多争论，可以说是非常激烈的争论。
我是一个导演，拍摄时我有自己的一个信念，有希望通过电影表达的观点和内容，我想将这个信念和内容递给所有的演员们。
我们一起来进行讨论，我们讨论得非常充分。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我学习到了很多，我们成为了非常好的朋友。”
谈到对《闻烟》的期待时，他说：“一部杰作必须具有独创性，同时我认为我们必须要让观众获得感动。既有独创性又有可以感动万人的共通之处，我想拍摄这样一部电影。”
泷田洋二郎曾说：“做电影导演这一行，心脏上上下下的起伏比过山车激烈。”
每天肩负的东西太多了。首先最重要的是创作力：完成的是诚意十足的工作吗？自己真的认可了吗？另外，还有现实的问题：制作上能否按约定工期完成？如何与演员的沟通？如何调度现场的同事？
泷田洋二郎说：“但恰恰也是因为这些原因，遇到那种不好好工作的人，或者不思考、不发散想象力的人，不完全燃烧自己能量的人，对电影没有爱的人，我会非常愤怒。
▲电影《闻烟》的拍摄现场
所以，我经常发火，但有时也很和蔼。周围的人看到我一会儿暴怒，一会儿又咯咯笑，估计很纳闷吧。人格方面或许是有些不可解释的地方，但拍电影这事我是自信的。”
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被视为泷田洋二郎导演生涯的至高目标。“我每天也是非常忙碌，通过电影进行表达，今后，想与亚洲各位朋友、各位电影节的同行合作，一起拍摄一部‘亚洲物语’。”泷田洋二郎说。
（部分资料来源：一席 止庵X泷田洋二郎 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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