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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专栏 | 外行看热闹:张火丁的《霸王别姬》让我感到京剧很美

文化十分 CCTV文化十分 2020-02-07

  每天十分钟,带你涨知识




作者:央视新闻频道主持人  王言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京剧《霸王别姬》片段


京剧“门外汉”,战战兢兢写感想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写东西其实挺快的。


一般的剧评、球评、戏评,虽不敢说一挥而就,可写起来还算流畅。


尽管水平有限,但趁着鲜活的感受和不错的记忆力,拟定几个层次和小标题后,文字通常会自己从脑海中流淌出来。


但是,这场京剧《霸王别姬》的剧评,我足足等了四五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写、写什么。

 


首先因为这出戏带给我很棒的视听享受,我打心底觉得它非常值得写一点什么以兹纪念。


其次因为我于京剧只是个门外汉,对博大精深的京剧文化了解太少、对京剧艺术的感知经验也不够,哪怕再怎么查资料翻书、再怎么推敲文字斟酌,写关于京剧的剧评难免露怯。


第三是这几天看了很多业界专家的短评,资深戏迷和网友的鸿篇长论后,发现大家对这出戏的争议还比较大。


越是如此,越是不敢动笔。

 

直到我反复回看了手机当中“虞姬舞剑”这3分多钟的片段之后,我的感受仍然是:很美。


在所有的艺术评论中,背景知识、逻辑结构、哲学思考都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应该还是艺术感受。


本雅明所谓的“灵韵”理论,最强调的即是“在场”。因为只有在场,你的感受才是真实的,是鲜活的,是直觉的。再深邃的理论、再厚重的专业知识、再华丽的词藻都取代不了那份“直觉”。


想到这里,我这个“血外行”终于有了一点勇气来写下我的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这场《霸王别姬》我是在后台站着看完的。


因为太火了,根本抢不到票。


据说,开票后两个多小时长安大戏院现场和网上官方售票渠道的票就被一抢而空,翌日网上就出现了天价转价票:1080的票就被炒到了一万九一张!


北京戏剧市场的行情向来只能用“马太效应”来形容,很多戏连组织观众都坐不满,但是名角儿、名家、大腕儿的戏那真叫一个一票难求。


于是,当《文化十分》的记者告诉我,剧组同意我们作为媒体工作人员站在后台观看当晚演出时,刚播完《朝闻天下》的我困意全消。


为了晚上看戏精神充沛,那天下午,我专门多喝了两杯咖啡。7点半开场的戏,我激动得6点出头就到了剧院。这真的是我看戏经历里来得最早的一次了。

 

在这之前,我没在戏院里看过张火丁的戏。但是我有一个心得:无论哪一门艺术,你都一定要去看顶级演员的表演,一定要去跟最牛的艺术家接触,你才能真正耳濡目染这门艺术的“灵韵”。


张火丁,毫无疑问,是当今京剧界最顶级的演员之一。



于魁智、李胜素、孟广禄、康万生、史依弘、李维康、耿其昌、王佩瑜这些名角儿大腕儿的剧场演出我都看过,各有风采。


但我唯独没有看过张火丁的现场演出。


或许是因为她沉静内敛的性格,近些年她演出很少。但只要有她的演出,一定是观者如山、场面火爆,很难抢到票。

 

和现代传媒兴起的电视、电影这种“默观无限美”的艺术不同,京剧这类传统曲艺剧场艺术,一定是靠着台上演员和台下观众的互动共同完成的


京剧欣赏中,叫好、鼓掌是一门学问。专业戏迷常常会为自己叫好的音量大小、甩腔的长短、叫好的时机准确与否而津津乐道。


王珮瑜在她普及京剧艺术的“清音会”演出中,会专门拿出段落来跟观众分析,一段唱腔里,哪里应该叫好来给演员鼓劲儿,哪里不应该叫好免得让演员分神。


这场《霸王别姬》,因为我在舞台的侧面观看,所以张火丁和一众演员的正面亮相是看不到的。我也正是凭借观众席中传来的阵阵叫好声来“窥得”演出的全貌。


我想,越是接触京剧不多的观众,越是应该找机会到戏园子里、到剧场里来观看一场京剧演出。亲身感受一下热气腾腾“High翻天”的气氛,亲耳听听那不加音响修饰的锣镲震天响,亲眼看看那五色缤纷的京剧服饰,你一定会对京剧有更直观、更全面的了解。


“姜子牙”和“太上老君”登台夸赞张火丁


整场演出,前半小时是张火丁的学生表演的《白蛇传》选段,后一个多小时才是她和高牧坤老师主演的《霸王别姬》。


从张火丁扮演的虞姬亮相起,叫好声的频次越来越高,足见台下观众的热情和对她的喜爱。


站在侧台观看的人其实也不少,他们大多是媒体同行和戏曲学院的学生。大家非常默契地给演员们候场的忙碌让出了足够的空间,更没有人随意走动,只是静静地观看。


张火丁亮相后,这些侧台观众便把手机的照相模式调成了录像模式。尤其是站在我前面的几位女生,一直举着手机认真录制,只有等中间转场时才把手放下来歇一歇。


有一个女孩儿,一只手举着手机录像,一只手还随着张火丁的身段和手势变化不停地活动。我一下子想起来在佛罗伦萨学院美术馆参观时,一大群青年挤满了巨大的大卫雕像边的环形座椅,他们痴痴地望着米开朗基罗的原作,画纸上传来铅笔娑娑的声音。


眼前这些戏校的学子们,他们的眼神也是痴痴的、纯净的,可见这种“现场教学”的机会、这种近距离直接向名角儿学习的机会宝贵之极。

 


我不太懂京剧的唱腔,尤其不懂青衣的唱腔,但因为职业关系,声音的一些要素我是知道的。


我站立的位置紧挨着乐队,身侧靠着大音箱,所以,连台上演员清嗓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可是张火丁出场后,她的唱腔干净之极,一点儿杂音都没有。



而且她的声音控制非常稳,很有力度。


我说的力度不仅是在高音、在强控制时能上得去,而且在很多低回婉转的地方她能下得来,声音哪怕再弱再小也依然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我知道,这就是功力。


尤其在一句唱词里(可惜我对《别姬》这出戏不太熟,不记得那句词了),她突然低下声来,强弱对比做得非常鲜明,冲着这声低音,观众席竟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我暗暗吃惊:这个叫好的时机在京剧演出中好像很少见呐。


后来我看到媒体报道里,纷纷引用话剧表演艺术家蓝天野先生的评价来赞许张火丁的演唱,他说:“现在的京剧拼命亮嗓子。而张火丁从头到尾都是按人物脉络在唱,强弱收放节奏掌握得特别好”。

 

92岁的蓝天野还不是当晚年纪最长的观众。


起码,他的老搭档,北京人艺95岁高龄的郑榕先生就比他年长。


在谢幕的时候,我就看到蓝老(蓝天野在老版《封神榜》里饰演的姜子牙是我人生里的第一位偶像)和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先生上台来给张火丁和高牧坤献花。



那位腿脚不便的老先生拿过话筒,语速虽慢却字字清楚、激动万分地说:“谢谢火丁和高牧坤演绎了一出这么精彩的作品,我一边看一边掉眼泪,京剧艺术不会死!”


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我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才猛然想起,这是郑榕老先生,是杨洁导演执导的老版电视剧《西游记》里的太上老君啊!


文剑之舞的视觉美感


我没想到,全场让我印象最深的“虞姬舞剑”竟然成为演出后大家争论最集中的所在。


一些观点认为,《霸王别姬》是梅派经典,这段舞剑更是梅兰芳先生在向多位武术和戏曲名师请教后,融汇各家之长创下的经典范式。



金庸描写华山论剑时,曾有旁白交代,武林中最难练的兵刃就是剑。素有“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的说法。想来,京剧舞台上的舞剑也是很考究功夫的。


剑有文武之别,梅先生选择了不带剑穗的武剑,是为了还原垓下纷乱战局中,兵营里的紧张气氛,突出虞姬的英武之气。


而张火丁选择的是两把带着长长的鲜红剑穗的文剑。舞将起来,上下翻飞,剑光中红影绰绰,衬着虞姬青玉主色调的衣衫,更加鲜艳夺目。


有人说,这不符合虞姬当时的心境,有人说,这种处理有一点儿“炫技”的成分。

 

但是,关于虞姬的史料其实很少很少。


只有司马迁在《史记》中这一点点记载:“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忼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而后世津津乐道的《和垓下歌》:“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宋人以为这是我国最早的一首五言诗,但是应者寥寥,可疑之处很多。


连虞姬最终的生命结局都是存疑的。自杀?逃走?被俘?都没有铁证如山的史学考证。那么,虞姬舞剑之时的心境,后世处理这段剑舞的方式自然更可以见仁见智。



我向来认为,艺术创作是应该有充分的想象空间的。只要艺术创作有能自圆其说的依据,有足够的艺术表现力,不涉及基本史实的篡改,那都应该支持。


梅兰芳先生的武剑舞得行云流水、英气逼人,张火丁的文剑却是从视觉上更丰富、更有一份飘逸和柔美。


我不停地在张火丁那三分多钟的舞剑里想起杜甫的那两句诗:


“一舞剑器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

 

在东海桃花岛上,黄蓉曾对郭靖有过一段独舞:


“长袖轻举,就在花树底下舞蹈起来。但见她转头时金环耀日,起臂处白衣凌风,到后来越舞越急,又不时伸手去摇动身边花树,树上花瓣乱落,红花、白花、黄花、紫花,如一只只蝴蝶般绕着她身子转动,好看煞人。”



张火丁演绎的虞姬用那长长的鲜红剑穗舞出了水袖的灵动,在舞剑刚强的“武”气中生发出一股柔和的“舞”气来,刚柔相济,就像黄蓉的那段独舞:好看煞人。


❖图片来源于《读库》



监制 | 陈   杰

制片人 | 石岩

责编 | 梁珊珊

编辑 | 梁珊珊

运营 | 邓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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