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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旦角的富大龙

文化十分 CCTV文化十分 2020-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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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当我80多岁回首往事的时候,发现自己做了很多很不堪的事情,来换得一个好剧本或者名气。我仅仅是在这件事上找到了一个我自己认为的平衡点,我也不觉得是低调,它是合适。


 ——富大龙



《进京城》拍摄花絮


作为一名普通观众,你不一定对“富大龙”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但是你一定听说过种种关于他的传说。比如,“中国最穷影帝”。


传言,由于过于正派,他从不接自己不喜欢的剧本,不接广告,不过多应酬,这位9岁就凭借《少年彭德怀》获奖,2007年凭借主演的剧情电影《天狗》获得第7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男主角奖、第12届中国电影华表奖最佳男主角奖、第2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奖的“三料影帝”,至今租房。经济最窘迫时,甚至送过外卖。



然而富大龙自己否认了所有传言。他说,这些传言都过于“夸张”了:“我没有到那种说什么买不起房然后甚至吃不起饭,那不存在。我觉得我是一个正常行业的正常从业者,像千千万万从业者一样。”


“我理想的生活状态其实总结起来就是,在能够维持我正常的生计,正常穿衣吃饭的基础上,我希望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精神世界。”他说。

 

我第一次见富大龙,是2007年。那时他刚刚演完《天狗》中的转业军人“李天狗”,那是一个极富正义感,执着而刚烈的角色。富大龙把这位护林员演成了一座丰碑。


富大龙在《天狗》中饰演“李天狗”


我以媒体的身份去采访他,和他一起吃饭。整个饭局中,他的话极少,大部分时间沉默寡言,并不是是个擅长交际的人。


这次见到他,是因为电影《进京城》。这部以“徽班进京”为背景的京剧题材影片在2018年的上海电影节上曾斩获“电影频道传媒大奖”最受传媒关注影片、最受传媒关注导演、最受传媒关注编剧、最受传媒关注男主角等四项大奖。



今年5月,《进京城》院线公映,虽然票房没有达到预期,却得到了业界的好口碑。其中富大龙饰演的男旦“岳九”,更是被评价为演技“入魔”。


从至刚至烈的“李天狗”到捏着兰花指、一个媚眼颠倒台下众生,至媚至柔的男旦。富大龙身体力行了赵丹那句“好演员应该是一滴水,折射出来的都是角色的影子”。演艺之外,这些年,富大龙在生活中想必也经历了千山万水。



撰文:马戎戎


“我唱旦角儿的,可不是个娘们”

 

《进京城》讲述的是一段“前京剧时期”的梨园故事。名字是《进京城》,故事却是从“出京城”开始的。



京城名角岳九因技艺高超被同行陷害,扣上了演“粉戏”的罪名,被逐出京城。富大龙演出“岳九”,扔下一句,“戏让怎么唱,我就怎么唱”。他将包银分给戏班兄弟,抖抖身上的披风,离开了京城。


抖动披风的动作,有不甘,有不屈,也有不服。


“岳九”之前,观众习惯的男旦角色,是“程蝶衣”式的。他们人戏不分,雌雄莫辨。但富大龙并不想再塑造一个“程蝶衣”,他不想从“跨性别”领域去解读和演绎男旦,他更希望表现这个人群在专业技能上的付出:“这个角色吸引我的地方,恰恰是我觉得第一次有一个角色可以有机会述说一个演员对他的工作本身的执迷。”


“岳九”这个角色,在台上百媚俱生,在台下却是个“纯爷们”,极有风骨和气节。片中,他有这样一句台词:“我唱旦角儿的,可不是个娘们。”



富大龙说:“我一直在揣摩,担心这句台词会不会引起歧视女性的误解。其实我是指他作为一名扮演女性的男性,这种刚强和脆弱。”


“他要说的就是不管我演得多么柔弱,但是我在骨子上不软。”富大龙说:这个人对戏的态度是什么呢?舞台上的他才是完全地活着,真正地活着,而舞台下的他仅仅是在休息和为台上准备。这个人不是在戏台上就在去戏台的路上。他在生活中更多的是无奈和隐忍,他的喜怒哀乐,都是戏里人物的喜怒哀乐。我特别希望塑造这样的一个人。”


接到“岳九”这个角色时,富大龙还在另外一个剧组。他只有四天时间来学习一名戏曲男旦的基本功。


在影片中,通过男主角“汪润生”的眼睛,展示了旧时男旦艺人的诸多“绝活儿”。比如,在铺满黄豆的场地上绑腿练“凌波微步”;扇子功、水袖功等等。手眼身法步,唱念做打,无一处不是学问。


富大龙少年时学过京剧,但学的是花脸。“隔行如隔山”,仅仅第一课“走路”,他就整整学了一天,到第二天中午才找到那股劲儿。



然而四天后,“千里送京娘”一场戏实拍,他竟然完全表演了下来。而且,整部影片中,所有京剧表演的部分,他都亲自完成,无需替身。就连旧时男旦艺人最难的“跷功”,富大龙都练习到了可以踩“软跷”的程度。


整个拍摄过程中,他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练功。为了更加接近这个角色,富大龙瘦了十几斤,还去美甲店做了指甲。他说,当时,整个美甲店只有他一个男的,别的顾客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


起初富大龙希望“岳九”是一个只是在台上表演时有女态,一出戏就立刻恢复正常状态的角色。


后来他发现这不可能,对于极度投入的艺人,那种女性的姿态是会被带到生活中去的。甚至他自己,在影片拍摄过程中,也会以一种女性的视角来自我审视,在这样一个视角下,他会觉得自己的皮肤不够好,眼白有点黄……甚至在电影拍摄结束后的很长时间,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从睡梦中醒来时,手指还无意识地保持着“兰花指”的姿态。


这些经验,也帮助他进入了老艺人的世界,更加理解那些老艺人的艰辛和无奈。


表演的“老味儿”

 

演过数十部影视剧,富大龙把“岳九”排在表演难度最大的角色之首。


他认为,在技术上,“岳九”这个角色牵扯到两种表演方式。一是现代电影的表演方式,一是戏曲的表演方式。


为了演好“岳九”,他看了很多旧时代老艺人的传记,也看了非常多的戏曲影像资料。他希望自己能演出他们身上那种“老味儿”。



“四大名旦留下来的资料很多都是他们晚年了,咱们实话实说,如果推近景,他们的脸已经不能看了,已经谈不上‘靓丽’了。但是你看他们的身段,他们的分寸,他们那种风韵,给了我很大的触动。”


传言男旦之所以比女旦更迷人,是因为他们作为男性,反而比女性更懂得女性的动人之处。但是富大龙的发现却与这一通行的认识不同。他觉得:“女孩演旦角天然有一种柔美,但男旦有一种矜持的东西,老的男旦甚至身上有一些硬,有一些板,但这种东西其实是特别迷人的。”


他把这种“矜持”理解成“一种古老的、疏离的气质。”


少年学戏的过程,让他对戏曲演员练功的辛勤深有体会:“小孩爱睡懒觉,早上七点钟,我起来了,特高兴,准备练会了。结果远远的看着老师扛着刀枪靶子一身透汗已经回来了,七点钟,人家晨功都练完了。”



后来虽然不学戏了,但戏曲演员的这种精神一直深深影响着他。现在,他认为:很多影视演员认为现在不需要这样练功了,甚至从某种角度要杜绝这样练功。因为现代演员更多需要的是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生活化的表演,功夫其实更细腻了,更难了,更多练的是心灵功夫。”


但事实上,这依然是一种非常表面化的区分方式。


“其实老戏曲演员人家也在练心灵功夫。我记得,老的戏,老一辈戏曲演员给我们说戏的时候,台词背后全是潜台词。同样是这么一个亮相,不同的人物,不同的演员,表演是完全不同的。老人家唱京戏最后达到的仍然是返璞归真,很生活化的。”富大龙如是说。



重温了少年时未了的京剧梦, 完成《进京城》的拍摄后,富大龙感受到:“老先生几百年,上千年的这种传统,我还是觉得我们只有学习的份。影视包括现在话剧,并没有超出以前的戏曲。东西方的表演、古今的表演,我认为始终是一回事,都是对人性和人心的探讨。”


“古今中外万古一同,人性其实没有变化,都是丰富的七情六欲。”富大龙说。


 “我唱我最舒服的调”

 

富大龙版的“岳九”得到了京剧业界的认可。


“神也神也!”京剧演员于兰在看完《进京城》后,在朋友圈给富大龙的表演写下了这四字评价。



富大龙自己,却认为自己只是个“中等演员”。采访的那天,刚好有一篇文章称他为不怕苦不累的“基层演员”。记者跟他提起时,他听错了,说“基础演员?对啊,我就是个基础演员。”


他总是特别地谦虚。当谈话者提起他某方面的荣誉时,他最常用的句式是:“这个要说明一下,我其实并没有……并不……”。


我称赞他演技好,他说:“第一我就是一个基础演员,我没有那么好。我不是一个多么棒的演员,我认为我真的就是一个中等的职业者,可以这么说,我得到的大于我实际的能力,这是实话。”


我称赞他“低调”。他说:“我始终在跟人说,长笛、大号、钢琴……,F调、D调、G调……哪个调叫低,哪个调叫高呢?有人天生就是一个笛子,有的人天生是一个鼓,有的人天生就是电吉他——是适合你的调就对了。反正我这么多年一直是按照我自己的需求去做的,这是最让我舒服的调,对吧?我过我的生活就好了,我不觉得这叫低调。”


生活中的富大龙,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写散文诗歌集《牧歌》(已出版),现代诗和散文作品结集为《在河套边缘行走》。他写古诗、短句、对联,这些作品曾结集为《杂花诗册》。他写书法,虽然自谦全靠自学,也不定时做功课,但笔意温润蕴藉,颇具古意。他弹古琴,演《狄仁杰前传》时,狄仁杰弹琴的手部特写没有用手替。



有人调侃他是“生活在现代的古人”。他自己则写过这样句子, “火是硬道理,钱是硬标准,但不是人唯一的道理唯一的标准;红也许是一出戏一个人诉求,但不应是文化的诉求”。


他说:“每个人做任何事都会面临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有得和失。作为一个成年人,对你的选择要能够承担结果。对于我而言,目前的工作状态已经很好了,我得到的已经很多了。我经常说,现在我愿意在舞台上,不管是演什么,都是我愿意为观众做的。但是我不希望当我80多岁回首往事的时候,发现自己做了很多很不堪的事情,来换得一个好剧本或者名气。我仅仅是在这件事上找到了一个我自己认为的平衡点,我也不觉得是低调,它是合适。”



少年学戏,30岁开始学书法、学古琴。40过后,富大龙却迷上了摇滚。他和几个哥们甚至自组了一支摇滚乐队,不定期进行演出。他自嘲,刚刚开始“青春期”,要“把18岁补回来”。


他认为:“人像流水一样,应该常流常新。有一个时期我特别喜欢古琴,特别喜欢书法,我愿意用它去表达我的情志;有一段时期我就愿意写东西,用文字来表达。40岁之后恰恰我很喜欢摇滚乐,我用摇滚的方式,觉得现在我表达得特舒畅。我不知道我50岁的时候要用什么来作为窗口,但我觉得人一直在追寻,在问问题这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富大龙说,当他书写时,最喜欢的标点符号是问号。


富大龙书法作品


他说:“苏格拉底有一句著名的话,人的已知就像一个圆。这个圆越大,接触到的外部未知世界就越大,这件事是无穷无尽的。一个人的生命是简短的,但我希望每个人在扩大已知的同时,知道你永远应该面对无限的未知。不管干什么,总在扩充这个圆,如果眼睛总能看向未知,这一辈子就不白活。”

 

监制 | 陈   杰

制片人 | 石岩

责编 | 梁珊珊

编辑 | 梁珊珊

运营 | 邓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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