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外》| 导演王斑：我年轻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11月6日起，北京人艺2019年又一部原创新作《天边外》正式亮相，在北京人艺实验剧场开始首轮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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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剧由北京人艺演员王斑担任导演，李越、杨明鑫、陆璐、李麟、魏小军、黄薇、罗熙等北京人艺青年演员共同出演。
撰文 | 桂姝蕾
作为美国著名戏剧家尤金·奥尼尔的成名作与代表作，《天边外》以20世纪初的美国乡村为舞台，讲述了三个年轻人因为爱情导致的阴差阳错的命运，以及在不同的选择下最终引发的悲剧。
这部作品不仅令作者在32岁的创作盛年获得了普利策奖，更令其于1936年摘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这部作品也成为了影响奥尼尔日后创作的重要里程碑。
对于戏剧爱好者而言，尤金·奥尼尔在戏剧文学界的地位毋庸置疑，他不仅深深影响着美国戏剧的发展，也是世界文学史上不可不提的重要人物，北京人艺便曾排演其代表作《榆树下的欲望》。
“我觉得非走不可，
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叫我。
你想走，那就是一切理由。”
——尤金·奥尼尔《天边外》
这部创作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话剧，对于多数人而言，是一段并不熟悉的历史，那个阶段的美国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般的梦幻色彩。
当时，美国刚刚经历了南北战争，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洗礼下，史无前例地开始赶超曾经雄踞欧洲的几大霸主，开始了从一个农业国家向城市化国家急速推进的历程。
这样的社会变革意味着更多的选择，更多的财富，以及更为复杂的社会环境——在高速发展的时代中的青年人的命运也开始前所未有地充满变数。
尤金·奥尼尔便抓住了这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从中衍生出更为真实而残酷的人生命题，其中的代表作，便是其创作于1918年的《天边外》。
在传统农庄式经济逐渐解体，资本主义进一步发展的关头，奥尼尔将视角对准了那个时代中更为典型的人群，以戏剧的方式讲述着时代赋予美国的真实面貌。
在评论者眼中，“在奥尼尔之前，美国只有剧院；奥尼尔以后，美国才有了戏剧”，奥尼尔以美国生活为书写对象的创作方式也无疑是他获得这一评价的重要原因。
《天边外》以20世纪初的乡村为故事背景，讲述了安德鲁、罗伯特兄弟与共同爱慕的姑娘露丝在阴差阳错下的不同选择，以及之后梦想的渐行幻灭与生者不断地挣扎。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天边外》这样的经典也使得更多的人认识到，纵使地域不同，年代不同，个人的选择与困惑却往往是相同的。
在瑞典文学院为其颁发诺贝尔奖的获奖原因中这么写道：“他体现了传统悲剧概念的剧作所具有的魅力、真挚和深沉的激情”——这样的“激情”，往往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得以让全世界人成功沟通的有效方式。
在导演王斑看来，奥尼尔的戏极具深度，并不好排：“他写出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站在一个更博爱的角度，去描写一些人类共同的问题。”
对于从事戏剧创作和戏剧专业的人来说，《天边外》无疑是一部经典。“很可惜这些年，很少看到这部戏被搬上舞台。”导演王斑说。
《天边外》导演 王斑：
这是在大学时期，就引起我注意的一部作品，那时候我想演罗伯特，但因为阴差阳错就没有演成。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作为导演的身份，我又一次拥抱了《天边外》。
王斑坦言，排演《天边外》，是他年轻时候的一个梦，如今终于实现了。
101年前，尤金·奥尼尔就想通过《天边外》去思考生存的意义，剧中有很多象征意义的表现手法，来表达他对人生包括生命存在意义的这种思考。
王斑特别喜欢剧本中的一句话，所以将其用在了开场——“我们生而破碎，用活着去修修补补。”这与哲学或者宗教中对于人生意义的思索不谋而合，活着就是一场修行。
《天边外》导演 王斑：
我觉得这部戏的意义就在于，人生永远要面对选择，包括人生的一些困顿，可能并没有一个答案。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活着呢？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奥尼尔给出一个答案，他说生活本身毫无意义，是理想让我们不断地奋斗，让我们坚定意志，坚持生活。他恰恰是想通过一个悲剧的结尾告诉大家，不管是对和错，我们追求理想的过程是有希望的，才让人生变得有意义，如果我们放弃了理想，恰恰这才是悲剧。
古希腊时期悲剧是一种能够激发人崇高力量的一种戏剧形式，所以尤金·奥尼尔很喜欢悲剧，在悲剧的结尾中融入理想主义的信念和希望。
正是这样终极的人生思考，才让这部戏剧在一百多年后，依旧不过时，仍然具有现实主义的价值。当下的我们依旧在思考：理想重要还是生活重要？人们抱怨着生活的不堪，却依旧幻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所以我觉得观众看这个戏的时候，他会感同身受，这也就是经典作品的生命力和它当代的价值所在。”王斑说。
为了成功将一个三幕六场的大剧场作品搬上小剧场的舞台，王斑可谓事无巨细，从音效到舞美，充分考虑到了小剧场演出的各种要素，希望能让观众有着更强烈的代入感。
《天边外》导演 王斑：
在《天边外》投入排练之前，我就已经进行了十个月的案头工作，对剧本和台词做了一次彻底地精简和动作化、个性化的处理。这也是我从大学开始就一直想演的一部戏，可以说我实际上为这个戏已经准备很久了。
在两个多月的排练过程中，身为导演的王斑将自己多年来对这部作品的思考与理解都融入其中，而之前导演《她弥留之际》的成功经验也让他有了足够的信心去完成这一次的执导工作，“《天边外》听上去是这么浪漫，其实却是一个彻底的悲剧。如果说《她弥留之际》是在喜剧悲排，那么这一次我就在尝试悲剧喜排”。
《天边外》导演 王斑：
《天边外》的剧本结构非常好，里面写了兄弟情、爱情还有亲情，又有第一幕的浪漫和第二幕的撕裂，这种强烈的反差和对比是我喜欢的，也让人物性格更加鲜明。
故事好看，又有鲜活的人物，还有发人深省的语言和台词，这是好剧本不可或缺的衡量标准。更高级的剧本是什么呢，它让我们念念不忘，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三百年以后，它还能够被人们所接受、所喜欢，这就是一部经典作品。
在剧本的改编上，王斑推敲了很久，因为在小剧场上演，他不得不控制整场话剧的体量，把演出时间控制在了两个多小时。
《天边外》导演 王斑：
在剧本的改编上，我想尽可能留一些，我喜欢的一些桥段，更能够凸显兄弟情、爱情和亲情的段落。
因为这三种感情，能让观众特别地感同身受，把那些离主题稍远的东西尽量删减，实际上作为小剧场的演出来说，它已经算是体量庞大的了，就因为很多地方我舍不得删。
除此之外，王斑更多的时间是花在对每个人物的台词的推敲上，将翻译的文字变成演员在台上能说的台词，既要符合人物的身份，又要具备人物的性格特点，“比方说罗比和他哥哥，因为两个人的身份不同，所以我在语言的选择上，会尽可能用符合他们性格特点的句子，去润色一些台词。”王斑说。
《天边外》导演 王斑：
这个功夫是最艰辛的，就是和剧本较劲的过程。我觉得我们排戏有四个过程，一是先和剧本较劲，第二个是跟自己较劲，第三部分就是和演员较劲，到合成的时候是和所有的人较劲。
这个过程我觉得是一个特别受益的过程，所有的想法，每一场戏，每一个桥段，包括状态，会随着剧本的修改，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所以我排戏的时间很短，整场戏用了两百七十个小时，就排完了。
但修改剧本、润色台词，王斑却用了10个月。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于整部剧的想法已经成熟地在脑海中形成。由于是在小剧场演出，舞台离观众很近，到了排练阶段，王斑的主要功夫便下在演员的表演上，将人物个性变得更加鲜活。
《天边外》导演 王斑：
小剧场离观众太近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演员表演的考验更具有挑战性。为什么？咫尺之间，你的眼睫毛忽闪一下，汗滴流下来，眼泪流下来，包括一根针掉到地上，现场的观众都会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说小剧场藏不了假。
这一次《天边外》的演出阵容堪称一场“青春风暴”，李麟、魏小军、黄薇、罗熙等观众熟悉的青年演员都将在剧中饰演角色，而剧中三名主要角色——罗伯特（罗比）、安德鲁（安迪）兄弟与露丝这三位20多岁的年轻人则分别由刚刚进入剧院不久的李越、杨明鑫、陆璐饰演。
在导演王斑看来，这样的安排最为符合剧中的设定，而这样的安排也给剧组留下了一个挑战：“这个戏涵盖了亲情、兄弟情、爱情，讲述的是一个生活把理想撕裂的过程。让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去演奥尼尔的戏，怎么样能让他们的生活阅历跟上是我要考虑的重要问题。在这两个月的排练中，我更多的是指导他们在台上生活起来，感同身受，把原著那种挣扎的悲剧性表达出来”。
《天边外》导演 王斑：
他们的年龄是非常吻合剧中人物的年龄的，但这又是一把双刃剑，有了青春，没有阅历。
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大胆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这些可爱的孩子们，那就多下下功夫吧，一句一句台词告诉他们里面的意思，一个一个动作去告诉他们呈现的方式，帮他们去想办法把握，让他们慢慢去化在自己身上。
对王斑来说，这样的选择，无疑是一个冒险的行为，一方面年轻演员刚从学校毕业，没有舞台经验，没有票房影响力，演技也不够成熟，但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是想让年轻的演员有机会在人艺的舞台上去展现和提高自己。
对他自己来说，也很享受这样的过程和挑战，和王斑上一部戏《她弥留之际》相比，《天边外》不仅演员的结构和年龄有着天壤之别，剧情和风格也各异。“我觉得这才好玩嘛，我不愿意沉浸在一种状态里。一个人拒绝重复自己的时候，就是一种成长。因为排戏的过程就是一个提高的过程，而且是去成就别人的一个过程。”导演王斑说。
《天边外》露丝扮演者 青年演员 陆璐：
其实排练的两个月我觉得还是非常煎熬的，因为就是一直在跟自己较劲，在跟角色较劲，有时候就找不到人物的感觉让我特别地郁闷。但一点一点的，就感觉这个人物经过大量的时间去打磨，会越来越与这个人物相靠近。
一向温和的导演王斑回忆，排练时，在与青年演员磨合排戏的过程中，他发过三次火。
让他没想到的是，青年演员演爱情戏的时候，很沧桑，完全没有青春气息。王斑觉得，作为青年演员，这种贴合年龄的本色演出居然还演不好，让他很生气，觉得孩子们对表演没有敬畏之心。
《天边外》导演 王斑：
我特别不喜欢对自己的职业没有敬畏心、敬畏感的状态，人艺之所以老出一些好的经典剧目，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很好的氛围，虽然北京人艺处在一个闹市区，但我们的剧院很安静，这是一个有修养的地方，而且是能够承载文化的地方。
我们的排练厅经常会挂出“戏比天大”这样的条幅，这都是我们的初心。我觉得我们有责任去传承这种精神，告诉年轻孩子们这是你的饭碗，你要对北京人艺的这个牌子负责任。
在一次次的排练和调整下，年轻演员们也渐渐地对剧中人物的个性和角色越来越贴近。
《天边外》安迪扮演者 青年演员 杨明鑫：
因为这个本子很经典，一开始得知饰演安德鲁这个角色我更多的是喜悦，压力是在排练中慢慢形成的。因为跟我最初认为的呈现方式是不一样的，也发现自己表演中的很多问题，压力是在排练过程中一点一点多起来的，也是再一点一点降下去的。
《天边外》罗比扮演者 青年演员 李越：
在排练的过程中，也在导演身上学到很多。捧起这种经典剧本的时候，尤其在北京人艺这样的舞台上，真的会有敬畏心，必须要非常地虔诚吧。
演出前，人艺演员队队长冯远征来到演出后台给年轻演员们加油鼓劲，看着孩子们一天天的成长，让他对人艺的未来也充满信心。
北京人艺演员队队长 冯远征：
这个戏其实主要我觉得王斑作为导演来说，他能够大胆起用，特别是刚进剧院的年轻演员，一个是给他们提供锻炼的机会，再一个，北京人艺现在的状态，其实是需要年轻演员能够有挑梁的这么一个机会。他们起码让我看到，他们是未来的人艺人。
从1918年创作完成至今，《天边外》已度过了百余年，如何让经典作品在今天仍旧焕发出旺盛的生命力？正如导演王斑所说：“能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作品才叫经典，我想奥尼尔的生命力就是到101年以后的今天，我还依然想把它去搬上舞台，我还是希望观众能够喜欢它，我觉得有义务去把国外更多好的作品去介绍给中国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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