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西莫夫:我爱你,科幻
四十二史
科幻春秋
出版信息
著者:[美]詹姆斯•冈恩 著
译者:姜倩
出版时间:2020年8月
出版社:世纪文景 上海人民出版社
内容简介
现实世界与科幻世界创造了彼此。在科技每天都将人类的想象变为现实的今天,世界终于追赶上了科幻的脚步!
从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到奇想天外的“三体世界”,科幻小说中凝聚着人类想象力的极致。《交错的世界》从最早充满想象力的口述故事开始,通过一代代作者创作的各种鲜活故事追溯科幻小说的发展历程,以及不同时代的科学和技术创新如何改变人类对自己在宇宙中的角色的认识,并改变科幻小说。作者詹姆斯•冈恩作为当代世界科幻界公认的权威,如数家珍地讨论了影响整个科幻小说流派,以及在科幻小说发展道路上发挥作用的作者和代表作品,为不断变化的科幻小说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原书出版于1975年,冈恩教授补充了新的章节,将时间线提至21世纪并充实了亚洲部分,使新版本成为世界范围内最新、最权威的世界科幻小说史。
世界终于追赶上了科幻小说,但科幻小说已不在那里。它已如火箭一般飞速进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描画着想象的新领地,进一步扩张人类可能完成的事业的前沿。
我爱你,科幻
艾萨克•阿西莫夫
我猜很少有作者会邀请自己在书中频繁提起并大加赞美的人作序,会接受这种邀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不过,詹姆斯·冈恩知道我根本不受这种表面谦虚或任何其他愚蠢观念的束缚,所以他向我发出了邀请,而我当然是欣然接受了。
我也不打算故作娇羞之态来撇清自己,恰恰相反,面对冈恩对我在科幻界地位的评价,我露出了自己惯常的那种坦诚而迷人的咧嘴大笑。我只希望他在恰当时能提一下我的短篇小说《最后的问题》(The Last Question),因为以我的职业眼光来看,这是迄今为止发表的最棒的科幻短篇。
然而在四十年前,我还不是现代科幻小说领域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我只是一个爱看科幻小说的孩子,从阅读中体会到了那种莫名的快乐。
我嫉妒那个孩子,因为后来我再也没有体会到那种快乐,也不再有这种奢望了。我也经历过其他带给我快乐的事情,比如卖掉自己的作品,发现男女之爱,获得高等学位,看到孩子降生,等等,但没有一个能带来不掺任何杂质、让人全身心投入的彻头彻尾的快乐。当你伸手去拿一本新出的科幻杂志,攫住它,捧着它,打开它,读啊读啊读啊……你才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快乐,因为没有任何其他小说能带给你科幻小说的阅读体验,没有任何其他世界像科幻小说当中描述的世界那样与众不同,没有任何其他危险像科幻小说中的危险那样引人入胜。这是一种私密的快乐,因为在你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一个读过科幻小说,所以那整个世界都是你一个人的。这是一种由衷的快乐,因为它与日历相关: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你心中的渴望越来越强,直到新一期杂志拿到手的宝贵瞬间,这种渴望变成了一种痛苦的狂喜。
童年时读过的那些科幻小说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明亮光芒。
我读过的第一个科幻故事是哈尔·文森特(Harl Vincent)写的《巴顿的小岛》(Barton’s Island),刊登在《惊奇故事》(Amazing Stories)1929年9月号上。这篇小说是我偷偷摸摸读的,因为当时爸爸还不准我读这类故事。
1929年9月号《惊奇故事》 ▲
当时,杂志科幻刚出现没几年,它们的出现始于1926年4月的《惊奇故事》创刊号。在我开始接触科幻小说的几个月前,有两本新杂志问世,分别为《科学奇妙故事》(Science Wonder Stories)和《空中奇妙故事》(Air Wonder Stories)。又过了几个月,《超级科学新奇故事》(Astounding Stories of Super-Science)问世。科幻小说腾飞了!
《科学奇妙故事》
《空中奇妙故事》
《超级科学新奇故事》
我记得1930年在《惊奇故事》(Amazing Stories)上连载的S. P. 米克(S. P. Meek)创作的《塔帕若斯河的鼓声》(Drums of Tapajos),它让我了解到亚马孙流域失落的文明,让“马托格罗索”在我心目中成为一个无比神秘的词语。我记得米克创作的另一个故事《亚微观》(Submicroscopic)及其续集《乌尔姆的奥罗》(Awlo of Ulm),两个故事均发表于1931年。我还记得刊登《乌尔姆的奥罗》那期杂志的封面:两个主人公正在决斗,双方对决的武器是五彩射线,每种射线都包含不同的神秘致命物质。这种场面带来的悬疑感比那种乏味的剑来盾挡、叮叮当当的决斗不知高明了多少。
《乌尔姆的奥罗》刊登于1931年9月号《惊奇故事》 ▲
1932年1月号的《惊奇故事》上刊登了查尔斯·R. 坦纳(Charles R. Tanner)的《走廊上的塔米萨克》(Tumithak of the Corridors),它所营造的地下世界我一直铭刻于心,并在我自己的小说《钢穴》(The Caves of Steel)中以另外一种形式再现。
1932年1月号《惊奇故事》
《钢穴》
《奇妙故事》(Wonder Stories)在1931年12月号上刊登了克利福德·西马克(Clifford Simak)的《红太阳世界》(World of the Red Sun)。我上初中时,曾把这个故事一遍遍地讲给同学听,压根没想到有一天我和西马克会成为老朋友,并在1971年的世界科幻大会上站在同一个讲坛上——他是那次大会的荣誉嘉宾。
《红太阳世界》刊登于1931年12月号《奇妙故事》▲
杰克·威廉森是我钟爱的另一位作者。在一个短篇小说中(该死的,标题我忘了),他描写了一个长得和人很不一样的月亮女郎,让我为之痴迷。他还创作了《太空兵团》(Legion of Space)——《三个火枪手》的未来主义版本,故事中的老贾尔斯·哈比卜拉被塑造得像是一个超级福斯塔夫,情节充满悬念,惊心动魄。直至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熬过第一和第二、第二和第三、第三和第四部分之间的那段空当的(这部小说分六次连载完毕,我一直没有足够的意志力等待它们全部出版之后,再一口气将整部小说读完)。
杰克·威廉森 ▲
《太空兵团》▲
还有纳特·沙赫纳(Nat Schachner)发表在1936年《新奇故事》上的《同位素人》(Isotope Men)和发表在1937年《新奇故事》上的《过去、现在和未来》(Past, Present and Future)。后面这篇小说是我躲在父亲糖果店香烟柜台后面读的,当时我一边读,一边祈祷千万不要有顾客光临,以免打断我—我可真是个败家子啊!
我还记得分别刊登在1934年和1935年《新奇故事》上的默里·伦斯特(Murray Leinster)的《时空的侧面》(“Sidewise in Time”)和《比邻星》(“Proxima Centauri”),1934年《新奇故事》上刊登的霍华德·旺德尔(Howard Wandrei)的《巨人》(Colossus),1936年《惊奇故事》上刊登的莱斯利·斯通(Leslie Stone)的《火星的宠物地球人》(Human Pets of Mars)和1937年《惊奇故事》上刊登的瓦尔特·罗斯(Walter Rose)的《天啊》(By Jove)。
《时空的侧面》
刊登于1934年6月号《新奇故事》
《巨人》
刊登于1934年1月号《新奇故事》
甚至一些我不太喜欢的故事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至今仍然记得一个美好的五月天,我在布鲁克林的展望公园阅读1937年《新奇故事》上刊登的哈里·沃尔顿(Harry Walton)的《水银·无限》(Quicksliver, Unlimited)。
《水银·无限》刊登于1937年7月号《新奇故事》 ▲
1936年12月号的《新奇故事》给我留下了特别的印象,因为拿到杂志的那天我们一家人有个应酬,我没法躲到一旁读书,只能将杂志一直握在手里。那本杂志深浅不一的紫色封面永远烙在了我的脑海中,尽管封面画的是华纳·凡·罗恩(Warner Van Lorne)写的那个烂得要命的小说《紫光世界》(World of Purple Light)。
1936年12月号《新奇故事》 ▲
这一连串记忆的巅峰是1937年的《新奇故事》,上面刊登了爱德华·E. 史密斯(Edward E. Smith)“银河巡逻队”(Galactic Patrol)系列的第一部。要是让我说出自己这辈子的阅读体验在何时达到巅峰的话,这就是那个时刻。这个故事里的每个字都像是一簇小火苗,那些印刷字体、它们在我脑海中激发的画面、纸浆纸的气味、杂志的手感和重量—这一切合而为一,成为一种刻骨铭心却又让人痛苦的狂喜,因为我那么想身临其境成为故事的一部分却办不到。
《银河巡逻队》刊登于1937年10月号《新奇故事》▲
可叹时光飞逝,青春不再!在那一刻,在狂喜之中,我却没有留意到岁月的暗影正向我笼罩过来。我已开始尝试创作自己的科幻小说,在接下来的1938年,我开始投稿并卖出了自己的作品。你们可以在1972年由双日出版社(Doubleday)推出的《阿西莫夫早期作品选》(The Early Asimov)中找到关于我的处女作的一些详情。
创作和卖掉作品也是让人快乐的事情,但它们将我逐出了安乐的世外桃源。此时,我已是独立地构建自己的科幻故事,我对故事结构和特点的熟稔破坏了那种脆弱的奇妙感。
等到约翰·W. 坎贝尔的《有谁去过那里?》(Who Goes There)——它也许是当时最伟大的科幻小说——于1938年发表在《新奇故事》上时,阅读科幻小说带给我的快乐已变成一种冷静的、伴随着思考的愉悦感,和一年前那种不带任何批判态度的狂喜完全不同了。
《有谁去过那里》刊登于1938年8月号《新奇科幻》▲
说真的,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些让我神魂颠倒、曾向我奏出旁人听不到的天籁的故事仍然存在,我可以在麻省理工学院的科幻图书馆里找到所有那些美妙的老故事,问题是我身上接收它们信号的那个东西——不管它是什么——早已消失不见了。过去的那个我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苦涩的失落感。
艾萨克·阿西莫夫 ▲
几年前,我重温了“银河巡逻队”系列,那种感觉像是唤起了一份逝去的爱,仿佛隆冬季节对炎炎夏日的回忆,又仿佛干枯落叶发出的骤雨般的沙沙声。
但你知道……在四十年前的那些美好日子里,我根本没有任何科幻史的概念。对我来说,科幻小说的历史始于我开始阅读它们的那一刻。我读儒勒·凡尔纳和H. G.威尔斯的作品时,能够—有点儿不耐烦地—辨认出它们是科幻小说,就像我能辨认出金字塔是某种形式的摩天大厦一样。
哪怕如今了解到科幻小说拥有令人尊敬的漫长历史,我也无法真心实意地接受这个事实。我无法动摇很早以前还是九岁男孩的我心中的那份信仰。对于我的灵魂来说,科幻小说始于1926年4月,它的缔造者是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k)。
雨果·根斯巴克 ▲
不过你们千万不要这么想,因为詹姆斯·冈恩不这么想。他的研究领域是英语文学(我的专业不是英语文学),他可不会被孩子气的感情用事所动摇。在讲到1926年4月这个日子之前,他用了大半本书的篇幅做了铺垫,解释了科幻小说的家世,追溯了科幻小说的发展。
那些在幼稚的我看来奇妙无比的事物,对于成熟的你们来说,一定更加奇妙。
但那些回忆啊……
责任编辑: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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