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新兵同志夹菜,是我26载军旅带兵经历中,养成的最最平常的习惯。没想到,有人因此一辈子不忘。
第一次为新兵夹菜,是30年前的事了。那是我当班长时一次连聚餐。一个刚下连的河南籍新兵特别胆怯,每回总是埋头吃光饭不吃菜。在连队伙食水平低下的当年,我知道,我们这张餐桌包括连首长在内的12人,谁都想吃肉,谁都虎视眈眈。众目睽睽之下,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站起身,帮这个河南新兵夹了一筷子餐桌上唯一一块辣椒焖的肘子肉,隐约记得这个新兵当时吃出了一脸的汗和泪。肘子肉不夹给领导,却当着领导夹给了新兵蛋!“好心”老乡战友提醒我,小心日后连首长给你穿“小鞋”。然而,我的胆大冒失,不仅没有得罪连首长,还赢得了首长和同志们的敬重。打过仗的老连长不知在背地里夸了我多少回,甚至一度在全团传为爱兵佳话:“一班长太爱兵了,太有正义感了,无私而无畏。”很多年过去后,我自己都想不起这档子事了。有一次,我出差到郑州,邀请我带过的、退役后在豫创业的9名老兵吃饭。其中一个兵,开车到酒店接送我,自始至终,一直陪在我身边。酒过三巡,他突然提起当年我为他夹肉的场景,引发了在场所有老兵情感海啸,一帮大男人搂着我合影,分别时哭得稀里哗啦。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然让老兵们耿耿于怀。事后,我想这主要是我对战士们的好,没有任何功利性。5年前,我转业到地方工作后,看到社会上某些领导和部属关系,有的好假好假,假得让人肉麻;有的目的性太强,让人不忍直视,不敢接招。是的,为官者德行,不是天生的,一纸提升任命,不可能成为脱胎换骨的凭据。自私、狭隘、鲁莽、暴躁……不可能因为做了领导,一夜之间让这些劣行和缺点彻底消失,一下子成为“圣人”(即便圣人成圣,一定有个过程)。恰恰相反,有的缺点不仅没消失,且极有可能会在权力欲和控制欲膨胀中,不知不觉放大成了缺陷。曾经,有位领导,就是这样一个人。起初只听闻,他在家里,对老婆孩子骂骂咧咧、动手动脚。后来,随着职务升迁,脾气越来越坏,越来越暴躁,最后发展到不分场合地由着自己性子来。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还在师里当干事,经常跟着这位领导下部队检查。每次接到通知,我都会提醒司机,做到三个“提前一点”,提前一点备车,提前一点吃饭,提前一点把车开出来等。一次,头一天跑长途累了,司机第二天早上睡过头了,首长在食堂快吃完早餐的时候,他才慌慌张张跑过来吃饭。首长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大声训斥道:“别吃了,饿死你个XX”,尔后,一路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首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开快了说开快了,开慢了说开慢了,不停用矿泉水瓶敲打司机。司机不敢反抗,一个劲躲避,沿途险象环生,差点出车祸。回来的路上,因为中午帮首长代酒,喝了一肚子,刚刚到回程一半,我忍不住要停车撒尿。给首长打报告之后,首长命令停车,我一下车,首长又命令司机一脚油门,把车一溜烟开跑了,把我扔在了荒郊野岭,一个人夜行军50公里山路才返回营区。
后来,我借调到军干部处帮助工作,正好经手办理这位师首长的退休手续。首长从500公里外的师部来军部谈话,我负责带车接送。刚好这天中午,军首长留这位师领导吃饭喝了点,一路上司机停了三回车。每一次,我都扶他下车方便,每一次,我都会看见他眼睛里充满了愧疚。
在退休命令大会上,这位首长动情地说了一段话: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有的人,《为人民服务》背得滚瓜烂熟,却忘记了为人民服务,比如我这个首长,要向许多同志道歉,请大家原谅我;有的人《为人民服务》可能背得不那么流利,可他做到了,他是个心底敞亮的人,比如政治部杨干事。
说实话,首长这个评价,让我受宠若惊。但是,部队里确有许多敞亮的人:错了,承认错误,改正错误,受用一辈子;对了,自我吹捧,互相吹捧,乐呵一下子。敞亮,这一点,在我们的军队里是有传统的。开国将帅里,陈赓是出了名的敞亮人,跟谁都敢开玩笑,甚至在毛主席面前也一样。陈赓跟毛主席之间,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就是喝水。
有一次,陈赓参加会议,领导们在台上作报告,会议时间有点长,陈赓在下面口渴难耐,看到主席台上毛主席面前放着一只大茶杯,二话不说就走上台去。
领导以为陈赓要上来发言,就放下讲话稿,看着陈赓,没想到陈赓端起毛主席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向毛主席敬了个军礼,说:“报告主席,我口渴了,上来喝口水,没事了。”然后转身走下台。
大家都笑了,毛主席也跟着笑,还跟他开玩笑说:“你喝了,我怎么办喽?”
这个故事,既反映了陈赓的豁达敞亮,更表现了毛主席的平易近人、宽容大度。正因伟人的这种风范,才能团结率领性格鲜明的各路英雄豪杰,夺取了中国革命的胜利。
1961年3月16日,陈赓将军病逝,年仅58岁,是十位大将中最早去世的。毛主席听说后,难过得直掉眼泪,舍不得这位敞亮坦荡、无私无畏的爱将与世长辞。
敞亮才明亮,无私方无畏。做一个敞亮的人,不可因私废公。私事使目盲,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
春秋时期,郑宋两国打仗,宋国的一个战车夫羊斟,因为没吃到一碗羊肉汤而怀恨在心,交战时赶着战车闯入敌阵,宋国主帅华元被郑兵活捉,宋国大败而致灭亡。
北魏时,魏主举兵北伐,尚书令刘洁反对,魏主采纳大将军崔浩的意见,定下偷袭计谋。刘洁因自己主张未被采纳而深以为耻,竟矫诏改变部队集结日期,致使丧失战机,8名大将被杀。后崔浩查实刘洁作伪,魏主大怒,铲平了刘洁三族。
待人宽一分是福,利己只是利人的福报。猫喜欢吃鱼,猫却不能下水;鱼喜欢吃蚯蚓,鱼却不能上岸。这个世界,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不是某一个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每一个为官者,需带头宽容大度,相与为群,同舟共济,做敞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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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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