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猎巫”:她连反抗都带着自毁倾向,为什么他还会炸毛?
性别迷思
04
现代“猎巫”:
她连反抗都带着自毁倾向,为什么他还会炸毛?
接上篇《“普通人可以自信吗”?话说杨笠“冒犯的艺术”,到底冒犯了谁?》作为事件背景。
脱口秀演员杨笠,因为在公开场合调侃男性、谈论性别话题而遭到部分男性群体的集体抵制。
他们将她划归为“激进女权”的阵营、塑造成舆论风口的“女拳典型”,并对其实施“围剿”。
运用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人身攻击、制造谣言、污名威胁、抵制代言等等。
杨笠在公众视野中呈现的形象,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激进女权。之所以将舆论枪口指向杨笠,是因为“狙杀”身处聚光灯下的她,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这场针对女性的现代“猎巫”运动,需要一个凝结男性共识、提供充沛群体情绪价值的“由头”——即反对“女拳”(实则为“女权”),更要肃清“激进女权”。
在国内的舆论环境中,女权与女权主义者本身就是不太讨喜的符号标签。甚至需要借由本质内核别无二异的“女性主义”与“女性主义者”来降低社会反感度。
而“激进女权”更被视同为“极端女权”。凡事和“极端”二字扯上关系,必然难以被理性看待、冷静审视。
她们被当作这样一种批判对象:歧视男性、挑起性别对立、疯狂偏执、极端激烈、“爹味”浓重。
也正因如此,主流舆论场对激进女权才有更多误解与污名的空间。
本篇想厘清一个“性别迷思”:
激进女权到底“激进”在哪儿?
为什么激进女权会遭到男女共同“围猎”?
我们如何借由对激进女权的客观理解来正视国内的女权主义?
01
什么是激进女权?
激进女权(radical feminism),起源于1970年代美国。
相比自由主义女权主张在现有框架内改良完善,激进女权更强调打破原有体制框架。
包括对父权制度的批判、传统性关系的批判以及主张女本位,更具变革性与进步性。
而在东亚社会中,父权对女性的系统性压迫更为沉重。由于不被听到,她们得提高音量;由于不被看见,她们得“大张旗鼓”;由于不被接纳,她们便主动割席。
以韩国为典型,发迹于互联网而后延伸至社会生活中的激进女权,以其“极端”的主张与“激进”的行动而“出圈”。
相关的女权运动可以大致分为两类:
一类是“镜像反弹,以恶报恶”。
网络上兴起一波又一波“憎恶男性、绝对女性至上”的运动。
她们采取“镜像”的手法,将男性施加给女性的性别暴力反向作用于男性。
比如洗手间偷拍男性照片并传播、给男性取污名化绰号等。
这类主张大多有违道德与法律。用不正义的手段进行正义的反抗,无论男女都无法实现最终的正义、只会两败俱伤。
因此这类运动在主流评价中也很少存在复杂的灰色地带,不是非理性地支持,就是理性地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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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类是“画地为牢,与男性割席”。
在现实生活中,还有不少女性会采取略显“激进”的方式来践行女性主义——
既然(父)男权是压迫女性的根源,那就干脆脱离一切与男性相关的连接。
在异性关系方面,她们主张:
不和男人恋爱、不和男人结婚、不和男人发生性行为、不和男人生育、不消费厌女辱女品牌、单身女性互助且不与已婚女性互助。
她们认为异性恋、婚姻与生育都会巩固父权制,而加重对女性的剥削与奴役。希望以“极端”的反对姿态来表达对现有体制与性别处境的不满。
为了摆脱外界对女性的束缚,她们还要求:脱束身衣、脱宗教、脱偶像、脱宅脱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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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上述的“六不(6B)”、“四脱(4T)”之外,在激进女性主义群体内部也延申出了更多“戒律”。
比如拒绝“服美役”就不能化妆、不能减肥、不能美白,不接受“纳入式性行为”等等。
而对于未遵循“戒律”的女性,她们则会加以批判并与之割席。比如不与“服美役”女性、已婚女性、宝妈为伍。
并将通过外貌获得价值、步入异性恋婚姻以及为男性提供生育的女性选择视作“向下的自由”。
就比如,多年前papi酱因结婚、生孩子、孩子随父姓而被口诛笔伐,背上“婚驴”、“胎器”等不堪入耳的骂名。
这种对女性的污名行为,很难相信也同样来自女性群体。这不是激进女权,这是激进且没素质的个人。
02
激进女权,真的“激进”吗?
在韩国,性别立场已经成为划分政治倾向的一个重要指标。
在近期演播结束的韩国政治生存综艺《思想验证领域》中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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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真实的政治领域,激进女权与进步左派观念相契合,许多女权运动活动家也走上政坛、成为权力新星。
当女性为她们想要的世界行使投票权时,韩国党派之间又多了一层性别立场之争,而社会层面的反应则是愈演愈烈的性别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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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看到:在东亚文化圈内(以韩国为典型),激进女权几经嬗变,所呈现的状态真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极端”。
尽管它主张对父权体制的批判、摆脱原有的社会框架,但由于它过于极化、绝对、锋利的表达,不仅“得罪”了男性,还分裂了女性内部。
而吊诡之处在于,尽管激进女权表现“激进”,但落到具体行动中却不具备任何破坏性与变革性。
倡导这些理念的女权者们更多向内关注自身而非社会,姿态是消极拒绝而非积极争取。
相比外界对激进女权扣上的“极端”的帽子,她们呈现出的“守垒”态势反而略显保守。
最常见的一类就是:通过毁掉自己的女性特质来消解女性符号对自身的客体化,从而向男权示威。
她将长发剃成寸头,并附上标题“我的外貌不再具备观赏价值”。
——小红书某博主
她沉迷整容、用金钱购买男招待、当应召女郎,将自己过度客体化再加以自嘲,从解构客体中获得主体性,顺带还嘲弄和瓦解了男性的狂妄幻想。
——日剧《明天我将成为谁的女友》
她将身体扔进臭水沟里任男人践踏,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反叛方式来蔑视男性的卑劣,通过自我放逐从而不再受世俗束缚,自伤或许是一种最无力却又最执拗的抗争。
——日本作家铃木凉美
以上种种,很勇敢却也同样残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自我献身式、浪漫主义的、刀刃向内的夺取主体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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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拒绝成为男性凝视的客体,不是选择“挖去他的双眼”。而是选择剥脱自身的女性躯壳,将皮肉撕扯得鲜血淋漓,饱受痛苦和挣扎却甘之如饴。
只为告诉男人们:我不再(需要)“好看”、不再(需要)“听话”,所以你休想再凝视我、控制我!
在新的自我规训下重生,也仍旧是因为他人而过上不如己愿的另一种人生。尽管这种选择不再是屈从而是为了抗争。
但这种力竭的抗争却对男人毫发无伤,甚至在男性视角里显得滑稽。
仿佛手中的玩偶有一天剪碎自己的头发、脱下自己的衣服,对着他大声怒斥道“我要当人”!
然而,作为女性、作为人本身,我们天然就应该有和其他性别一样的权力。
我们本不需要通过自我放逐、自我牺牲、自我摧毁来夺取本就属于自己的权力。
我们拥有成为任何模样的自由,可以长发飘飘、妆容悦己;也可以寸头狂野、放荡不羁。
无论你如何选择,都只是为了成就自己,这才是夺取主体性的开始,这也是实践女性主义的意义。
03
为何她们刀刃向内,他们仍穷追猛打?
社会群体(大多为男性)之所以对激进女权如此反感,既有情感受到冲击的主观原因,也有“枪打出头鸟”客观的策略因素。
一方面,激进女权在对线状态上确实具备攻击性。尤其当她们以直接的言语冒犯、人身攻击等形式进行观点输出时,高调的抗争者姿态完全打破了受传统规训的女性形象。
而这恰好是男权社会所不能容忍的“女人想要造反”。
他们太过习惯女性坐在屋子角落里一言不发,或是面对男人的决议点头微笑、随声附和,或是穿梭忙碌于厨房与育婴室。
当女人终于觉醒,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与力量时,其野心与坚决却让长期无视她们的人吓了一跳。
她们对威权的蔑视、对男性群体自尊的践踏、对既定社会秩序的破坏,让既得利益者们感到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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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由于她们主张与男性完全割席,许多言论会“绝对化”与“极化”,比如无差别地批判男性群体。从信息接收者角度来看,确实有种“一竿子打死一群人”的冒犯感。
这也让许多没有意识到自身性别红利的男性,以及部分态度审慎中立的女性无法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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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出于非常功利与实用主义的目的。
我们需要承认的是,激进女权的“高调”与“极端”,确实起到了“先买票上车”的效果,让不一样的性别声音被主流舆论所听到与传播。
但遗憾的是,其激进的形式遮蔽了她们想要打破传统体制框架的实质性目标。
人们只能看到被夸大的强悍外衣,并抢占理性的制高点对激进女权实施打压。最终,所有的诉求与反抗都只能湮灭于一场场网络骂战。
现代“猎巫”最好的方式,就是给她冠名“激进女权”。
激进女权因激进的形式被污名化以后,成了抗争对象手中的把柄。但凡出现性别矛盾,冠上“激进/极端女权”就成了一招KO的“杀手锏”。
就算女性主张的是合理诉求、正当权益,都会因为被污名的身份而遭到主流的排斥。
这也是现在网络上性别争议男女混战的底层逻辑,像拧在一起的两股绳子、难以解开。
04
如何理性看待女权/女性主义
与女权者/女性主义者?
在国内,女权/女性主义其实还算不上显学,能够接触并学习了解的人群也非常有限,相关的理论与实践也比较贫瘠。
而互联网上的性别论争、女权者与反女权者们的隔空骂战,则使得初次接触这一概念的人产生天然的偏见与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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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我们会看见一些缺乏素质与单纯宣泄情绪的言论。
也会看到有人将明显不符合女权主义本质的行为加之于女权主义者身上,对她们进行污名化、进而污名化女权主义。
这种极化的表达无论来自哪方,都不利于达成共识、促进理解。
但这些不过是茶杯里的风波:通过对个体或少部分人进行批判,并将其树立为敌对者进行“围剿”,两极分化的立场冲突更像是网络空间里无休止的闹剧。
我们会看到一些神奇的现象:
在网络平台为女性权益发声的,往往是受过高等教育、甚至是步入“中产”的城市女性。
而更深受经济文化、性别不平等压迫的底层农村妇女、贫困女性以及被污名化的女性群体反而长久地保持沉默。
而积极参与网络“性别战争”的男性,恰好是一群厌女气息最浓重的父权制拥趸者。
而真正具备两性平等认知、有意愿支持平权、尊重女性权益的男性则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而保持沉默。
也正因如此,网络上的性别矛盾才显得如此激烈与势不两立。因为整体的意志被少数的发声所代言了。
回到现实生活中,依旧是沉疴遍地。互联网上吵得火热的性别议题,在现实生活中却无人问津。“沉默的大多数”才是众生相,冷漠麻木、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这是女权(女性主义)与女权者(女性主义者)的割裂,也是网络舆论生态与现实政治环境的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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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主义(女性主义),原本就不是单调的标签与刻板概念。
尤其在当下复杂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中,女权运动所反抗的也不单单是性别压迫。
正如女权(女性主义)诞生的背景,它本就同工人运动、左翼文化运动以及性少数平权运动相伴相生,其本质就是反对一切压迫。
偏见来源于无知,自以为是源于思考怠惰,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便可汇聚成无脑主流。
希望在舆论场上能有更多理性、理智的对话,去取代毫无意义的口水骂战。
即使在性别议题上存在认知差异,但至少我们可以创造新的话语体系,为相互理解提供可能。
【性别迷思】,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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