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探戈感觉像心理治疗？

图/Crystal祉迎的AI绘画

Vero译文第四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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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tango often feels like therapy？

为何探戈感觉像心理治疗？

作者：Veronica Toumanova

译者：Jessica Jiao

曾经在同一天，两名不同的学生跟我说：“我在向右做giro时有心理障碍。” 想象一下我的黑人问号脸吧。另一位学生，在我告诉他不要在拥抱中过于关注舞伴后，悲伤的总结道：“这就是我亲密关系中的问题。我不断地调整自己，适应对方，直至完全失去自我。” 还有一位leader，在我告诉他不要在舞伴没做完动作就急匆匆的做下一个时，他惊呼道：“这就是我的人生！鲁莽行事！”

似乎在某个时刻，很多人都认识到“探戈如人生”，并发现我们的舞蹈方式其实受到内心状态的影响。因此，当我们的内心状态改变时，舞蹈也随之改变。想象一下，如果有练习以外的其他方式让自己跳的更好，岂不是很棒？

我的私教课上有一位年轻女子。她是一名初学者。她迅速地爱上了探戈，也渴望跳好探戈。她很害羞，说话声音轻柔，散发出不想引人注意的气质。我向她展示了一些练习，去打开她的胸部、放松她的肩膀，并呈现出挺拔自信的“这就是我”的姿态。“瞧，你看起来多美。”她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很快地转过身去，佝偻着背，泪水布满了双眼。“哦，我永远也无法保持这样的姿态”，她说，“这就像在装作我很美丽……但其实我并不是。”

探戈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它让我们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全感，并揭露那些深埋的未被意识到的信念。通常情况下，当我们不再质疑自己的生活时，只有探戈可以做到这件事。老师们开玩笑说，探戈课堂感觉更像心理治疗，特别是对于伴侣们。学生们也告诉我，学习探戈和跳探戈经常感觉超出了跳舞本身。探戈揭露了那些我们在生命中需要迫切解决的事件，或者是我们“以为”在其他生活领域已经处理好的问题。

我的一位学生习惯于每一步都激情又仓促，这让她自己和舞伴都不堪重负。我建议她放慢节奏，在既定的音乐里完整的做完一个动作。这立即改变了她在拥抱中的感觉，也改变了她的气质。她不再肌肉过度紧张，而是变得镇静、优雅，完美地掌握着节奏。这不仅极大地提高了她的技术，也揭示了她的另一面。“我一直认为作为follower，我必须要顺从，”她说，“要热情地向leader展示我愿意做他想要我做的任何动作。而当我完整的做好一个动作时，我感到我在为自己跳舞，在取悦自己，也感受到了自身的魅力。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个声音响起：我不能这么自我中心！”

探戈能让我们毫无保留地看清自己，有时甚至清晰到无法承受。我清楚地记得在我的第一年，面对拥挤的舞池，我意识到我看到了每个舞者在真实生活中的模样，仿佛我能看透他们的灵魂。我相信，与他人的即兴起舞占据了我们的全部注意力，因此我们没有精力再去伪装。同时，在探戈中，我们更加关注自身和舞伴之间的关系，反而不那么在乎给外人留下的印象了。一旦进入了“状态”，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做自己。即使我们隐藏了自己的一部分，在探戈中，我们看起来也就是：那个试图躲在面具背后的人。

在探戈中，别人能看到我们最深层的自我暴露，或者说，那些懂得如何观察的人看得到。这时，我们就很容易去追溯各种舞蹈问题的心理学解释。我认识一些人，他们过度心理学化每个舞蹈问题，把它们看作是个人的“问题”而不是技巧的问题。他们会说类似于“我会僵住是因为我没有信心去表达自己”的话，又或者是“我会失去平衡是因为我不是一个踏实的人”。他们也用同样的方式来评价别人：“他总想跳那些复杂的舞步，一定很没有安全感”，或者是“她的拥抱很僵硬，因为她不够洒脱”。一种有争议的说法：人们如何跳舞就如何做爱，也属于这种。

心理学的理论听起来深奥又真实，但其实没必要必要做这种解释，不是每次都需要这样。我们每天都被各种心理学和神经科学的知识轰炸，有些正确，有些则十分荒谬。老师和舞者因为自己能看穿别人行为背后“真正”的问题而自豪，但现实往往没那么简单。而即便是有心理治疗背景的舞者也可能会犯错误。那么，了解我们的心理如何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跳舞呢？

为了分析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将其分为不同的类别。

第一是洞察。它们如闪电般击中大脑，让你为之兴奋，即便它们本质上可能是庄严或悲伤的。洞察从来不仅仅是智识上的，它总是与感受密切相关。如果你只是产生了一个念头，但没有被唤起任何情绪，那么它可能不是一个洞察，而只一种推测，甚至没那么有依据。当意识到“我总是太过关心他人”，引发了一连串雪崩般的关于感受、记忆和对过去生活经历的领悟，那才是洞察。它让你停下来，并惊艳地思考，就像把所有的信息碎片拼成了完整的版图。最重要的，是你终于可以带着全新的理解去做一些有建设性意义的事情。

洞察帮助你获得结果。不管一开始看起来多么严重，即使最初你不知道该怎么做，洞察都能够引发你的思考，为你指点迷津。接下来，你可以选择在心灵上修行，那么你的舞蹈会有所变化；或者你可以改善舞蹈技术、动作和音乐性，这又会对你的个性产生影响。后者通常来说更容易实现！

在我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我意识到，我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不是阿根廷人，所以永远无法真正的跳好探戈。更确切地说，我不是拉丁裔女性。我没有炽热的性情，也没有傲人的姿态或者性感的曲线。我是一个纤细的、脸色苍白的、性格内向的俄罗斯出生的北欧女人，热爱芭蕾舞。我和阿根廷探戈有什么关系呢？后来我告诉自己：这与我是谁或者我的样貌无关，这与我如何诠释探戈有关。我可以把灵魂深处所有的火花、欢乐、激情和悲伤投入在舞步里。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在音乐里。我可以成为一名探戈女舞者。

与洞察不同的是评价。无论评价听起来多正确，它总是让你感觉自己很差劲。当你评价别人时，你有一种傲慢的优越感，认为自己懂得更多。评价将自己伪装成洞察，但实际上，洞察激励你探索，评价却让你想撞墙。评价引发抑郁，好像你的底层人格出了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存在，却因为你太蠢没发现。洞察是意识到自己有一个限制性的信念，评价则是告诉自己：“因为我不是阿根廷人，所以我永远跳不好探戈”。

洞察他人的心理让你对他们产生共情。刹那之间，你向内看去的真相，让你与对方感同身受，他们的痛苦就像是你的痛苦。当你对自己产生洞察时，情况也是如此：你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自己的苦难，目光中充满了理解和共情。评价将你与众人产生隔阂，无论你是评价者还是被评价者。不幸的是，我们的内心在成长过程中都养育出了一个严苛的超我。任何的赞美或鼓励都会在自我怀疑前碰壁：“我绝对不可能这么好！”在生活中，我们相信外界对我们的评价就像我们对自己的评价一样苛刻。这种自身的压力让人内耗，需要两倍乃至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探戈。

我有个有趣的观察：那些有意或无意地认为自己很丑的人，动作往往并不流畅。相信自己很丑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情，他们为此感到紧张，这种紧张又破坏了动作的连贯性。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动作不够流畅的人都认为自己很丑，可能还会有其他原因。然而那些认为自己不帅或不美的人，很难放松连贯地完成动作。

想要舞动自然，你需要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满意；要在跟随音乐的简单的步伐中获得感官的愉悦；不要自我意识过剩；允许自己存在在此时此刻，允许自己舞动、嬉戏、占据舞池的空间，允许自己出丑。内心的评判会让你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些，它会驱使你检查和控制自己的每个动作。而控制与流畅背道而驰。控制也是驾驭的反义词。驾驭带来自由，控制驱赶自由。

除了洞察和评价以外，还有“借口”。它招摇过市，听起来令人非常信服，但实际上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一开始，借口会带来某种程度的解脱感，但很少能带来激动感。它们为了避免受到评价而存在：来自你自己的评价，尤其是来自他人的评价。扭曲的洞察很可能成为借口。你挥舞着白旗，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解释为什么你做不到某些事。借口是一种悲哀的安慰。与评价类似，借口往往笼统含糊，他们让你的人生听起来出了问题，而洞察却指明了出路。

那位意识到自己习惯于急切和仓促的学生，获得了一种洞察。当她认识到这一点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试着做出不同的反应，并得到了回报和顿悟。她可以将这个经验延展到现实生活情境中，例如：先等对方表达完，然后再做总结。但如果你只洞察不行动，你可能在把洞察作为借口使用，以及再次自我评判：“是啊，我总是这样！急于求成。我真傻。”

那位羞涩的初学者的情形更加复杂。她不情愿间洞察到的根深蒂固的信念，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情感波动。让她泪流满面的，是在她洞察时对自己深深的怜悯。她是自己温柔的旁观者，陪伴自己理解和接受痛苦。然而，她洞察到的东西太根本了，很可能无法改变，这又为她平添了一份悲伤。她马上开始批判自己：为感觉自己丑陋，为认为自己时而美丽动人又时而平庸不堪，为在老师面前哭泣，为一直以来都背负着这些信念，也为不能马上采用行动改变这一切。

我们再看另一个很普遍的例子。很多女性在她们学习探戈的第一年都告诉自己的老师，说她们无法跟随（不是我）。生活中，她们是坚强又独立的女性，愿意为自己负责。但在探戈里，她们却要放弃自己的主体性么？所以，她们要么抗拒跟随，要么强迫自己更有“女人味”。这种挣扎看起来很真实，也可以解释得通。然而，在多数情况下，跟随的概念没有被适当的解释过，也被深深地误解了：人们把“跟随”与“消极服从”联系在了一起。一旦我们正确地理解了跟随的含义，人们就会知道跟随不仅不是消极服从，它没有违背他们的本性，反而和引导一样，都是我们在生活中普遍会做的事情。然而，在学习探戈初期，告诉自己“我不是跟随的类型”，似乎是能解释掉自己的一些困惑。

我乐意向那些在“被动”跟随上挣扎的女性展示，当她们做leader时，真正的跟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轻拥她们，让她们不用想太多，只要自己走路就好，而我负责后退跟随。几步之后，她们常常会停下来并感叹：“感觉太棒了！主动的同时，又保持了链接！”你瞧，即使是一个独立、固执又没有耐心的人，只要她愿意，也可以与人产生链接，创造出和谐和投入的气氛。任何性格都适用探戈这种协作形式。你只需找到你的方式，这建立在对动作的理解上。

在这三类中，只有洞察是真正有用的。洞察最重要的部分是你亲身体验到它。你听到或读到的内容可能会触发洞察，而当你准备好了，它则会在你头脑中爆发出火花。如果你是一名探戈老师，我要劝诫你，不要为学生制定洞察。你做不到，也不应该那样做。这有点儿像试图让某人爱上你：你只能创造合适的条件，然后祈祷得到好的结果。

我想提醒老师们，任何无端的评价，甚至是狡猾的心理评估，都在侵犯边界。未受邀请给出的建议是一种暴力，即使你是为了他好。若你的本意是好的，对方的反击很难不伤害到你的感受。你是一名探戈教师，不是一位心理治疗师，即便你是经过受训的治疗师，你当下的角色仍然只是一名探戈教师。所以，对学生进行心理评估应当非常谨慎，尤其你当你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名权威时。有太多人来到我的教室里，告诉我他们的自尊受到了前任老师和舞伴的伤害。如果学生经常沮丧和羞愧地走出你的课堂，那么你绝不是打开他们眼界的探戈天才。你是一个霸凌者。你本该对此更清楚。

无论探戈老师的受训、背景、亲和力或学生们对他们的信任程度如何，探戈老师都不是心理治疗师，不应试图扮演治疗师的角色。但这并不意味着您应当忽略学生或自己的心理层面的健康。我们现在理解到，身体与心灵是非常错综复杂的系统，系统里任何一件小事都会互相影响。对于舞蹈老师来说，有心理学和身心相关领域的知识很好，但你的主要职责还是教学舞蹈。所以，当你在课上有冲动想告诉一对正在拌嘴的情侣学员：“探戈让你们意识到了你们亲密关系的问题”时，请记住，你将对两个已然痛苦挣扎的人作出评判，这种评判并无必要，且毫无益处。

“Vero，请告诉他们实情吧！”也许你这样想。我相信你对其他舞者也作出过评价。你可能通过感受他们的拥抱或是观察他们跳舞，得出他们心理的结论。你也许有时是对的，有时是错的。或许你通过评价舞伴的每一步来恐吓他们，相信你可以经由羞辱来促使他们进步；或许你也曾经被这样对待过；或许你跳了两年舞就认为自己无所不知了；又或许你坚信大多数人的舞蹈问题就是性格缺陷造成的。对于复杂的现象，我们都容易得出简单的结论。这不总是我们的错。这篇文章也试图用更简单的术语来描述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探戈像心理治疗一样，帮助你认识自己，并带来积极的变化。与心理治疗类似，它会引起强烈的、常常不是那么愉快的感受。重点是去处理内在涌现的情感，允许自我探索和自我成长。探戈为这项内在工作提供了一个游乐场，但不同于心理治疗，它没有提供任何工具。你需要自己想办法或者寻求帮助。老师和有经验的舞者可以为你提供信息和情感支持，指导你完成这些转变。所以，如果现在你觉得探戈像心理治疗，恭喜你！它确实是强大的个人成长催化剂，因为探戈如人生，有时候，我们需要借助他者来了解自己。

译后记

除了探戈的部分，这篇文章吸引我，让我产生共鸣的，有很多关于共情和评价的观点：

对自身的共情是接纳自我本身；

评价是一种傲慢的凝视，是我比你懂得更多的自以为是，让被评价者感受糟糕：“我”不仅人格有问题，而且蠢到发现不了；

自我评价带来抑郁和内耗；

未受邀请的建议是一种暴力；

...

同时，我尤其认同Vero对于权威位置老师的劝诫，并愿意做进一步的延伸：非咨询空间内作出的心理评估都是在侵犯边界，而羞辱学生则证明你是一个无能的霸凌者。

话不多说，祝你在探戈里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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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rystal  

“与生命做爱，将真我天才诞生到有形世界”。

毕业于南开大学商学院，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巴黎总部做过性别平等，深度行走与旅居欧亚非近20个国家的数字游民。

16年创立“Crystal的奇迹山谷”（后更名为“万物爱人Juicy Medicine”），致力于整体视角赋能绽放的写作与教学，内容涉及性能量、女性能量、真实亲密、情绪智慧、真我事业、觉知沟通、走心领导力等——那些最饱满多汁令人兴奋、又最令人感到脆弱和恐惧的议题里，藏着我们最强大的生命力。

在瑜伽、密宗、萨满传统、整体疗愈、非暴力沟通、Circling等方面均有涉猎。博采众长，自成一派。文章曾散见于心探索、若道、青杏等媒体，曾与Yummy、Octave音昱听堂、舒米学苑、神爱玩财等平台与个人合作课程活动与播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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