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经》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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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世界各地的啤酒之乡,你需要不同的交通工具。
你要去比利时,在丁丁的故乡,自行车是最好的选择。
从北到南,佛拉芒地区讲荷兰语,瓦隆地区讲法语,将国家统一的是王室,薯条,还有啤酒。三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比北京和天津加起来就多一个廊坊而已,散布着超过两百家酿酒厂,都位于风景如童话的小镇上。如果酒量和体力足够好,你可以早上从布鲁塞尔出发,路过出产 Lambic 和 Gueuze的 Boon Brewery,中午在 Tourpes 村里喝上一杯 Brasserie Dupont 的经典赛松后,继续狂骑。如果在日落之前到达 Vleteren,就有机会在 Abbey of Saint Sixtus修道院门口喝上一瓶货真价实的 Westvleteren 12。对虔诚的啤酒迷而言,天堂不过如此。
你要去德国,火车四通八达。
日尔曼民族迷恋秩序和纯净,使他们能五百年如一日,做出比青岛啤酒更像啤酒的啤酒。但德国啤酒的多元也值得称道,地方花样不比香肠的种类少。去柏林喝 Berliner Wisser,去莱比锡喝 Gose,去科隆喝 Kolsch,去杜塞尔多夫喝 Altbier,纽伦堡有 Westfelia。实在没喝够,再坐欧洲之星快车穿越黑森林,去酒杯和罩杯都大的巴伐利亚,在十月啤酒节上用 Märzen把自己灌倒。
你要去伦敦,出租车虽然昂贵,却是买醉和醉后的最佳导航。
应该有一种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叫做“伦敦出租车司机的记忆”。被称为“伦敦知识”(Knowledge of London)的上岗考试,需要老司机们熟念至少两万五千条城市街道,还有数不清的地标和门牌。伦敦大都会区有约三千五百家啤酒馆,与其在 Untappd或 Ratebeer上浪费流量,不如问问司机师傅,哪里能喝到最地道的 Bitter, Porter 或者 Stout?
你要去圣地亚哥,美国精酿啤酒的首都,必须自驾。
从机场租车出来,第一站是 Little Italy,就在停满航空母舰的军港边。街边的餐厅都有成排的闪亮酒头,如果你在吧台前陷于选择焦虑,邻座的本地人都会乐意推荐自己最爱的厂牌。下一站可以去 Sea World 周边的社区,有美国精酿啤酒运动的前浪如 Ballast Points,也有后浪如 Modern Times。沿着州际五号公路向北开,在 Miramar 空军基地附近,每个路口深处,都隐藏着研发致命武器的实验室,或是酿造最销魂饮料的酒厂。再往北开到 Escondido,是声势浩大的 Stone Brewery 总部所在,还有卖出过几百美金天价啤酒的 Lost Abby。
你要去曼哈顿,那里的摩天楼越盖越高,贵到都容不下艺术家,更不要说啤酒厂。
坐地铁G线,出 Nassau Avenue 站,欢迎来到布鲁克林。一个美好的夜晚可以从 TØRST Taproom 开始,当然也可以就在这里结束。店里的酒单虽然只有一页纸,差不多美国东海岸值得膜拜的酒厂都聚齐了(不包括隔壁的 Brooklyn Brewery)。在被木板覆盖如北欧桑拿一样的房间里,嘬着啤酒的男男女女都身材优美,穿着俏丽,纽约就是纽约。
你要去波特兰,群山环抱的“玫瑰之城”,盛产精品咖啡厅,尖货小铺,二手书店,还有五花八门的健康活法。
遍布于 Willamette 河两岸的酒厂和酒吧,通过公交车都可以轻松到达,连车票都叫做 HOP Card(啤酒花卡)。也许是因为邻近北美最好的酒花产地,加上高科技公司传染的极客精神,波特兰的啤酒厂以突破常规著称。酒吧里酒头至少二十个起,其中一半口味重到挑战生理极限,令人怀疑这里如何被评为全美最适合养孩子的城市。
在我的记忆中,可以只用双腿完成的啤酒之旅,是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市。
已故英国酒评家 Michael Jackson说过,寻找最好的啤酒应该像狩猎一样。不幸的是,我在科罗拉多的猎啤发生在错误的季节。在一年中最寒冷的一天,从落基山急坠的暴风雪俯冲进平坦高原上的丹佛城区,气温低到让任何室外活动近乎自杀。
我站在三十八街布莱克车站上,看着快被积雪掩埋的轨道,沉重的货车缓缓驶过,战战兢兢的消失于无边的白色。小时候在中国东北,冬天路过鞍山钢铁工厂门外,也有一条将城市冷酷分开的铁路线。转眼三十年,跨越十五个时区,脚下的铁路横亘着一块新大陆。
丹佛是由西部拓荒者,铁路大亨,广东的劳工,还有淘金的酒鬼们建立的。铁路业在二战后衰败,城市经历过低潮。石油开采带来的资本,让城市复苏。铁路沿线空置多年的厂房与仓库,是房地产再开发的宝藏。现在这里叫做 RINO Art District。有没有真正的艺术不好说,但谷歌告诉我,沿 Larimer 大街两侧的好评酒厂和酒吧,要比北京798里像样的画廊多。
赶在冻僵之前,我躲进车站外一个市集模样的地方。这里由旧铸造车间改建而成,带有明亮天窗的红砖厂房里容纳着餐厅,咖啡店,超市和共享办公。走廊的最深处是 Crooked Stave,本地口碑最佳的酸啤厂。科罗拉多州以强劲的山区爱尔(mountain style ale)著称,酸啤类不如美国东西海岸酒厂的出品口味丰富细腻。我猜测,因为此地平均海拔超过两千米,高原寒冷缺氧,酵母细菌活性不足。对于想要体现风土的酒厂,宁可往糖化罐里投进合法的大麻,也不愿意多放昂贵的新鲜浆果。
市集的旁边,是一座精品酒店,银色的金属立面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非常冰冷。走进大堂,前台背后是顶着天花板的啤酒发酵罐。天台被来自美国精酿啤酒先驱之一的 New Belgium 占据,拥有户外泳池。天气好的话,从这里应该可以遥望市中心,此时却只有漫天风雪。
跨过冰滑的马路,迎面一道巨大的红色外墙,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堆积的橡木桶。这是城中资格最老的酒厂,Great Divide 的酿造车间。酒厂名称来自穿越科罗拉多州的落基山主脊,大分水岭。
依地理而言,我现在北美大陆的正中央,也是啤酒新世界的中心。因为行星上最大的专业酗酒组织——拥有近万会员的美国酿酒师协会(Brewers Association)总舵就在丹佛。整个大都会地区人口不足300万,还没有朝阳群众多,却拥有超过100家蓄谋用酒精扰乱社会秩序的啤酒制造商。每年一度的狂欢,The Great American Beer Festival,招惹来的全球醉鬼让城市提前过上万圣节。
沙克灵顿的话:一个人走在极寒的野外,会抵达自己赤裸的灵魂。此时此地,我的灵魂需要酒精来取暖。
空荡无人的 Larimer 大街上,不用问路,灯光最亮的就是酒厂。
在Odell,我点了杯干投酒花的 Mountain Style IPA,略带矿物的苦涩味道非常解乏,仿佛驱寒的感冒冲剂。
在Oscar Blue,终于尝到了新鲜的酒头版 Dale’s Pale Ale,传说中酿酒师因为错用了啤酒花的近亲大麻,让饮者欲罢不能。
在Epic,浸泡过威士忌和朗姆酒桶的 Big Bad Baptist 让时间变得粘稠。在 Ratio Beer Works,吧台后带耳钉的漂亮女孩,身上纹着玫瑰花,递给我一杯法国版赛松 Dear You。
在Our Mutual Friends,从书架中流淌出 Old London Ale,向宿醉成性的狄更斯致敬。
在人行道上,地面的雪花开始向天空坠落。我不能再喝了。
我的脚趾与小腿渐渐失去联系,这场饥饿的徒步接近终结。
跟随大街小巷突然涌出的盛装人群,疲惫的我迈进中央火车站 Union Station。粉饰一新的穹顶下,即将开始新年的狂欢派对。形单影只的旅客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等待最后一班通往郊区的列车。在倒计时的钟声响起前,所有人随着音乐疯狂扭动,夜班巡警与月台上的流浪汉相互拥抱。
候车厅的正中央,是叫做 Terminal 的啤酒吧。酒牌上密密麻麻,列满丹佛本地所有最好酒厂的新酒。在冰天雪地里暴走了一夜,我知道,真正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2020年9月13日 于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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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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