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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魏红的捞女,离一次婚,赚3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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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甘北

首发公众号:甘北

1999年仲夏,一群小男生在河边漂石子。
童年的欢乐总是肆无忌惮。大家一边追逐,一边转移阵地。很快就从河岸的石滩,跑到了上方的公路。男孩们一个追着一个,胡乱投掷手中的石块……
随即“砰”的一声,一个六岁男孩闯祸了——石块砸到了路边一辆轿车,黑色车身凹陷了一块,周边还破了一点漆。
没等男孩们四下逃去,路边抽烟的车主就扑了过来。
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肥厚宽大的手掌,一把揪住肇事男孩的衣领。
几个小小孩吓得不敢动弹,稍大一点的孩子一溜烟跑了,去向阳巷搬救兵。
没过多久,今天的主角就登场了。
她叫魏红,那年刚过14岁,一张脸还没褪去婴儿肥,因为一路小跑而来,头发尖上都在滴汗。肇事小孩就是她的弟弟。
魏红只瞄了一眼车身,不等中年男人发难,迅速作出了自己的判断。她抬手就是两巴掌,又快又狠地打在亲弟弟脸上,小男孩被打懵了,还没来得及张嘴,魏红又按住他的头,往太阳曝晒过的路面撞去。
男孩的额头即时磕破一块,红红的鲜血渗出来。魏红还不愿撒手,又像拎小鸡似的,把六岁的弟弟拎起来,眼看又要重重往地面砸去……
“你怎么回事,怎么一上来就打人啊?”魏红这一招“先发制人”,倒让中年男子心里发虚了,赶紧出来制止道。
“家里实在没钱赔,我打死他给你解气吧……”
这样一来,中年男子怯了。眼前不大不小两个孩子,能拿他们怎么办?总不能真看着大的打死小的吧,万一真出什么事,自己还要倒赔钱!
男子长叹一口气,自认倒霉地挥挥手,上车走了。
就这样,14岁的魏红带着6岁的弟弟,成功躲过了一次“巨额赔偿”。

直到今天,魏红仍不确定,弟弟当初砸的是什么车,该赔多少钱。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依照当初的经济条件,家里不可能支付那笔费用。
魏红爸爸在她12岁那年便去世了。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全靠妈妈的水果摊。严格来说,那甚至不算一个“摊”,只是一辆三轮小板车,码着一堆当季水果,打游击似的,在城里东窜西走,城管来了,就得跑。
妈妈回家看到儿子的伤势,默默听完事件始末,就开始垂泪。
她既不能说魏红做得对,又不能说魏红做得不对,便只能一言不发。
贫穷,使得身体轻贱,这么一些苦痛,算不得什么。
少女魏红过早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的一言一行,总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苛刻。
譬如弟弟贪嘴,多吃了两块肉,她便一筷子打在他手上,迫使他把肉让给妈妈。又譬如洗衣服,她从来只用附带的勺子,小心翼翼地舀出粉末来,而不敢贪图方便直接倾倒,以免造成浪费。
向阳巷的孩子们都怕魏红。她总是不苟言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人们也怕她。当一个少女没有少女的天真,往往会比老练的成年人更令人提防。
然而天真之于她,太过昂贵。魏红没有选择。
就像她的辍学一事。向阳巷人人心知肚明,魏红自己也心知肚明。
于是到了那一天,她便自己提了出来:“妈,下个学期,我不读了……”
妈妈没有假意挽回。这个中年丧偶的女人,同样没有选择。她想过改嫁,向阳巷里有条件相仿的鳏夫。一个做苦力的男人,妻子寻了短见。
可她嫁过去又能怎样呢?那个家庭同样捉襟见肘,两个孩子没了娘,连件干净衣裳都没有。从一个无望的家庭,搬去另一个无望的家庭,何必呢?

魏红从16岁开始打工。
当中磨挫不必过多记叙,任何一个稍有同情心的人,都能想象其中的艰辛不易。
更何况,今天要重点讲述的,并不是魏红的工作史,而是她的爱情故事。
魏红是在18岁认识陈天浩的。
一个快乐的洗车工。陈天浩同样来自一个底层家庭,有幸的是,他的父母健全并且很相爱,他们给不了他优渥的生活,却给了他乐观的性格和幽默的灵魂。简而言之,他缺钱,但不缺爱。
魏红见他第一面,便发现了这个事实。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休假的魏红帮妈妈出摊。
刚把摊支好,就看到两个女人在吵架,为了一个从过路货车上不慎掉落的纸箱,俩人都声称是自己先看到的,理应归自己所有。
没人有心思管这种闲事,除了陈天浩。
他这么个傻愣的年轻小伙,拦在两个体重加起来至少300斤的女人中间:“姐,姐,莫吵了,一人一半,我做见证,行吧?”
两个女人都不做声。
陈天浩便蹲下身去,用钥匙划开了包裹上的胶带,你猜是什么?
气球!红的白的蓝的气球!最不值钱的玩意。
这样一来,两个女人都败了兴,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争个你死我活的。没曾想是小孩子家家的玩意,谁爱要谁要吧。
稍胖点的女人最先找到台阶,她呸了一声:“几个气球,你想要给你吧。”
另一个也顺势而下:“我还不稀罕呢!”
顷刻间,俩人都走了,气球便落到了陈天浩手里。
陈天浩懵了,四周张望了下,便走到水果摊前,顺手买了一兜苹果,而后塞过来一箱气球:“妹妹,你还小,拿去玩吧!”
魏红扑哧一声笑了,她都十八了,还玩什么气球?
倒是陈天浩这个人,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多有趣的年轻人啊,傻愣傻愣的。
从那往后,她便时常见到他,有时候是买一兜苹果,有时候是买几斤橘子。
久而久之,俩人熟络了。
再久而久之,俩人在一块了。

跟陈天浩在一起的三年,是魏红人生最特别的三年。
陈天浩乐观,天塌下来当被子盖。魏红在工厂受了委屈,又或是水果摊生意不好,他都能一句话开解了:“钱嘛,再挣就行,着什么急?”
他懂得怜人。魏红夏天摆摊,他总要从店里逃出来,递上一根雪糕。到了仲夏夜,洗车店收了工,他便像半个小老板,搬张凳子到水果摊前坐着,手里支棱着葵扇,驱赶闻香而来的苍蝇蚊子。
他给魏红送过厚厚的手套和围脖。那几年隆冬,女孩子很时兴戴毛绒耳罩,陈天浩也寻了来送魏红。魏红在服装厂做织工,双手时常被针脚扎伤,陈天浩便常年备着创口贴、消毒水。
因为这份体贴,魏红的青春期得到了慰藉。
她的日子太苦了,苦到不够资格去感受爱。母亲是爱她的,但母亲太累了,没有多少心思去表达爱。弟弟大抵也是爱她的,他如今长大了,再也不夹餐盘里的鸡腿,主动把它们留给妈妈和姐姐。只是弟弟的爱里,时常掺杂着畏惧。
他怕这个姐姐。一个可以按着他的头去磕马路的疯女人。
唯有陈天浩对她的爱是全天候、无保留的。他神经大条惯了,又是乐天派,成天嘻嘻哈哈的,有数不清的精力围着她转。在他的世界里,爱就是爱,爱就是快乐,爱就是无忧无虑地一块儿玩,爱是纯粹的。
这份纯粹太珍贵了。你知道的,向阳巷里没多少纯粹的东西。
魏红享受过这份纯粹,它初初敲开她心扉时,她当真感激涕零。原来纯粹的爱竟是这种滋味。笑就是笑,甜到心里的笑。快乐就是快乐,只在此刻的快乐。那就是爱情啊,爱情多美好……
然而,嗅觉敏锐的女性朋友,只需看到此处,大概就已经懂得,魏红为什么要和陈天浩分手——她因什么而爱他,便也因什么而怨他。男人一事无成的温柔啊,最是挠人心肠。那是世间最柔最软的东西,而柔和软,往往意味着无用。
她曾无数次享用过这温柔,而走到最后,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构陷这温柔。

魏红渐渐痛恨陈天浩的乐观。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总是一句“开心点”,然而明天的生计即将逼到眼前,她拿什么开心点?夏天的雪糕,冬天的围脖,她把怨气一股脑撒向它们:“为什么永远把钱花在这些破玩意上,我要这些有什么用?”
一向快乐的陈天浩,终于在爱情里,初尝了人生的苦涩。
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爱她,真心实意地爱她,他都想好了,过两年就娶她,两人一块儿支一个水果摊,一块儿出摊,一块儿收摊,一生一世永生永世不分离。
然而这心愿却让魏红笑出了眼泪:“我他妈摆了这么多年水果摊,罪还没有受够吗,还要跟着你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受罪?”
你看,爱情啊!漂亮的,美丽的,迷人的爱情,走到最后多么丑陋!
也就是在那一年,魏红认识了谢老板。
一个开奔驰的中年男人,原配妻子得了癌症走了,只留下一双十几岁的女儿,和夫妻俩共同打拼的许许多多财产。
说起来好笑,魏红是在洗车店认识谢老板的。
那天她下班得早,想找陈天浩去南门街吃馄饨。去了洗车店,才发现他在忙。她便搬了凳子在门口坐着,碰巧遇到了在此处等车的谢老板。
中年男人搭讪年轻姑娘,就像吃葡萄吐葡萄皮一样自然娴熟。
“等男朋友?”谢老板问。
魏红点点头。
“你男朋友好福气,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而后他又问:“在哪里上班啊?”
魏红答了,他便说:“巧了,你们厂长还跟我吃过饭……”
总而言之,两人便这样聊开了去。聊到最后,谢老板掏出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帮忙,只管找我。”
魏红有那么一刻犹豫。她不傻,早就察觉了对话中的潜藏深意。她不该接那张名片的,接了,便总有一天,她会忍不住拨通那个号码……
可她还是接了。这一接,魏红的初恋,便注定划上了句号。
两个月后,当魏红妈妈的水果摊再次被没收,一家人上天入地求助无门时,魏红拨通了那个电话……

魏红要结婚了,新郎是谢老板。
向阳巷里人人议论,魏红这丫头有几分手段。不知道她是怎么摆平谢老板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摆平谢老板那一双即将成年的女儿的。
总而言之,这场交易,魏红不亏。谢老板虽则胖了点,腻了点,但好歹有钱。奔驰车在那儿摆着呢,家里还有几套楼。魏红有什么呀,除了年轻,一无所有。
可有钱的老男人,不就稀罕这点年轻么?
人活在世上,追求的永远是自己没有的东西。魏红没有钱,谢老板没有青春。他们对彼此的渴望,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样一样的。更何况,魏红怀孕了。
谢老板两个女儿,却没有儿子。魏红偷偷托人看了B超,是个男孩。
魏红要结婚的消息,传到了陈天浩那里。
那个可怜的男人,喝了一宿的酒,醉倒在向阳巷口。第二天,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当晚听到陈天浩坐在底下哭,那哭声呜呜咽咽,渗人极了。
这话传到魏红母亲耳朵里,又经由魏红母亲,传到了魏红耳里。
魏红妈妈说:“这个家对不住你……”
魏红没有吱声。
妈妈又说:“我早该劝住你的,我早该劝住你的……”
可她能劝她什么呢?就像好多好多年前,她得知魏红把弟弟的头磕向地面时,当妈的心都揉碎了,撕扯了,鲜血丝丝汨出来,然而她能说什么呢?
她也是个柔软而无用的人啊。就像陈天浩一样。
整个故事里,唯有魏红是坚硬的。
如钢如铁般地坚硬,肉身即盔甲,投入命运的迷宫中,去对抗那不知何时,不知何处会向她发射的致命机关。

魏红终究过了近十年舒坦日子。
虽则谢老板用情不专,时常沾花惹草,谢老板的一双女儿也时常与她作对,轻蔑她,辱骂她,但这日子,到底是不缺钱了。
她给娘家买了房子,妈妈再无需去摆摊,寒冬腊月,日晒雨淋。弟弟的工作也有了着落,不用去工地,也不用上流水线了。一家人终于不用为餐桌上的两块肉,互相谦来让去了。他们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
她还有一个帅气的男孩子。长得像妈妈,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很长很翘。
如果不是谢老板生意失败,她的一生大概没什么悬念了。
然则灾祸还是意外降临了。谢老板捅了大篓子,有一批货出了问题,险些闹出人命。东奔西跑下来,依旧免不了巨额赔偿,更要命的是,流水线停工了,现金流也断了,银行马上就要来查封家产了……
魏红,过了十年安逸日子的魏红,又恰当及时地清醒过来——她用儿子作筹码,逼迫谢老板跟她离婚。离婚,家里的现金、首饰、黄金、豪表,通通可以保住。
她魏红带着它们,可以给儿子一个光明的前景。光是那七、八只劳力士,都足够抚养孩子长大成人了。讨债人再怎么讨,讨不到她一个前妻身上。银行再怎么查封,不关她魏红母子的事。她的儿子就依旧可以进好个学校,睡个安稳觉……
思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作为一个父亲,这也是谢老板,能为这老来子做出的最后贡献。
就这样,魏红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资产,带着孩子跑了。
她又是个自由身了。一个有钱的自由身。

那两年里,我听过很多关于魏红的传说。
有人说她去了北方,开了自己的店子,赚了很多钱。还有人说她的钱被小瘪三骗光了,现在又伴上了有钱人,在外头做第三者……大家传得玄乎其玄,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直到我们在她弟弟的婚宴上,再次见到她。
她没有过得想象中那么坏,也没有过得想象中那么好。到底是三十几岁的女人,眼底眉间的皱纹不太盖得住了,一双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了,盯着一样东西看时,总不自觉地发起呆,恍如人间本是大梦一场。
魏红聊起她的经历,离婚没多久,谢老板的案子就判下来了,赔得倾家荡产,还险些进了号子。幸好她聪明,当机立断保住了最后一点财产,否则孩子都不知怎么办。她的确去了北方,开了自己的店铺,却也没有赚很多钱,少有进益而已。
谢老板来找过她,夫妻一场,这些年,她不断贴补着他……
如此,便是魏红的全部了。一个不怎么好,也不怎么坏的结局。
喜宴尾声,她突然端着酒杯来找我,只因听向阳巷的人们提起,我如今混得还算不错,出了书,上了电视,还开了自己的公司。
到底是做了很多年生意,如今的魏红说起话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硬邦邦。
她从前凭着钢筋铁骨行走江湖,如今终而长袖善舞了。
只听得她客套地道:“以后我们常联系,有什么发财的路子,多多交流才是。”
我其实不太习惯这类应酬。一个码字的,有什么发财的路子,能跟人交流什么呢。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手足无措,很快又笑了:“你看,这么多年没见,生疏了呢。”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便随口跟我聊了聊闲话。
聊到末了,她突然长叹一口气:“唉,你知道吗,我从前就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我们同在向阳巷长大,可唯有你,始终是柔软的。你看你,都快三十了,眼睛里还有光……”
我那瞬间竟然喉头哽咽,不知说什么好。
是啊,我都三十了,内心依旧是柔软的,我有一双疼爱我的父母,有真心实意相爱的丈夫,有看上去还挺体面的工作,还有对人世间真诚的感激和热爱……
我都三十岁了,我眼里还有光。单是这一点,我就比魏红幸运太多。
如此,我便无法去批评她、评价她的人生。我虽出身于向阳巷,却不足以去批评、评价向阳巷的任何人。因为我,只是一个卑鄙的幸存者。
而已。
- END -

午谷派酸辣粉,正宗红薯宽粉



作者简介

甘北,你的情感闺蜜,我有一间大房子,活够了就去死。我还有一个公众号,写男欢女爱,也写世情冷暖,欢迎你来做客。微博:甘北Lily,个人公众号:甘北(ID:ganbei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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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然不知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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