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祭甘公祠｜诗话黄石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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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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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祭甘公祠
江边古祠吴甘公，往来祭祷严且恭。
我离匡山已经宿，舟挽不进篙工慵。
沙边朝服遥致祷，浇酒未竟天回风。
一帆百里至还作，不徐不疾来雍容。
我生久已甘困滞，神亦何事特哀穷。
但疑神理与人异，意诚词直无不通。
林皇夜泊若平地，疑有鬼物驱蛟龙。
天明旗脚向北指，舟子笑语开船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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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耒（1054—1114），字文潜，号柯山，宋楚州淮阴（今江苏清江）人。熙宁间（1068—1077）进士，曾任润州、颍州、汝州知州、太常少卿诸职。“苏门四学士”之一。著有《柯山集》《两汉决疑》《宛丘集》《诗说》等。
作品讲解
张耒此诗，记其亲历，是已知最早载甘宁灵异之事的诗作。诗题为笔者暂改，原题长达53字：“自庐山回过富池，隔江遥祷甘公祠，求便风至黄，沥酒而风转，日行二百里。明日风犹未已，又风势徐缓不奔驶。可畏！甘公，盖吴将甘宁云。”诗人乘船沿江西上，遇逆风，离开匡山（庐山）地面江段已经一个夜晚，却徘徊不进，而船工已经累得不行。于是他盛装备酒，面向大江南岸的甘宁祠，虔诚祈祷，仪式未竟，而风向已转，一帆百里，如有神助。这个“神”就是甘宁。
甘宁字兴霸，巴郡临江（今重庆忠县）人。因东吴名将周瑜、吕蒙举荐，得到孙权的赏识和重用。自此效命，南征北战，擒黄祖，取夷陵，拒关羽，破朱光，因功被擢拔为升城督，拜折冲将军，又升前部督，几年之内，成为东吴名将。因御关羽有功，孙权以其为西陵太守，领阳新、下雉两县。
今阳新县富池镇大岭山北面滨江处的医药化工园内有甘宁墓，始建之时失考，已知的最早一次重修是在明嘉靖元年（1522），由兴国知州王稷主其事。甘宁祭享之所，在富池老街，初名为甘公祠。北宋政和二年（1112）易名为昭勇祠。后更名为吴王庙。在“文革”中遭到毁坏，部分房产被公家占用。1983年，富池镇在老街原址恢复了部分建筑，1990年再次重建。
甘宁从身没至宋，其间历两晋、宋齐梁陈、隋、唐，皆无所宠嘉。而有宋一代，竟迭受封赠，至于六次：“以王为褒国公，开宝五年（972），太宗皇帝锡之也；以王为褒国灵武公者，元丰五年，大旱祷雨有应，郡以状闻，神皇帝锡之也；以庙为昭勇者，政和二年，部使者以王功闻诸朝，徽宗皇帝锡之也；以王为武惠王者，宣和五年，道士臧归真以王功上公车，徽宗皇帝锡之也；以王为武惠昭毅王者，建炎二年，以灵卜惊张遇，郡以状闻，太上皇帝锡之也；以王为昭毅武惠灵显王者，建炎四年，以阴兵镇金人，御营使刘光世以状闻，太上皇帝锡之也；以王为昭毅武惠遗爱灵显王者，绍兴二十一年，部使者以王功闻于诸朝，又太上皇帝锡之也。”宋朝廷屡次封赠历代名将，据分析主要原因是国力贫弱，常受侵凌，文士秉政，冀乞灵于神。而甘宁以其屡次“显圣”事，更备受尊崇。
宋立国前之甘宁灵迹，已不可考。宋代“显灵”之事至少有三次，一是元丰五年求雨而应，一是建炎二年“以灵卜惊张遇”，一是“以阴兵镇金人”。
求雨之事，事出偶然，不必深究。镇金人之事，详情未知。据《宋会要》，张遇反叛，事在高宗建炎元年（1127）前后。陆游《入蜀记》载：“建炎中，大盗张遇，号一窝蜂，拥兵过庙下，相率卜筊，一筊腾空中不下，一筊跃出户外，群盗惊恐引去，未几遂败。大将刘光世以闻，复加诏封。”清雍正年间兴国州文士周旋《续修甘将军墓记》记载了建炎中马进屠蕲黄后攻兴国，在富池口为富池神（即甘宁）吓退之事。其来源应是南宋文学家洪迈所著《夷坚丁志》卷第二《二十事》，全文不长，录之如下：
“兴国江口富池庙，吴将军甘宁祠也。灵应章著，舟行不敢不敬谒，牲牢之奠无虚日。建炎间，巨寇马进自蕲黄度江。至庙下求杯珓，欲屠兴国。神不许。至于再三。进怒曰：得胜珓亦屠城，得阳珓亦屠城，得阴珓则舁庙爇焉。复手自掷之。一堕地，一不见。俄附著于门颊上，去地数尺，屹立不坠。进惊惧，拜谢而出。迄今龛护于故处，过者必瞻礼。殿内高壁上亦有二大珓虚缀楣间，相传以为黄巢所掷也。”
看来，张遇卜筊，马进卜筊，均有其事。甘宁显圣，仅后一次即挽救了数万百姓。因此，他受人爱戴，历经百世香火不断。
南宋兴国知军周紫芝（1082—1155）《卷雪楼记》载：“今昭毅武惠遗爱灵显王有大功于吴，庙食于此，垂数百年。而王之威灵，震耀煊赫，无异旧时。”这句话至少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甘宁显圣久有传信，二是立庙祭祀甘宁已有数百年之久。上引《夷坚丁志》段落中最后一句话值得重视，它从一个侧面证明，在唐朝末年，黄巢（820－884）起义之前，甘宁祠就已经存在并且颇为灵验。南宋晁公武《郡斋读书记》、曾敏行《独醒杂志》、王质《雪山集》、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求》、元揭傒斯《文安集》等书均有相关记载；陆游也说：“祭享之盛，以夜继日。庙祝岁输官钱千二百缗，则神之灵可知也。舟人云：若精虔致祷，则神能分风以应往来之舟。”因此，似不可一概斥为虚妄之辞。当然，那些神迹与甘宁有无关系，另当别论。
清初诗文大家王士祯（1634—1711）《分甘余话》有《梦神告盗》一节：“江神识山谷书扇事，世传以为异。又有一事，颇类此。沈辽睿达，存中之侄，善书，舟过富池吴将军甘宁庙，遇风，遥祷于神。风止泊岸，乃作赞，手书之，留庙中。后为好事者取去，郡守梦神告之，追获而还之庙。然则兴霸亦嗜书也。”富池神托梦追回书赞，这个细节很有意思，似乎甘宁不只是纠纠武夫，而且深嗜书法。
清冯金伯《词苑萃编》卷十四《纪事五》转洪迈《夷坚志》所载一事，与张耒所遇相比，更形灵异：“大江富池口，有甘宁将军庙，殿宇雄伟。行舟过之者，必具牺牲祗谒。李子永尝自西下，舟次散花洲，有神鸦飞立樯竿，久之东去，即遇便风。晡时抵岸散步，青蛇激箭而来，至舟尾不见。是夕舣泊，明日赛神。……及旦移舟，神鸦青蛇，送至长沙而止。”张耒只见风回舟进，而李子永（李泳）则有幸得富池神所遣神鸦青蛇一路护送。
清代湖北第一个状元刘子壮也有诗记富池神鸦迎送之事，诗云：
初日沧江宿雨醒，乱山无数一峰青。
锦帆公馆灰飞尽，几点寒鸦送客舲。
类似记载甚多。晚近以来，又有新说。如富池当地民间传说，甘宁祠前原有古戏台，是甘宁当年驻军操练之所。凡路过富池口的戏班子，均须在富池口义演三天，其行程才会安全顺利。否则，定会遭遇挫折，甚至灾难。故凡水路经过富池的客货船只，都要上岸祭拜，以求庇佑。此等诡说，付之一笑可也，但甘宁受百姓士人仰戴之崇隆，亦可以想见。
（原载黄石日报2017年11月21日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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