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名宿张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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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忆往
神融笔畅闻妙香
——闲话书法名宿张德芳
◎杨运榜
近日,有朋至,远方来,一帮来自全国各地的体育界同仁,并兼有作家或记者、摄影家、书法家名份的朋友结伴湘鄂游,说是决定择日来黄石看望鄙人。我这个所谓的“武夫”感动之余,也“邯郸学步仿骚人”来了点风雅,写了一首调寄“思佳客”、题为《致友人》的词,拟请一位我所心仪的书家写出来加以装裱,悬挂于书室或厅堂,聊表迎迓之意。
于是,一个想法油然而生——找张德芳去!因为他不仅是本埠书法界德高望重的领军人物,而且是应新西兰纳尔逊市政府之邀,远涉重洋,为一座公园命名并题写园名的中国书法家,我不知道享有这种殊荣的,国内能有几人。
我凭什么斗胆去相烦这位闻名遐迩的书法精英人士与文化名人呢?从我草就的这首七绝中可以找到端倪:
同乡同志又同庚,索隐探幽共践行。
崇奉人间真善美,舞文弄墨慰平生。
我俩是相知相交六十多年的至友,是心系情牵的兄弟,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还是一墙之隔的近邻,重要的是两人都颇爱看书学习、有点舞文弄墨的共同喜好。可以说,从弱冠之岁到耄耋之年,我们始终维系并保持着一种平淡而诚笃、愉悦而久远的交往与联系。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他曾送我一幅中堂,上面浑厚端庄的四个大字“翰墨情深”赫然入目,这是他青年时代的得意之作。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处于困难时期,他为我题赠一副楹联:“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那遒劲狂逸的笔势和寓意质朴的寄语,至今仍历历在目,令人回味无穷。
1984年盛夏,酷暑难耐,挥汗如雨,他利用工余时间为我书写并装裱了四条屏《春江花月夜》,其文系唐代诗人张若虚的力作,通篇融诗情、画意、哲理为一体,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享有“孤篇盖全唐”之美誉。此时的张德芳行草功夫日臻成熟,美妙的书艺配上绝妙的美文,愕然呈现于眼前,我真是不胜惊喜,这样的厚礼重达千钧,一直完好地保存到今天。
在漫长的岁月里,我曾多次请他操刀代劳书写条幅,以作礼赠之用,他总是有求必应,从无二话,连纸张都不用我来操心,至于究竟写过多少幅字,我已难以数计了。
2005年8月,张德芳七十大寿,我曾跟他写过几句贺词:
玉树临风七十秋,襟怀磊落自风流。
鸾翔凤舞临川笔,翰墨人生志未休。
这首七绝虽说没有什么诗味,但表达的是一片真情。他一生的雅好与钟爱就是书法,他为此付出了心血与青春,同时通过书法也彰显了他豁达大度、耿介端方的个性与人格魅力。
今年入秋不久,我从北戴河避暑归来,刚一落座便被案头上的张公草书《东坡词》所吸引,他那骨气劲峭、笔法精妙的草书“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十分赏心悦目,令我艳羡不已,尽管我是矮子看戏,雾里看花,完全是瞧个“热闹”。在我看来,他的这部草书作品,犹如一场“世界选美大会”,每个字就像一位佳丽,都有它特有的美感与韵味,难怪不少行家里手都为之心荡神摇,击节叫好。
我立即拿起电话拨通了他的电话,表示我要求见的愿望,一则畅叙阔别,二来求赐墨宝,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第二天下午三时许我到达他家,进得门来,但见门上的一副联语分外抢眼: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孟老夫子的这句名言高情远致,充满哲理,是我青春年少时期特别崇奉的箴言,如今一见,觉得很是亲切。尤其使我兴奋不已的是,他这两行字写得笔法高古,字势豪逸,风韵绝俗,活泼灵动,成熟而老道,显然是他的近作。
记得上次我们见面时,他正躺在市中心医院的病榻上。那是应外地朋友之请去写字后,在返程途中遭遇车祸,致使右臂骨折而入院治疗的。毕竟是八十开外的人了,怎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我和老伴去看望他时,他已住院多时了。当时他的身体尚较虚弱,但神情健朗,乐观自信,唯一揪心的是怕再也不能秉笔挥毫了……
这次重逢,见他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声音洪亮,膘肥体壮,受伤的胳臂已康复如斯,肯定是“重操旧业”了。
我说:看来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不过,如今你膀阔腰圆、“中部崛起”,可不能听任膨胀啊!一阵哈哈之后,我们就漫无边际地神聊起来,交谈是随意的,杂乱无章的,没有丝毫的雕饰色彩,当然怎么也离不了有关书法的话题。
“半世烟酒客,一生翰墨人”。这是张德芳在黄石《文苑撷英》一书中,对自己人生的概括和界定,应该说,这是基本符合事实的。
他平生爱烟酒,算得上一位“瘾君子”了。记得有人说过:当香烟爱上火柴,就注定被它伤害——点的是烟,伤的是心啊!
可是,他几十年来,生活在香烟弥漫和美酒滋润的世界里,却感觉良好,且兴奋异常,每当他佳酿下肚、吞云吐雾之时,也正是他心境最舒坦、笑声最爽朗、思维最活跃、灵感最出彩的时候,因而乐此而不疲。正如当代诗人、学者余光中在评论谪仙李白时所说:“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德芳自幼临帖练字,始终兴致盎然,常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他与书法似乎结有“天缘”。不论是少不更事的孩提时代,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时期,抑或是春秋鼎盛的盛年阶段,即使社会、家庭发生什么“意外状况”,他都从未改变爱好书法艺术的初衷。
到了桑榆晚景之时,本应颐养天年,他却迈进了锐意精进、研习书法的黄金时代。他畅游在书法的瀚海里,专心致志地探幽洞微,并将他的所知所获分享给了为数众多的老年朋友——他在市老年大学书法班任教竟然长达28年之久。即至走到了日薄西山的暮年时段,他依然老不退火,临池不辍,真正做到了锦上添花,炉火纯青。
在书法理论的把握和书法技艺的掌握方面,他能达到而今这样的程度,是经历了一番艰辛跋涉之苦的。他没受过专业培训,也无高人指点迷津,但是“三真六草”他都甚是精到,以至在书坛占有一定的地位。他所凭借的是宵衣旰食的拼搏和含辛茹苦的钻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殚精竭虑,不懈追求,终于到达了成功的彼岸。
他的成功与他的博闻强识、善于吸取是分不开的,他从古今书法大师身上获得了宝贵的教益。晋代书法大家“二王”即王羲之、王献之父子是历代无数书家的“图腾”,也是他顶礼膜拜的偶像,特别是王右军的《兰亭序》,他不知书写过多少遍,包括市首脑机关在内的不少重要场合,都留有张德芳写的《兰亭序》全文的墨迹。“书圣”那废寝忘食勤学苦练的精神,出神入化妙不可言的传世之作,对他的书法生涯所产生的积极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另外,张德芳对唐代的著名书法家颜真卿、柳公权、怀素、张旭等人也都视为宗师,敬爱有加。他们的作品风格,如颜体的厚重、古朴、苍劲有力,柳体的娟秀端庄、温婉清丽,“草圣”怀素的圆润劲道、奔放流畅,张旭的行笔婉转、豪放不羁,等等,他都含英咀华,兼修并蓄,他认为这些先贤都是值得效仿和借鉴的榜样,没错,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除此,还有一位古人对他的深刻影响是不可淡忘的。他在大耋之年的前夕,竟然虔诚地往来数千里,长途奔波到了古人的故乡,跪拜于古人的坟头,表达了他对这位古贤的崇敬和仰慕。张德芳精心撰写出版的《草书东坡词》,就是他缅怀思念这位北宋文坛领袖苏轼的最好注解。廖美泉先生对此有专文介绍,在此不再赘述。
别来一年有余,要说的话太多,眼看时间不早了,他说:“把你的词作正文给我吧,现在就写出来,省得你来回跑路。”
这正中我的下怀,我立马将词的内容写在了一张纸片上,他稍事吟咏,便沉思起来,大约是在谋篇布局吧!很快他就心无旁骛地进入了角色,给人一种超然洒脱、置身世外的感觉。他从容不迫、气定神闲,铺开了一张质量上佳的宣纸,提起那支最为得心应手的中楷,饱蘸浓墨,挥舞起来,忽而有如壮士拔剑,忽而恰似鹤舞云天……须臾之间,一篇沁人心脾、美不胜收的草书便一气呵成,一挥而就——
岁月骎骎不肯留,闲云野鹤度残秋。
掌灯读史思余庆,捉笔为文忆子由。
寻故旧,会良俦,班荆道故兴悠悠。
人生路上逢知己,胜似加封万户侯。
搁笔后,他浏览了一遍,会心地笑了,看来感觉良好。我在一旁如梦似醒,仿佛在观摩一场奇妙的“魔术表演”。瞧他那气势,那做派,时而巨龙翻腾、雪浪千顷,时而雏凤起舞、柳絮飘空,时而游云舒卷、纵逸天宇,时而悬针垂露、笔走雷霆……总之,他的这幅字引发了我无尽的遐思。
常言道,一滴水能反射出太阳的光芒。从他的这幅字里,我好像隐约看到了诸多书坛巨星大腕的影子,或者说那些大师们的独特风格和精髓,都在这幅字中有所彰显,比如;“书圣”王右军那“群鸿戏海,舞鹤游天”的洒脱,“草圣”怀素、张旭那援毫掣电,癫狂若仙的浪漫,“坡仙”苏轼那朴拙厚重、妩媚天真的超脱,等等。
这里我要特别披露,张德芳对毛泽东主席的书法是非常推崇的,真可谓五体投地。因而以狂草为代表的“毛体”,那掀天揭地、气吞山河的磅礴,洒脱不羁、一泻千里的狂放,雄奇遒劲、摧枯拉朽的力道,质朴瑰丽、神采飞扬的豪迈,在张德芳的笔下都可以找到清晰的“蛛丝马迹”。
当然,张德芳绝不是只会临摹、复制他人作品的翰墨人,他是一位善于吸收前贤智慧而又勇于开拓进取,不甘落入他人窠臼的书法家,他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风格和特色。至于他的书法艺术风格和特色究竟是什么?那是文艺界特别是书法界需要解读和诠释的事情,我这个地道的外行岂敢冒昧妄言!
2017年10月3日,写于阳光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