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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天光‖塬顶上的磨坊

2015-12-19 丁天光 中穆平凉社区


丁天光 回族 1965年生.祖籍河南孟县。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在《人民文学》、《飞天》等刊物发表作品60余篇,数篇作品入选选集并获奖,主要作品有《塬顶上的磨坊》、《北塬风情》等。1992年入复旦大学中文系作家班学习,1993年加入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
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真希望能写出让自己满意、读者认同和喜欢的作品。时至今日,仍是宏愿而已。文学之于自己,正如司马迁写孔子的两句话: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个中原因,可能就如前苏联文艺评论家帕乌斯托夫斯基所言——是什么促使作家从事他那有时是痛苦的,然而毕竟又是美好的劳动呢?首先便是自己心灵的召唤,良心的声音和对未来的信念不允许真正的作家像不结果实的花朵那样在这片大地上虚度一生,不把充满自己身心的异常丰富的思想和感觉毫不保留地奉献给人们,不能哪怕稍稍擦亮读者眼睛的人算不得作家。

两间土坯房土头土脸地待在塬顶顶上。
房墙上镘的泥皮经雨淋风剥,扎着极不规则却很洁净的短麦秸,像岁月给它生出的胡须。
它,静卧在寂寞、苍凉的塬头。
这,是每庄几十户甚至上百户人家的磨坊。
磨坊大都在塬顶,落座在一条通往塬里塬外的大路边。
塬上的庄稼人大都住在近水近地的坡洼沟垴上,故这塬顶上的磨坊便独树一帜,颇为扎眼。

磨坊维系着庄里的家家户户。

有从平坦处拉架子车来的,有从坡坡上推着独轮车来的,还有从崖峁峁上吆着驴骡来的,更有从牲口都搭不住蹄的山洼洼上肩扛背驮而来的……
过去在磨道里要转上整整一天的粮食,放在咋么也装不满的铁斗斗里一阵阵就解决了。
磨坊不光是磨麦子、粉玉米、碾谷子。

送信员隔三间五给村里送报递信,若东一家西一户跑,天麻黑也跑不过来,便递到磨坊主人的手里。
“主家,给传一下。”
偶尔有汇款、挂号之类的物价,还得主家给签上个字。送信员拿出一张发票似的东西:
“签个字。”
“还得画个字?麻达求的!”主家怨道。“往那达画呢?”
主家在送信员的指拨下,在发票的一小格格里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名。若遇干脆斗大的字不识的一个主儿,送信员便帮着画几个长胳膊撇腿的字,但要盖个主家的名章。没有名章也好办,往大姆指头上涂点子墨水,“呸”吐一口唾沫星子,按个指印,问一声:
“好咧?”
“好咧!”
有外乡人串门儿浪亲戚路不熟,走到磨坊便问一问:
“穗穗家咋走?”
“往那——达达去!”
主家手指向一处地方:
“直走、下塬、拐个弯、上架坡坡,坎楞根底地坑庄子就是。”弄得外乡人一时不知咋个弯弯拐拐。
走夜路的实在赶不回家,便寻着磨坊,停下歇脚,一赶早再走。
“主家,叫咱在这达站一黑。”
“能成么,就怕你睡不美可。”
赶路人风尘劳累,躺在主家用牛粪煨的热炕上,伴着隆隆的机声,也打出响响的鼾睡。
村干部开会,通知一句:
“吃咧饭开会!”人不言而喻,吃过饭朝塬顶麻坊走去。
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磨坊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庄里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夏季长拉拉的后半晌和冬天老不亮的天是庄里人最难捱的时候。
吃过后晌饭,便三五成群,不约而同。
“走,到塬顶上浪去!”

塬顶上实际就是磨坊。


磨坊真正热闹是停电机子不转、马达不响的时候,是塬顶上捂一场大雪人翻过来倒过去睡不着觉的时候,是绵绵的秋雨像乳牛老也尿不尽的时候。
人散散地从羊肠细道上,沟洼边、墹畔里走到磨坊里来。
吃烟、谝传、抹“花花牌”。
上至弯腰勾背却不脱娃娃性子的老者,下到乳毛未褪的碎娃娃伙们。
有说古话的。
“有一回‘车拐拐’到食堂吃饭,两个女娃娃子招待员看着‘车拐拐’的难看样子指指戳戳的。‘车拐拐’一使法,两个女娃娃子的裤子‘出溜’一下溜到了脚巴骨上,啧啧……”
有发布新闻的。
“听说张老四的儿子上新疆挖药挖出了一个宝!”
“啥东西?”
“不知是哪一朝皇上用过的印。”
有介绍异地风光的。
年年到陕西赶场的说:
“外狗日的比咱不知攒劲到那达去咧,麦子杆杆一指壮!”
“新疆的外丫头,外哈给给的!”
逢上庄里谁家办喜事,这里更是热闹得不亚于新房。先是汇聚这达商量咱个闹法,闹毕回来又聚合一起商量派谁去听壁角。几个二楞子便自告奋勇出发去“执行任务”了。
半夜回来,说得有鼻有眼,响动、动作活活就是新郎、新媳妇!
第二天,不管谁碰上新郎倌开口便是:“苍娃,来,亲一嘴,亲一嘴。”
羞得新娘遮脸勾头隐在新郎身后头。
磨坊不仅仅属于大人们,更是庄里的碎娃娃伙坐在磨坊边的坎楞上看过路人说怪话的好去处。
若遇老者行路,待老者走过,胡基疙瘩便跟着落到老者的前后左右。有的老汉耳背眼花,不招架。有的老汉回过头来,骂一句:
“把你些子坏松!”装作追赶的样子,往地上直拌脚,吓得一伙娃娃们如惊鸟飞出老远,光听着“叭叭叭”的脚步声,却没有追上来。待回头来看,老汉已走得剩个人影影。
倘是精壮的汉子过路,连娃娃头也干脆不言传,只听得汉子“腾腾”走过的脚步声。
若有女子过路,娃娃头待女子走过眼前,猛不防从盖楞上推下一人:
“狗子,你媳妇来咧!”
“你大个球,你媳妇!”被推下的狗子便面红耳紫地骂道。
碎娃娃伙便一起仰头大笑,笑得过路女子回头狠狠剜一眼,脸红红地加快了步子,后头传来比学校背书还齐整的声音:
“长帽辫子,打沟蛋子!”
“长-帽-辫-子,打-沟-蛋-子!”

忽有一天,庄里的村学从沟底的土窑搬到了塬顶,就是离磨坊不远的空地上。
一溜摆三排大红瓦房,白粉墙。
尽管四面土墙把学校围起来,但圈不住这艳艳的扎人眼的颜色来。
大人们忙得不见了人影,碎娃娃伙们被收进了学校,磨坊也就显得冷清多了。
“娃他舅,来,谝一阵。”磨坊的主家对整天骑车没明没黑往城里跑着贩羊毛的人说。
“忙得很,闲下咧再谝。”
“看,看把人日塌了着,钻到钱眼里去咧!”主家怨道。
“黑子,咋一向没见?”
“唉,地里忙得不得开交么!”
转眼间,几家崖北顶上竖起了枝枝叉叉的天线。庄里八十高寿的马老汉常坐在自家院边望着那枝枝叉叉出神。
想当初,几股股细线从塬外通进来,能把机子带动磨面,就很便马老汉迷惑了一阵。谁料想这几股股细线如今又把塬外的世界收了进来。
“人真日能,往后还不知咋个变法哩?”马老汉逢人便说。
天黑,还有三三两两的人上塬,路过磨坊,喊:
“主家,走,锁锁家看电影走!”
土坯房已不再那么扎眼,有三两家已在塬顶顶上修了地方,也是红砖瓦房。
学校的喧哗不时传到磨坊来,磨坊就更显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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