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俭:一段苦难历史的绘忆者
创作中的马老
司马迁的时代过去了,究竟是一去不返了。曾经一度被这谜一样的人物牵了魂魄,四处游荡,渴望在这无法追寻的历史长河中,在这无处寻觅的古迹遗书中,得些慰藉。无故受屈,惨遭宫刑,作为知识分子的精神与灵魂,一次次遭到蹂躏,此刻,司马迁已经跳出历史,魂化为我身体的一部分,无法挣脱智识阶级的桎梏中,我暗自品味“发愤著书”,我试着去理解那谜一样的精神,那可以超脱物质,超越肉体而迸发出的超能量,继而冲破牢笼,演绎“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精神。
体验与追寻,我尝试着去宣泄这无处释放的情感,直到有一天,在一个破旧的道观中,我看到那复活的精神,仍然在世间光芒,那是一个老人,一个年过八旬的老人,我激动的掉下泪眼,华夏大地的骨气此刻汇聚在他身上,让所有邪恶与萎缩噤若寒蝉。我告诉你,他叫马志俭。
一
2015年的夏天,和很多忙碌的秦人一样,在狂躁与不安中消磨燥热的时光。宅在屋子里,喝几杯凉茶,看几页闲书,倒有几分惬意。一阵电话铃声,打消了这份惬意。李海洋阿訇从山西赶来,约我同行拜访一位回族画家。我有点疑惑,圈内搞书画的也认识一些,是何等人物,让李阿訇在燥热的天气,专程赴陕,前去拜访?怔了一会儿,我就没多想,匆匆收拾行装,冲向大地。
列车西行约莫两小时就到站了,一下车就明显感觉到,宝鸡比西安凉快多了。挤在人流中,缓步行进,心中总有一股莫名的热流,道不清是什么东西,如夜行沙漠,临近河岸,曙光渐明,却始终触不到清水之凉,心头愈加沉重。
听李阿訇说,这位画家年近耄耋,是长安画派著名画家赵望云与石鲁的亲传弟子,精通国画、雕塑、书法,兼通考古,创作颇丰,其画风风骨坚挺,神韵兼备,画有多种题材的千米长卷,令人震撼无比。其雕塑作品还原历史,形象逼真,动人至深。就其画作来讲,当代无人能出其右。我有点震惊,李阿訇说话从不轻赞他人,今日却十分动情,是何故啊?我问李阿訇,如此能人为何我辈从不闻其名,识其人,见其画作?他怔了怔说,老人常年避居道观,不问世事,潜心创作,不被名利左右。听完心绪激飞,心头从没有过如此的冲击,当代还有这等人物?
疑惑之余,慢慢感觉,身心俱动,说不清是什么东西,一直在玄虚中追索的人,突然有股力量在召唤着你,无法抗拒,只好稳妥此心,跬步前去,或许能有别样的发现。
金台观高屋建瓴,宏伟无比,坐落于宝鸡市金台区,谁能想到,如此玄虚之地,竟有一位回族的绘画大师!登着台阶,整着衣装,收回思绪,以一个虔敬的心去拜访他,不仅是对历史,也是对艺术,我已做好了准备。进了几道华丽的大门,左边有一道破木架起来的围栏,我们小心的跨过,跨过千年,走过灵魂。我无法准确地用语言去描述此情此景,我姑且想象自己或许已经穿越,否则眼前这个人怎会如此似曾相识,我提醒自己,他不是太史公,而是马志俭。破旧涩黄的外套,干瘪厚硬的裤子,白发蓬松,银须缠绕,我看着他走出屋门,目光相对,浑身如电击一般,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如此深邃有力,如生命之门,透尽世间百态,让观者心虚,我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李阿訇自然上前热情地祝安,我也上前谦卑地握了握老人的手,那神情、那气质,或坚硬、或超脱,我好像已经领略到了神来之笔,画外之功尽显此时,“目击而道存”的神会可不就是此时吗?太史公或许此刻正欣慰地看着我们。
老人看起来精神饱满,一片狼藉的院子,破旧不堪的家具,丝毫没有一份俗意,倒更有一份野性,狂放不羁,院子里的每件东西不都述说着老人悲凉的历史吗?
坐在那把躺椅上,神情自若,老人见到李阿訇,似乎很高兴,停下手中的工作,带我们走进他的历史。
二
你能想象吗?听一个耄耋之人申述历史,你的精神被定格在那削瘦的身影,沉醉其中,时而拍案叫绝,时而暗自掉泪,那一刻我成了一个孩子,渴望地望着他,而他成了一尊神雕,令人仰望,那一刻我领会了聆听的秘密。
老人先祖居陕西沙苑,同治元年陕西团练剿灭回族,其太爷带领几村回民突围,被推为首领,后在董志远掩护北撤中身负重伤,直到清末安家化平大园子,祖父时迁平凉。从这一刻起,老人的命运似乎冥冥之中就与这个民族牵系在一起,老人自号陕回遗民,他自觉地把自己与民族、与精神牵在一起。
波澜不惊,就像他从未经历那样,平静的他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审视着,从容应对。你能想象吗?一个才华卓绝的老人竟受到长期的歧视而不得自由。你能体会吗?一个立志保护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回族人一生颠沛流离。你能平静吗?一个绝世大师常年隐居而不为世人所知。
虽是平静,言谈之中,却是真情流露,对身世的感慨,对民族的哀痛,对艺术的挚爱,他把这些融在心里,画在画里,塑在像里,唱在歌里。
沉醉于聆听,虽有燥热,虽有蚊虫,已无暇顾及。老人见我们身上起了大包小包,笑了笑说,我带你们看几幅画吧。早已激动的我们迫不及待地准备好了相机。老人从尘封的箱底拿出厚厚的一沓纸,取出其中一幅,缓缓展开。
我们紧紧盯着手中的动作,缓缓展开,伸展二十多米,仍不见其尾,原来这就是千米长卷,抖动的手,小心翼翼地握着画卷,不敢稍有疏忽,那栩栩如生、震撼人心的画面开始呈现在我们的视野。满是惊惧的眼神被紧紧吸引在那幅画面上,奔驰的马队、凶神恶煞的官兵、遍野的鲜血、无助的妇女、逃亡的人群,慢慢地化作一曲悲壮的曲调,清晰的画面开始幻化,我感觉到凌冽的寒风,刺骨的叫声,瞬时情况突变,一个白衣大侠飞奔而降,一群刚烈的马队加入了战场,猎狗逃跑,老人妇女啼哭欢呼……夕阳西下,无尽的戈壁,瘦弱的人群,缓步前行……这就是反映晚晴回民起义的千米长卷,观者无不震撼,那不是画、也不是字,而是活生生的场面,神来之笔,随意勾勒,像匹脱缰的野马,任意驰骋。那一刻我相信,他收到了启示,某种不可探知的天启,握起神笔,还原历史。一百多年前的血腥,回回民族的鲜血,生命的抗争,遥远的西北,不会忘记这惊心动魄的一笔。从富饶的关中,董志源、金吉堡,到贫瘠的西北、荒凉的大漠,历史不会忘记你们,压迫与屠戮,反抗与斗争,你们从未屈膝,刚烈的男儿,那百年前的嘶叫,如今全在这画里。谁能否认这是历史的宣泄、灵魂的诉说呢?惊心动魄的画面,也不就是马老的一生吗?陕回遗民,不屈的抗争,坚韧的挺立,从优秀高材生到山间农民、从杰出画家到落入深山、从文物工作者到保卫人员,一次次控诉,一次次歧视,一次次颠沛流离,一次次欺骗,每一副画面凝成一股力量,熔铸在他的艺术生涯里。这就是回回民族,这就是陕回遗民,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傲骨,压迫中挺起,曲折中奋起,屹立不倒。
三
看完长卷,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寂寞的院落,平添许些鸟声,屋旁挺立的老树,此刻更显傲骨。收起长卷,又看了几副惊世之作,我才明白,这寂寞的院落,常有名人、画家、专家前来拜谒,前来索画,老人性情中人,或拒而不见,令登者百费周折。或笑而迎之,慷慨题字,令访者狂喜。
年近耄耋,马老的事迹不为人世广知。但值得一提的是,老人曾获《翰墨中国》金奖、世界文化艺术研究中心国际优秀论文奖、全国理论创新优秀成绩一等奖、世界华人艺术突出贡献奖、中国前沿报告·中国当代杰出人才称号。其业绩见于《寂寞奇人马俭》、《中华优秀人物大典》、《民族之光》、《中国当代学者风采录》、《世界优秀专家人才名典》;香港电视片《中华名流世家》;《世界人物辞海》(美国)、《世界名人录》、《中国穆斯林文化》等数十种报刊辞书。
这么多惊世骇俗的巨作、这么多震撼人心的成果,谁能想到就是这眼前破破烂烂的老头所为呢?惟有那洞察人心的眼神能说明这一切,那深邃的眼眸,就像一面神镜,让虚伪自现、让丑者自惭,惟有正骨之人,方能临近这绝世之人,方能体会这绝世之作。
无论是惊世巨作、考古成就,还是其敢于论辩权威、独斗暴徒保护文物的事迹,无不体现出这骇人的骨气、正气、志气,太史公的道脉在秦陇之地尚有余息,“人固有一死,或轻与泰山,或重于鸿毛”,挺立的马老,丑恶的权贵,遭难的民族,暴权的统治,历史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评价。我告诉自己,也告诉马老。
临近黄昏,老人神显倦态,我们依依不舍,临别之际,老人慷慨题字赠与后生,我屏息而看,一股神秘的力量浸润浑身,激动不已,老人认真下笔,那全神贯注的神态,分明告诉我们,要把这民族的气节、民族的血脉传至后世,瞬时感觉使命之重,责任之大。
迈开歉疚的步伐,我们走出道观。门外车水马龙,恍若隔世。一阵微风吹拂,浑身清凉。不禁暗思马老惊醒动魄的语录—
“我的工资还可以维持我的生活,我用不着为了几个钱去卖我的画,卖我的画就是卖我的灵魂……!你的绘画是为别人享用的东西呢?还是把它作为一种工具,为正义而呐喊的工具?”
文:逸文
转自:漫樱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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