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爽代孕风波：废墟之下还剩什么值得讨论？
“打都打不掉 ，tmd我都烦死了”，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事件起源于两天前张恒的一则微博长文，博文中张恒不仅对此前网络上一系列诽谤进行回应，还晒出带着两个孩子的照片。随后“张恒发文”“郑爽张恒孩子出生证明”等词条引爆微博热搜。如果说张恒及其好友的声明是舆论导火索，那么随后爆出的录音中郑爽及其父母的态度则引发群体愤怒，一时间关于“代孕”“冻卵”“弃养”等话题的讨论也层出不穷。
通常而言，当一个明星与一个严肃社会议题相关联的时候，那就脱离了娱乐八卦的范畴，只有正向和负向两种走向。无疑，此次郑爽张恒代孕事件属于后者，作为所谓的公众人物，其暴露出的价值观念和造成的社会后果才是令大众愤怒的根源。
生育外包：
一场文明社会里的隐秘剥削
“这样激烈地捍卫胚胎权的社会，在孩子一旦出生后便对他们漠不关心。”
——波伏娃《第二性》
“代孕风波”不是郑爽一个人的角色危机，而是涉及阶级、伦理、性别等一系列议题的社会事件。尽管在之后的声明中，郑爽与其父亲指责张恒是出轨渣男，从感情的角度来说，当事双方孰是孰非我们无法妄言，但从社会性的角度来说，代孕始终是当事双方共同的问题。
更何况，比起这场感情游戏里是谁辜负了谁，公众更心疼的还是两个无辜的小生命。
就在郑爽代孕事件发酵的前几天，3岁“黑户代孕女童”因遭客户退单无法上户的新闻也曾登上热搜；而约一个多月前，《演员请就位》里陈凯歌导演的作品《宝贝儿》因涉嫌美化代孕被官媒点名批评；继续往前追溯，早在去年5月多份，就有“人类繁殖中心”的乌克兰代孕中心（Biotexcom）被爆出因疫情期间多国限制出境，代孕婴儿遭拒收被迫囤积... ...
关于代孕，这个一直以来隐藏在灰暗地带的话题，这段时间里终于被放诸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官方话语和主流媒体的介入也让更多人了解代孕“剥削”的本质。
（疫情期间代孕工厂“婴儿囤积”）
代孕，美其名曰“子宫租借”，不如说是一场文明社会里的隐秘剥削。
说其隐秘，是因为代孕和其他形式的罪恶不太一样，不是像吸毒家暴这种能够造成直观伤害的罪恶，反而带有某种欺骗性，代孕中介试图用一套体面的说辞说服无知少女，用一句轻易的“你情我愿”掩盖代孕工厂血淋淋的事实。
代孕市场里的剥削无疑是买方对卖方的剥削和物化。对于底层阶层的代孕女性来说，一个很可悲的事实是，物化她们的或许不仅仅是父权制、资本和精英阶层，还有她们自身：有研究表明，为了克服分娩生产后与代孕婴儿分离的痛苦，代孕女性会选择主动将自我进行性客体化，即主动把自己视为生殖工具。
性客体化：Bartky (1990)提出了性客体化的概念, 指女性的身体、身体部分或性功能脱离了她本人, 沦为纯粹的工具或被视为能够代表女性个体本身。即当被性客体化, 女性会被视为身体, 而其身体存在的价值仅仅是为了取悦他人和供他人使用。
而于作为买方的精英阶层来说，代孕是生育风险和痛苦的双重转嫁，也是上对下的一场特权游戏。代孕技术的成熟能够将女性的生育权从传统的家庭关系中脱嵌出来，就像有媒体人所言：“以往生养的逻辑链都发生在传统的家庭关系里面，女性在这个过程中所付出的劳动和面临的风险都在家庭关系内部，代孕作为生育外包的一种形式，意味着生育不再是在家庭关系里面劳动，而是在市场关系里进行劳动。”（来自《旧话重提：我们为什么警惕生育外包？| 随机波动》）
也正因为这种脱嵌的本质，生物学上的母亲和孩子之间自然也就失去了十月怀胎的情感联结。在情感上可以舍弃，在生理上也可以舍弃，或许对郑爽而言，这两个无辜的孩子只是她花钱买回来的“商品”，甚至可以在录音里轻飘飘地说一句“送人也是做了一件好事情，满足了没有孩子家庭的遗憾。”
所以到最后，一边是一生下来就被商品化的婴儿、是为了割断感情自我客体化的孕母；而另一边则是想送人就送人的亲生母亲、以及爆料之后就仿佛从公众视线中神隐一般的亲生父亲，很难说代孕造成的这种割裂感不是源于它的剥削性。
如果说从前女性受到的剥削主要来自于父权制，那么今天则是来自父权制和资本的双重压迫，但资本的逻辑本身又何尝不是对父权逻辑的延续呢？波伏娃在《第二性》里曾说道：“这样激烈地捍卫胚胎权的社会，在孩子一旦出生后便对他们漠不关心。”
捍卫胚胎权正是父权制下一个颇为吊诡的逻辑，选择代孕的女性看似将自己从生育权中解放了出来，但难道不还是在捍卫所谓的胚胎权吗？当拥有生育优先权的女性站在强者的地位上，把生育风险转嫁给其他底层女性，其实这种行为本身又是对父权统治逻辑的捍卫，继续维系着弱肉强食的父权秩序。在这起事件之后，也有很多人在评论里戏谑地称呼郑爽为“爹味小爽”，说“她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角色危机：娱乐工业下的明星失格
“明星不只存在于文本中，更是具有商品性和品牌效应的形象符号，吸引着投资商和消费者。”
——保罗·麦克唐纳《好莱坞的明星制》
郑爽是一个合格的流量明星吗？
是的。
早在几年前，郑爽就已经摆脱了“楚雨荨”的形象，凭着“爽言爽语”和自带热搜的体质为自己重新塑造了一个“非典型艺人”的符号，直爽也好，疯魔也罢，似乎一切在其他明星身上看起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身上都显得合理化，而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也是郑爽身上最具代表性的标签，吸引着无数投资商和消费者。
在正常情况下，只要不过分触碰到观众敏感的神经，那么郑爽及其粉丝们就能相安无事地做着“卖方”和“买方”，源源不断地为娱乐工业输送利益。作为一个流量明星，只需要带来足够多的热度和经济效益那就是合格的，哪怕受到的争议再大。
但如果问郑爽是一个合格的公众人物吗？
不是。
一个合格的公众人物，不论其自身是主动亦或是被动接受这一身份，在作为个体之前，首先都应作为一个“社会角色”而存在。美国人类学家林顿认为，人的社会化过程本质上就是角色学习和承担的过程，背后预设了来自大众对其道德伦理立场的想象和期待，受到某种社会话语规则的制约。毕竟“公众人物”这一概念本身就是被社会建构并赋予意义的，社会公众可以将其建构出来，也可以在幻像破灭之时将其拉下神坛。
因此，当郑爽被爆出疑似弃养婴儿时，无疑打破了社会规则的制约，再耿直的人设也无法作为其漠视生命的挡箭牌，角色危机由此产生。
“明星失格”从来不是新鲜事，纵观这几年的娱乐场，有多少明星曾在资本和流量的加持下被捧上“神坛”，更被粉丝脑补出一个个完美的表象，流量和数据成为衡量明星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但却往往忽视了这样一场造星危机下，其实潜藏了很多非理性因素，一个明星除了自身热度以外，更应该注重的是能否作为“公众人物”去承担应有的社会示范效应。
断裂的情感：
工具理性下的价值缺失
人是目的而不仅仅是工具。
——康德
康德在第二条绝对道德律令中曾经强调过，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应该人性地对待自己和他人，始终把人作为目的，而不能仅仅作为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但是比起价值理性，现代社会似乎更强调工具理性。
工具理性：指通过精确计算功利的方法最有效达至目的的理性，是一种以工具崇拜和技术主义为生存目标的价值观。
价值理性：指行为人注重行为本身所能代表的价值，即是否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忠诚、荣誉等。在价值理性视野中，人是终极目的，人是各种努力的终极关怀。
工具理性的逻辑在这次代孕风波中体现的淋漓尽致：首先是代孕行为本身，这一行为无疑违背了康德这条“人是目的”的律令，而代孕母亲的身体器官则成为了实现其他目的的工具。
其次，郑爽及其父母对待代孕婴儿的态度也好像将婴儿视为商品和工具，真正令大众感到愤怒和不适的也正是这种随意践踏生命的态度，缺失了最基本的作为人的情感价值。昨天谷雨实验室发了一篇旧文，试图从家庭关系角度为我们提供一个理解郑爽的切口。
在高压教育下长大的郑爽，从最初选择演员这条道路开始，似乎承载的就已不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母亲未完待续的梦想。可能在很早之前，这颗漠视生命的种子就已经埋下，只是当初没有人意识到代价到底是什么。
最后，在这场娱乐工业的流量游戏中，郑爽作为一个商业符号其实也不过是资本的工具。频频爆掉的微博热搜，备受关注的奢侈品牌Prada宣布停止合作，郑爽的前男友们以及网友们一个个戏谑的玩笑……在流量主宰的世界里，输的只有郑爽和她的狂热粉丝们。
哦不，或许还有偷偷吃瓜的我们，明明已经疲于吃瓜，却还是忍不住看看今天又爆出了哪些新料，我们每个“吃瓜人”既是流量的推手，又被流量所操控。
直到今天该事件仍在持续发酵，随着紫光阁、央视新闻等主流媒体先后“点名”，等待郑爽的再也不是“流星雨”般的璀璨，可能是一场寂寥持久的落寞。
（图片源自网络）
主编：羽生生
编辑：奇亚籽
本文参考资料：
[1] 蒋磊.“后物质”世代的个体化困境——从家庭伦理剧看大众价值观的情感缺失[J].探索与争鸣,2020(08):113-120+159-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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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锟.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理解韦伯的社会学思想[J].甘肃社会科学,2005(01):120-122.
[6]荆欣雨：《郑爽与母亲漫长的战争》，来自谷雨实验室
[7]《旧话重提：我们为什么警惕生育外包？| 随机波动》,来自随机波动StochasticVolati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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