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我去考研了！
作者丨曹钺
本文由 新闻传播学研 原创出品，转载请授权
2015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已经拉开序幕。每一个考研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你想听一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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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从南走到北, 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我要人们都看到我, 却不知我是谁.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 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崔健《苦行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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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鸡尚未打鸣的清晨，他已起身洗漱，赶赴自习室那个熟悉的位子；闭馆铃声响起的深夜，他方背起书包，钻回寝室陌生的被窝。
8个月零24天，5:50—23:00，江河流转，日复一日。他吃错过药，灌过肠，生过好几次病，无尽地彷徨过，也曾想过放弃。没有相助的伴侣或同伴，只是独自行走在黢黑的考研路上。书山迷途，他学到麻木学到开始怀疑这门学科的解释力。考研前两天，他发烧到39度多。“再见，明天我去考研了……”在微信的最后，他只怔怔地丢下这一句。蓦然间，我看到一个倔强的背影远赴战场。他是洵哥，我的高中同桌，人生挚友。今天，我想讲讲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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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哥，1994年初生人，属相狗，水瓶座男生。“水瓶男不按常理出牌，喜欢多管闲事，想法过于理想化，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思想多变且缺乏恒心。”星座有一百种解读的方法所以总有戳中你的点，我觉得，相信实证科学的人不应该太在意这玩意。
我初识洵哥，是高中军训的时候。其貌不扬的小个子，黝黑的皮肤，健步如飞，人送外号“黑色闪电”。洵哥绝对不是那种典型意义上的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积极完成作业，考试名列前茅。他粗心大意，也爱插科打诨，永远有意想不到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发生在身上，所以我们都爱和他做朋友。洵哥侃侃而谈时有一股近乎虔诚的专注，我们常常听得目不转睛。他经常有牛皮吹爆的时候，尴尬地笑笑，于是我们都坏坏地笑笑。洵哥肯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幽默气质，班会课时一举一动每个段子能把全班女生逗得“咯咯咯”笑个不停。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在学生会和社团混的风生水起，可以去做营销、去跑业务、去做自媒体，甚至直播LOL走上网红之路……他有100种活得精彩的方法，却偏偏选择了最艰辛的一种——青灯一盏的学术生涯。
洵哥绝壁不是那种特有应试天赋的人。所以，他来到了杭州除美院外唯一的一所用“中国”命名的大学，那里有学生表白被拒后会以“飞翔”的姿势跳楼；那里也有会用奥特曼作为四六级考试照片的学生，那里的学生还会把监控换成高清摄像头，把神雕侠侣当作考试卷……总之那里俊采星驰。
念什么专业呢，公共关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门课两节课讲一讲学科史，再用两节课讲一讲实践方法，再用两节课讲一讲案例，就可以结束了。”但是他说他要考研，考社会学。他谈马克思韦伯、齐美尔，潘绥铭和李银河，他说邓正来是他的偶像，费晓通更喜欢当官，看不上摇椅学者，他的老师吴文藻更加纯粹。接下来就是一些我不太听的懂的话，“跟谢宇学，定量研究，双变量，澳洲八大，扎根理论，数据挖掘……”我相信洵哥不是从一开始就决定考研的，大一时他所说的那些“读个博士，去党校混个老师，娶个女学生”之类的话更像是常规性的吹牛。还是从他唯一一次实习说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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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暑假，洵哥开始在蓝狮子实习，每天坐两个小时的公交，走半个小时的路到三立大厦，无非想图个好看的履历。编书是一项无聊的工作，不过他总能找到乐子，就是常去隔壁技术部门和码农叔叔们聊天。他开始好奇Java、C和C++，工科男严谨求实的职业素养深深吸引着他，往下深挖下去，就是一片关于数据处理和分析的广阔天空；再往下挖，是数理思维的广袤宇宙。
仲夏之夜，他读完了张宏文的《社会网络史》，一颗种子开始在心中发芽。一介文科生，选择义无反顾地了扑向数学的怀抱，当我们都唯恐不及地躲避高数时。当实证科学的古典主义遇上人文科学的浪漫主义，世界会是怎样的一个新世界！那个盛夏，洵哥向我推荐了一本名为《禅与摩托车的维修艺术》的书，就此改变了我大学的下半场。
实习生的辞职本是一句话的事，洵哥却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尊敬的HR老师，最后我决定不留下来，不是因为工作无趣，而是事实上我找到了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大学以后这项兴趣演变成一种诚挚的热爱，我还想读更多的书，去做更多有意义的研究，我相信自己会沉浸在那样的快乐中的。因此，所有的工作都抵不上我对学术生涯的向往和追求……”这封信给HR，还不如说是写给自己。所以当时光飞逝，已经完全投入备战考研的洵哥回家陪父母过中秋时，他们曾提过“去考个公务员试试”的想法，他断然地拒绝了：“喝茶看报，那种望得到头的职业生涯……真的有意思吗？”
洵哥的考研之路从开始就是一条黢黑、孤独、注定寂寞、荒草丛生的苦旅。首先，他的学校出身很糟，没有在复试中讨价还价的筹码；其次，他本科所学的专业与所考专业几乎无关，这注定了他要投入大量精力去看书复习，又要时不时面对本科考试、作业的骚扰；第三，洵哥想考华师的社会学，属于热门地区的热门学校，专业虽不热但也不至于冷门，独木桥上依然有千军万马把屁股当螺旋桨，脑袋当方向盘全力以赴相搏的人。“跨学校、跨地区、跨专业”，洵哥可以说是个标准的三跨生。他没有女朋友或好基友，他的室友有打了三年LOL的青铜选手，有穿着五条裤子看少女时代MV的北方小伙，有把毛片装在学校U盘里的学生干部，有喜欢在床上吞云吐雾还磕瓜子的文艺青年。长长的路上，唯此一人。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在日复一日昏天黑地的考研疆场里，一个人最深层的决心和力量被唤醒。每天早上5点多到晚上11点多，洵哥开始发了疯似的刷题、看书、做听力和阅读，背诵福柯、马尔库塞、阿多诺那些晦涩难懂的概念。除了吃饭，他几乎不留休息的时间，去自习室，他不带手机……所以我们中午在微信群@他的信息，晚上才能得到答复。一万个人有一万种对待考研的方式和态度，有的睡到中午12点开始吃个外卖追个剧，有的一个礼拜也去不了几次自习室，也有书都不买打算就去贡献报名费的……当然这其中不乏踏踏实实准备，心怀梦想，以期顽强迎战的，但是大多都会在初试结束后会去找找工作、投投简历，以留退路。
“洵哥，你的Plan B 是什么，接收调剂？或者考雅思去腐国吗？”
“我没有 Plan B……今年不中，明年就二战，复旦。”
他是我见过所有考研学子中的，唯一。
❹
我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不是权势的力量、资本的力量，而是时间的力量。朝五晚十的学习和刷题也好，一个人独来独往也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时间的沉淀。在漫长的考研拉锯战中，洵哥慢慢地疲惫了。长期的久坐和用脑开始拖垮身体，当他终于决定去跑个步散送散送的时候发现再也找不到“黑色闪电”的步伐。下沙城的灰尘与雾霾交织，终于酿成了一次疾病。
他感到咽红肿痛，身心疲乏，他吃药以期缓解症状，却开始止不住地腹泻。“那段时间，我感觉整个人被抽干了，实在没有力气做题了……”他回家治病，挂盐水甚至灌肠。医生说，你吃错了药……在稍有好转之后，他就决定赶赴回来，大纲上那一个个没有打勾的指标在等着他。
弗洛伊德说，假如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之中,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洵哥又开始疯狂地刷题、背概念、看书、复习政治英语专业课。他夜晚和我们讲起微信的时候，都是“我要撸一套这个XX全集”，我还要撸几张“英语XX”，“这个研究方法的丛书你们也去撸吧……”渐渐地，他自己都开始承认，学习已经学到麻木不仁的状态。“我开始怀疑社会学的解释力，这个东西好像没什么用啊……”质疑之后，是无尽的沉默。
这种看似强大的意志力，其实非常孱弱。漫长的独处岁月积累了一触即发的力比多，孤寂难以言喻。“你们知道吗？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异性对话是什么时候了……”不知谈到哪里的时候，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几天，洵哥频频现身，他说他看上了一个自习室在备考雅思的妹子，她玲珑清秀。
“那好啊，去给‘雅思妹’递个纸条！”
“我不敢……感觉已经不会和陌生人交流了。”
“别扯了……你是啥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
“真的啊……”
又过了一些日子，还是中午的时候。洵哥气冲冲地发来微信，说看到雅思妹昨天晚自习结束和其他一男的走了……我今天都没心思看书了。类似的事件还有很多，比如小牛签下的小乔丹突然毁约（他是小牛球迷），再比如阿森纳大败而归（他是该队球迷），一件特细小的事，就像快要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都或多或少扰乱着洵哥的情绪。
人的意志力真的羸弱吗，不……它坚如磐石。考前三天，洵哥发烧了，39度。我们都劝他早点休息吧。洵哥转载了一篇名为《你适合做人文社科研究吗？》的文章，上面有这样一段话：
假如你从来没有因为头脑中的灵光一现半夜醒来，兴奋打开台灯，在纸头上写下你的灵感；假如你从来不觉得你的研究对象跟你的生命存在关联，你可以理性地在学术与生活之间画一条界线；假如你更加在乎的是论文发表在什么级别的刊物上，而不是同行对你的学术观点的口头评价；那么，你大概不合适做学术，至少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学者。反之，则说明你是做学术的好料子！
2015年凛冬，洵哥的考点设在三立大厦附近。他说，这里是种子发芽的地方，是梦开始的地方。考前他曾一度高烧，专业课也还有知识点没有记住。他说，一切顺从天命，即使结果不如人意，我也是不遗憾的。远赴战场的前夜，他说了一句值得我铭记一生的话：“长长的路上，总会有光……”
文章推送的时候，洵哥早已踏上考研战场。我想，衷心地祝福他，祝你成功！也祝福全天下走到最后的考研学子，梦想从未离你们远去。长长的路上，总会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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