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记：一切坚固的东西已经烟消云散了



 作者 | 学研哥

编辑 | 丁洁苒

本文由传媒志原创出品，转载请授权

这是学研回归后的第 67 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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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如果你已经被各种五花八门的“年度十大”盘点拼成的“十景病”满汉全席搞的审美疲劳，如果你已经被各种报刊的新年献词鸡汤喂饱。那么恭喜你，在这里你将看到一篇与众不同的年终特评。

万物勾连，我们不相信一个割裂的盘点梳理能说出过去一年里的这个世界。为此我们希望用更连续的叙事，来诉说一切属于昨日的故事。在这里，所有的时间被切割、重组……你会感受到回溯的力量。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冷静地直面他们生活的真实状况和他们相互关系。

——卡尔·马克思

❶

北京时间2016年11月9日14:44，中国社交媒体一阵轰动。凤凰、网易、今日头条、澎湃新闻……所有的新闻客户端平台陆续地弹出了通知：特朗普击败希拉里，提前拿到270张选举人票，赢得美国总统大选。几个小时后，自媒体大军们将拿出十八般武艺，围绕这个热点“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发出960万平方公里大地上最响亮的嘲讽。

几分钟前，我还在赫芬顿邮报和纽约时报的实时界面上刷新着选举地图，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密歇根，辽阔的美利坚版图上连城了一片赤色的海洋。遥远东方的义乌小商品集市，做广告物料生意的小老板的一则消息却刷爆了朋友圈：“义乌做旗子说做希拉里的很少，特朗普的多，特朗普的旗子不要定金都敢做。”

大洋彼岸，夜幕已经开始笼罩着这个称霸一时的超级大国。戴着“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红帽子的人群们迸发出疯狂的呐喊与欢呼，他们是来自农村的白人年长者；与之截然相反的，是黯然神伤的亚裔、非裔、西裔、穆斯林们，以及大学里的教授和学生们，他们或呆若木鸡地茫然离去，或愤怒地集结，在川普大厦门前游行抗议。华尔街的大鳄神色浓重地点上一根烟，他们要为自己几十年来的傲慢负责，这种傲慢同样属于集体预测错误的主流精英媒体与民调机构们。当特朗普荒诞地喊出“我要在墨西哥修一道墙时”，他已然裹挟了一股激进的愤怒，它来自于全球化，也来自于5个月前的枪声。

6月12日，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发生了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枪击事件，49人死亡，44人受伤。作案者只有一人，ISIS声称对此负责。25天后的7.7，警察在路易斯安纳州和明尼苏达州枪杀黑人事件，引起了巨大争议。抗议示威活动中，5名达拉斯警察被杀死，这是911以来美国执法过程中单次事件死亡最高的案件。

而在大西洋另一侧的欧罗巴，这样的伤痛似乎看不到终结。尼斯的卡车碾压过人流，枪手肆意扫射，84人死亡204人受伤，触目惊心的数字。而那一天，是法国国庆纪念日。12月底，同样的惨剧在欧盟另一火车头德国的首都柏林上演。如果没有恐怖主义，那12名百姓将在一周后快乐地喊出“Merry Christmas”。还有伊斯坦布尔机场的爆炸，布鲁塞尔的爆炸……恐惧与疯狂，仿佛挂下了一道新的铁幕。

海峡另一侧的英吉利选择了公投。51.9%对48.1%，新闻越短，事情越大。英国正式脱离欧盟，投票者们发生了严重的立场撕裂，这也是现世的缩影。当曾经的日不落帝国回归“光荣孤立”，所引发的蝴蝶效应是难以估量的。意大利修宪公投失败，脱欧也提上日程。

2016的世界政坛似乎成为了一场荒诞戏剧。摇摆不定的杜特尔特突然倒向中国，满嘴跑火车的特朗普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胜出，蔡英文上台引发了“帝吧远征FB”的表情包大战，时至今日前者的民调率已经疯狂下跌。当金正恩以元首之名颁布“不能叫我的绰号”为“404禁令”引来一通嘲笑时，隔壁大韩民国朴槿惠“闺蜜干政丑闻”事件被曝光，成为了世界的笑料。

我们消遣的背后隐藏着浓重的迷茫和忧虑，这就像是一个“等待戈多”的故事。这种迷思就如尤瓦尔·赫拉利的发问，“自由主义的叙事是否会面临终结？如果是，那么我们又需要一个怎样的全新故事？”

❷

欧洲的明灯在缓缓熄灭，人类夜空的群星亦迎来陨落之时。拳王阿里的搏击人生，大卫·鲍威的摇滚年华，乔治迈克尔的最后一个圣诞节，艾伦·里克曼与永远的斯内普教授，卡斯特罗与一个时代的落幕，陈忠实的《白鹿原》，杨绛、《堂吉诃德》与文革岁月……这些熟悉的名字与时光都在模糊中渐渐褪去现实的痕迹，走入历史的良夜中。正如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鲍勃迪伦所唱的那样：“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宽阔与宏大、威武与卓越、英雄与史诗，由媒介所营造的符号形成巨大的迷墙，挡在世界与荒原之间。人们总是容易陷入其中，而看不到大楼的阴影和无名的乡村，在火车道延伸的尽头和平静世界的角落。我们依然要感谢互联网，它把某些“无名”放大成了现象，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与讨论。即使它也同时放大了最终的无助与迷惘。

12月23日，关于某雷姓青年意外死亡的案件审理结果出来了。今年5月，这件由校友群和知乎社区发酵的事件曾扩散成全民关于“新媒体环境下舆论监督”、“公权力遭遇塔西佗陷阱”的大讨论。第二天，深圳一位叫“罗一笑”的小姑娘因白血病去世了，这一天是西方传统的“平安夜”。就在一个月前，其父罗尔的撰文《罗一笑，你给我站住》引发了现象级的朋友圈刷屏转发，争议，然后是求证，以及反转……感性与理性，冷血人与白莲花，站队、撕逼与舆论狂潮似乎已经让我们见怪不怪。

真相的扑朔迷离固然让人无力，但有时即使是铁证如山，我们仍然会深感蚍蜉撼树的无力。美好的盛夏，当结束高考的高中生们已经开始憧憬大学生活时，山东临沂一名叫“徐玉玉”的女孩却遭遇到诈骗电话，并被骗走了上大学的9900元，伤心郁结于心，最终心脏骤停而死。“电信诈骗”的连锁事件被陆续爆出，大二学生宋振宁如出一辙的悲剧，清华老师被骗1760万元，湖北家庭里儿子因公殉职的抚恤金被骗。我们可以把全部的愤怒宣泄到丧尽天良的骗子身上，却对掌握着庞大个人信息数据库，却可以选择倒卖数据的庞大机构无能为力。

同样的事件发生在年初，血友病贴吧被百度卖给了疑似“声名狼藉”的骗子。霍炬的文章如一声炮响，“百度，竞价排名，医疗外包，莆田系”这些不安的词汇被组合成了一种复杂的隐喻，然而这仅仅是前兆，一场更大的危机在四月彻底爆发。12日，一名21岁的西安大学生在咸阳的家中逝世，他就是《青年魏则西之死》中那个主角。魏则西因在百度搜索“滑膜肉瘤”，找到了某武警医院所谓的斯坦福大学研发的「生物免疫疗法」,以为找到了一线生机，倾尽家财最后却是徒劳。在美利坚，其实根本没有这种所谓的高新技术，由百度、武警医院、莆田系共同编织的“欺骗”，才是人性最大的恶。

4月13日，魏则西的葬礼在咸阳殡仪馆举行。于是，我们看到了财新记者拍摄到的这一幕，我以为这是年度最让人痛心的画面了。父亲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儿子离去，还想轻吻一下他的脸颊，就如小时候那样，而一旁的母亲无奈地拉扯着他……死神的钟声带走了这个家庭全部的幸福。我们先是愤怒、攻击、舆论倒逼，再是宽慰自己也宽慰他人“不会再有下一个了”，最后只能报以安慰和祈福，但仍不得不用着百度的产品，也不知哪天会鬼使神差地走进充满谎言的医院。

2016这一年，许多年轻的生命就此凋零了，留下的是他们年迈的父母和悲伤的亲人朋友。除了“珍惜生命”，似乎任何的话语都已然无力。伊凡·卡拉马佐夫说，没有什么东西比孩子的死亡更加让他想把自己的入场券还给这个世界的 。但是他没有还。他继续在战斗在爱着；他继续不停地继续着。

❸

这一年里，在“血友病贴吧”、“魏则西之死”、“太子李明远”等事件的围攻下，百度不出所料地遭遇重创，市值已经跌掉了约四分之一，现在的存量大约相当于阿里和腾讯的三分之一。百度的掉队也在无形中宣告了“BAT时代”走向终结。阿里巴巴仍在上绞尽脑汁地开拓疆域，支付宝的社交化线路显示了其野心；而腾讯也丝毫没有携带，年末张小龙的Pro课引出了微信的“小程序战略”，这预示着APP市场的野蛮生长将面临一轮残酷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作为互联网创业上半场收官时涌现出的新贵，头条、美团、滴滴组成的“TMD”似乎成了一个公认的新锐天花板。这一年，滴滴在旷日持久的补贴大战中最终撑到了与Uber合并，可以说这是中国互联网企业一次重大的胜利。这一年，新浪微博全面复苏，市值首次超过老师傅Twitter，展现了本土化企业的潜力。但总体而言，中国经济下行的新常态仍是现实，资本创投之冬，内容创业之夏，互联网的下半场……全新的概念正在编织一幅新时代的指南针航海图。

不过文娱文化产业是个例外。明星、电影、娱乐、八卦，这些似乎迎合了“口红经济”效应，每每逆势增长，夺人眼球。2016年的中国电影市场，《美人鱼》打破了历史票房纪录并把这个数值提升到了33.9亿。《疯狂动物城》、《魔兽》、《美国队长3》紧随其后，“外国的月亮”依然那么圆润吃香。2月末，奥斯卡金像奖结果出炉，小李终于如愿以偿拜托了“千年老二”的梗，而他同病相怜的小伙伴村上春树却在7个多月后再次折戟诺贝尔文学奖，卓越的美国民谣教父级人物鲍勃·迪伦成为了全世界热议的话题。

另一方面国产电影仍然享受着“大制作、大宣传、大明星”的余荫庇佑，《盗墓笔记》、《长城》都轻松突破了10亿票房，连“鸡汤教主”张嘉佳牛刀小试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都斩获8亿，即使它们在豆瓣上都极其不受代价地拿到了不及格的分数，年末时还因央媒莫名其妙的发声引发了一场舆论大战。不过所幸，郭敬明的《爵迹》终于扑街了，这多少让我们送了一口气。

再过一个月，贺岁档的春风将吹遍三四五线小城的影院。王宝强将携新作《大闹天竺》归来，在今年盛夏的里约奥运会上，他意外地成为了舆论关注的焦点。“宝强离婚事件”的热度之高、持续时间之长、卷入人口之多，在中国互联网上、社交媒体上都应是历史之最，迄今没有之一。娱乐八卦总是能抓住群众的眼球，而明星出轨又毫无疑问成为了吃瓜时津津乐道的谈资。林丹幽会嫩模、刘恺威王鸥的百口难辩，张靓颖、何洁的坎坷婚姻……人们着迷于潜藏在私人领域里的秘密，实质映射了情感认同的危机。

现代社会，当个人选择成了至高无上的法则时，婚姻、家庭、孩子、工作、社区这些纽带就随之松散了。人们处于丰富的可能性之中，也同时处于价值缺失的空虚之中。于是，直面亲密关系成为了无法逃避，却也无法解决的难题。

新海诚给出了他的答案。看过《秒速五厘米》的人，不会忘记那种“咫尺天涯”的痛楚，时间和空间就像横垣在两颗心之间的巨大高墙。《你的名字》中，这种时空的隔阂依然存在，它变得更加触手可及，也更加遥远未知。他的答案也简单地可爱——不断地寻觅，不断地寻觅，永远不要放弃。这种单纯的幼稚，这种幼稚到无与伦比的勇气，倒是让我想起了暑期档时那部被无数诟病的《大鱼海棠》。它也给出了攻克这种困境的答案，那就是湫对椿所做的——不断地付出，不断地付出，永远不要计较回报。

今天社会里的男男女女，谁又不是努力在寻找着家的归属感，爱的归属感呢。在期望不断改变自己的同时，希望世界会变的更好。在追寻自由和爱时，希望克服惶恐和孤独。在持续挣扎的同时，坚持着爱—坚持着坚持的爱。

❹

这一年是“新闻传播学研”走过的第三个年头，（虽然现在已经叫“传媒志”了，原谅我还是习惯这样叫它，因为好像还是这样习惯些。2016年我们经历了大起大落，我们深知自己在这场大时代的舞台剧下只是一个零星的串场演员，可是即使如此，我们依旧热爱现在所做的一切。旧号被封禁的时候，我用了海明威的句子来勉励自己，和团队的所有成员：“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现在看来，情况其实复杂的多。2016年绝非既不好，也不坏的庸常之年，我更倾向于把它看做一个拐点，以及对下一个时代的隐喻。如果从更宏大的视野去审视，我们都被包裹在名之为“现代性”的牢笼之中。正如波德莱尔所说，“它是从短暂中去抽出永恒”。也如本雅明所说，“只是为了那些绝望者,希望才被赐予我们”。

在我们身前，充盈着理想与欢歌的黄金时代正在缓缓落下大幕；在我们身后，裹挟着资本、机遇与更多复杂性的白银时代将徐徐走来。它允诺我们自己和这个世界去经历冒险、强大、欢乐、成长和变化，但同时又可能摧毁我们所拥有、所知道和所是的一切。它把我们卷入这样一个巨大的漩涡中，那儿有永恒的分裂和革新，抗争和矛盾，含混和痛楚。

今天是12月31日，再过几个小时，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将以所谓“跨年”的名义聚在酒吧、歌厅、马路以及地标建筑的周围，他们会感慨青春消逝，会偷偷比较怀里的姑娘。对他们来说，生活像一个乐在其中的折返跑——取得一些新年愿望，跑回去，再许一个，再回来。他们或许没想过，“跨”是一个行进的姿态，然而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新的一年只是旧生活旧脾气的重现。确切的说，“跨年”就是每个人往坟墓多走了两步。

米兰·昆德拉当年申请移民的时候，实在不知道该移去哪。移民局的工作人员就拿出了一个地球仪给他选，昆德拉却反问：“还有别的地球仪吗？”

生活，就如宿命般无法遁逃。

今年，是约翰·列侬逝世第36周年。他被极端歌迷枪杀在了达科塔大厦门前。十几年后的那一天，成为了我的生日。本文推荐的两首歌全部来自Lennon。微信音乐库找不到Beatles的经典版本了，这实在令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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