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ⅪNⅦ/E | 击石流水——俄国革命中的犹太社会主义者如何阻止反犹屠杀(下)

五月写作组 木棉浪潮哲学部 2023-01-14




 

受访人:Brendan McGeever(以下简称BM)

采访者:David Broder(以下简称DB

译者:窝仔街炼金术士

校对:Noukeli
本文为下半部分,若您还未阅读上半部分,请先阅读:ⅪNⅦ/E | 击石流水——俄国革命中的犹太社会主义者如何阻止反犹屠杀(上)
本文沿用上半部分的注释编号,特此说明。




DB

你强调了红军在赫卢西夫实施的屠犹,以及1918年春天引发的反应——注意到非布尔什维克社会主义者最终迫使苏维埃政府和1918年7月法令的回应,你能告诉我们,这些社会主义者是谁,以及他们如何传递意见?


BM

在关于俄国革命的文献上有个断言,对抗反犹主义的运动来自上层,有列宁和托洛茨基和党的领导层带领。我的书里给出不一样的判断。

我们所知道的“布尔什维克”对于反犹主义的反应,实际上是大部分非布尔什维克的犹太革命者群体的工作,他们在十月革命后转向苏维埃。布尔什维主义对反犹主义的内在的反对意见,无疑能追溯到帝国主义晚期。

但是,在1917年10月后直到内战期间,这一进程很大程度上依靠一些犹太革命者的小组机关,他们在党内粮食和犹太部门工作。这是个很小的集体,有时只有几个人。无论是马克思主义-犹太复国主义,地方主义还是共产主义的崩得派,这些革命者实际上代替苏维埃的名义对反犹主义做出反应,而以往的苏维埃往往对此无动于衷在1918年,他们多次呼吁党内核心要发起对抗反犹主义的全国运动,以阻止红军屠杀犹太人。

党的领导层并不积极,面对这个情况,他们发起自己的运动:撰写小册子,在红军和成人教育团体里面传播关于屠犹的教育讲习班,苏维埃曾对反犹主义做出反应,根源却不是布尔什维克。

我认为,这对我们如何理解反种族主义实践有重要意义。早期苏维埃反对种族主义与排犹被普遍认为是布尔什维克内部的国际主义同向潮流,也来自党的领导层,他们对种族的依恋很弱,甚至根本没有。不过一旦被分解到机关层面,我们发现苏维埃和反犹主义的对抗有不同起源。我的著作提出了,松散联合的犹太革命者群体纳入国家机器,因此深深地过度决定了(反对反犹主义),他们的普遍性在这里却颇“特殊”

关键角色——莫什·拉夫斯,阿布拉姆·科菲茨,还有大卫·里皮茨(Moishe Rafes, Abram Kheifets, and David Lipets )——各自在小时候接受犹太教育(kheder),青年时期投身革命组织。他们出生于1881到1882年代屠犹动荡之中,1905年他们还是十来岁的年轻人,就发现自己陷入屠犹和革命的阵痛,他们走向布尔什维克的道路来自俄国共产党的犹太部门领导人阿芙罗姆·梅里津(Avrom Merezhin),在1921年他说:“犹太人问题是他们走向我们的窍门”。

这既是革命性的,也是意第绪人的无产者的社会主义。苏维埃在内战期间对反犹主义的反应体现在这些传记和遗留下来的犹太政治里面。马克思主义的犹太复国主义和崩得派可能是俄国和乌克兰布尔什维克的外围,但这些人却成为苏维埃对抗反犹主义的核心。 

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成功的马克思主义革命处理反犹主义的故事,紧接着,犹太文化和国家计划涉及散居的犹太社会主义乃至马克思主义犹太复国主义者,他们为了苏维埃俄国的犹太社会生活的深刻政治文化革命,暂时搁置自己的家园复国渴望。我觉得,或许这么说很得罪人,在俄国革命的背景下,政治上越接近犹太社会主义-全国计划的俄国革命者,越能在自己的政治实践里面认真对待反犹主义也就是说,向犹太社会主义-全国计划靠拢,似乎促成某种更紧迫的反种族主义实践。

这种变化不只出现于犹太人政治,根据埃里克·布兰克(Eric Blanc)的著作,举个例子,帝俄晚期(1897年到1914年)的一场有效的反殖民斗争不是由布尔什维克领导的,而是如布兰克所说的“边缘马克思主义者”,来自乌克兰、格鲁吉亚和芬兰的人。同样的,对共产国际的研究表明反种族主义和反殖民的共产主义来自边缘的殖民地,而不是俄罗斯中心。M·N·罗伊(M.N. Roy)和密尔赛·苏丹-加列夫(Mirsaid Sultan-Galiev)及其他人推动布尔什维克更关注种族和殖民问题。除了俄罗斯的背景,萨特南·维尔迪也让我们注意,他所说的“被种族化的外族人”(“racialized outsiders”),在上世纪重塑英国社会主义的催化作用。综上所述,种种作品表明,我们要重新思考马克思主义运动史和反种族主义政治之间联结的设想。

 

DB

你告诉过我们,犹太人定居点的社会模式尤其容易遭受到反犹借以“人民”等类型名义的暴行影响。让人震惊的是,即便注意到这些危险的布尔什维克,如拉科夫斯基乃至列宁,也还使用人格化的“阶级敌人”等语言,例如“投机分子”这种表述,布尔什维克内部是否也有对这种措辞是否持批评态度的人?


BM

这是个在安德鲁·斯洛恩(Andrew Sloin)的出色著作中的重要主题。当你读到革命时期布尔什维克煽动活动的时候,你会想到第一件事就是反资本主义的信息会多么人格化。在革命里面还是有人敲响了警钟,指出这种言论很容易引发反犹主义。有几个突出例子,在1919年三月下旬,一个叫做“卡格罗夫斯凯亚”(“Kagorovskaia”)的党员直接给军事委员尼古拉·波德沃伊斯基写信,警告如果苏维埃号召攻击“小资产阶级”,那么会容易被群众误以为要特地攻击犹太人他接着补充道,这是因为犹太人很容易与大众联想的商业贸易有密切关系。你提到了拉科夫斯基,在1919年2月中旬,他谈到了“投机分子”这种分类的反犹潜能,虽然苏维埃政府“坚决消灭(投机分子),但是不要通过屠犹来打击投机者。”这似乎承认了,也就是布尔什维克对待投机分子的政策会被转译为杀戮犹太人的落地呼吁。当时布尔什维克阵营就意识到动员阶级仇恨也会转化为反犹暴力

 

DB

很多国际上的犹太共产主义者将苏联视作打破过往反犹主义传统的代表。怎么样解释外国观点和现实反犹暴力的脱节?


BM

这个问题很重要,我认为要提出三点。首先,布尔什维克革命确实标志着它与国家支持的沙皇政府反犹主义之间的决裂。苏维埃政府宣布屠杀犹太人非法,布尔什维克领导人以反对屠犹而著称。我的书里所尝试展现的,就是这种混乱中的冲突,而且不是均质化的,领导层面临的困难,就是发现反犹主义也在牵引着自己的基本盘,反过来,一些犹太社会主义者面临的困难也让反犹主义摆上了政治议程

克劳德·麦凯(Claude McKay)在1919年9月写道:“每个黑人......应该研究布尔什维主义并且向有色人种的群众解释其含义。这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也最科学的想法......布尔什维主义让俄国保护犹太人......也会让美国保护黑人......”他是在回应布尔什维克关于消除种族主义和阶级统治的承诺,这引发广泛共鸣,吸引了多种族的全球观众。但是麦凯写下这些观点的时候,定居点发生了犹太人屠杀,现实和承诺背道而驰。

其次,在某种程度上,一些屠杀情况仍然未知。当布尔什维克出版大量关于屠杀的资料,他们掩盖了所以关于红军参与屠杀的出版物,苏联媒体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例如一个苏联出版社特地针对谢尔盖·古瑟夫-奥兰博格斯基(Sergei Gusev-Orenburgskii)在1921年的大屠杀研究,其中每个提到红军的部分都进行编辑,在出版时把原始手稿缩短到大概100页。

然而,第三部分,红军的屠犹状况也不是完全不为人知。几年后,伊沙克·巴别尔的具有开创性的短篇小说在苏联出版,后来被编入《红色骑兵军》(Red Cavalry)5,这本书传播到俄罗斯以外,被翻译成多种语言。这里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红军和工人阶级内部的反犹主义深度,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更多关注的主题?这种忽视的部分原因在于,它未能超越把反犹主义定义为反革命的范畴,似乎这保留了某项政治权利。但我想说的是,许多马克思主义者还没有在更普遍的反犹主义和种族主义问题上接受他们自己的历史。希望我的书,即便只是一些章节能作为面对这段历史的请柬。

[译者注5]伊沙克·巴别尔是苏联作家,犹太人。曾跟随红军骑兵师(以哥萨克人为主)采访生活,之后根据随军经历撰写出小说集《红色骑兵军》,受博尔赫斯、海明威等人的追捧。这本小说的特色在于节奏明快,炼字如金,并不避讳战场的暴力和残忍,小说集提到红军参与犹太人屠杀。

今天,这场革命恰当地被理解为激进社会变革的时刻,新世界仿佛触手可及。但是这场革命的一切复杂性也该被铭记。我希望这本书能提醒我们,反种族主义需要不断得到培养和更新,一个世纪过去了,当我们努力应对种族主义对阶级政治造成损害的时候,1917年可以告诉我们很多反动思想如何盛行,还有如何承受并反对他们



插图 / 盖井

排版 坚尼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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